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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女孩嘟着嘴,眼睛微眯,“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一些...和鬼有关,很奇怪的事?”
“呃,是的。”张小文点点头。
“有多奇怪?这世界除了色鬼,贪吃鬼,饿死鬼,还能有什么鬼,”女孩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鬼故事我经常看,恐怖电影也看过不少,但现实中,却是一次也没遇到过鬼。”
“可能是无知者无畏吧,其实...我还蛮好奇的,究竟鬼...是长什么样子?”
“鬼就是鬼,独立出死亡之外的存在,它们从不具备任何准确的模样...”张小文慢吞吞地说,“它们...就藏在人的心里,随着我们的经历,变幻出无数模样。”
“我...其实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女孩说,“既然人死后会变成鬼,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去报复那些害死他们的鬼呢?”
“电影里经常都是这种桥段啦,一间山村的老房子,一家死过人的学校,一口荒废的老井,一通午夜的电话...”
“通常都是一只鬼通过这些那些的场所,害死了一群人,制造恐惧...”
“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死掉的人就不会反过来杀掉那只害死他们的鬼呢?”
“可能是这样吧...”张小文回过头来,盯着女孩的眼睛,“他们作为人被那只鬼杀死了,作为鬼则被那只鬼吸收了。”
“然后,它们融合一体,补充养分,支撑它继续存活下去,像毒蛇一样,蛰伏在阴影里,等待下一头猎物的出现。”
“有没有可能会是这样的,”他忽然间提出了一个疑问,“我们...其实都是某种存在豢养的生物。”
“‘它们’依靠我们的灵魂而活,当我们死去的时候,‘它们’就吃掉我们的灵魂,吞食我们的记忆,将类似于果核一样的魂种吐出来,重新埋在只有‘它们’知道的‘大地’里。”
“从此,生命就会重生,破土萌发,结出新的一轮果实?”
“再者,因为智慧和情感是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他颤颤悠悠地说,“人类的生命才会比普通动物矜贵,不可侵犯。”
“同样因为我们的果实比较大,生长周期比较长,那些存在...”
“‘它们’为了收成,确保口粮充足,所以才诱使我们进化...”
“令我们从万千生物中脱颖而出,引导我们结出丰硕的果实。”
“我想说的是,会不会...这世界上从没有什么鬼,什么神,”他瞪着眼睛,黑色的眼底仿佛徘徊着一股超然的恐惧,“其实他们都是一伙的,是一类高于我们理解范围的生物,‘它们’不属于我们这个维度...”
“或者说,他们甚至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我们这个世界就是他们建造的一个类似于动物园那样的囚笼。”
“而我们就是动物园里的动物,目光所见的只有假山、栏杆、围墙,还有头顶那一片被裁剪过的天空。”
“我们没见过真正的山,真正的河,真正的大海,真正的天空...”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神和鬼有什么区别,所谓的历史,所谓的自然规律,不过是‘它们’合起来演一场戏。”
“骗我们生长,骗我们竞争,骗我们进化,结出最好吃的果实。”
没有人在说话,风悄悄地吹过,天空中的一朵白云慢慢地飘过窗框。
窗口处,一片苍蓝的背景色,夏日的正午格外宁静,又格外的刺眼。
地底下沉睡多年的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爬出泥土,悬挂在盛夏葱郁的树上鸣起深邃而短浅的生命之歌。
蝉是一种很无聊的生物。
出生之后,就一直长时间潜伏在泥土底下,一次次脱壳,经过几年乃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蜕变成一只幼虫。
作为幼虫体的它,第一次破开泥土,第一次爬上大树,便大声鸣叫,只为了吸引异性,着手准备开启下一个轮回。
准备时间一般为三个月。
在这段时间内,它们需要完成交配,产卵等物种延续的必须动作。
然后,在秋天来临之前,夏天尽头的某一个日子里,它们会栖息在树上,在逐渐清冷转凉的微风中,沉默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或是静置在树上,或者跌落泥土,总之就是...悄然死去。
似乎它们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交配。
它们在地底下蛰伏的那段时间,乃至于它们整个生命历程,似乎都是在为了那个短暂而鲜明的夏天而准备的。
它们执拗地赶着去完成生命之始就铭刻在基因里的使命,经历过漫长且沉重的黑暗,它们迎来了生来的第一个夏天。
也是最后一个夏天。
它们在旷日的高光中尽情歌唱,是否也在宣泄着宿命与轮回中的不忿?
它们延续下去的意义到底在哪里,难道就是为了将麻木的平庸传递下去?
天真地期待着,在未知的将来里,会有那一天,基因的结合终究会出现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变异。
而那个变异还需要很好地继承下去。
随后在倏忽而过的时间洪流中,不断地演变,不断地进化,直到有朝一日,可以代表它们的种族打破命运的桎梏,于茫茫的天地之间站立起来。
那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希望。
这种希望微弱地浮现在至为深切的黑暗里,只会给绝望带来更大的绝望。
现实里,谁也不会相信有朝一日,蝉会与人类一起在地球上平起平坐。
“你...是不是加入过什么邪教啊?”女孩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没...没有,”张小文连忙替自己辩解,“邪教组织是不正确的,政治课上,老师有进过,那些人...拖家带口去广场,当众烧自己什么的...”
“当时吓了一大跳,到现在也没办法理解,我没什么信仰,我不觉得信奉什么鬼神之类的东西,可以给我带来什么。”
“诶,我们现在学的是理科。”女孩白了他一眼,满脸古怪,“政治我也不懂,我家里人成天教我,长大以后,做什么都好,就是别碰政治,其他都好说。”
“他们说,那东西像霉菌,会让食物偏离原本的味道。”她歪着头看他。
“可中考有考过,不是么,”他小声地说,“初中时候还没分科,语数英政治历史...呃,还有物理化学,都得考。”
“别看我现在成绩不咋样,我九年义务教育还是学得很好的呢!”
“我那所初中,可是要年级前一百才考得上市立的重点高中呢...”
他多少有些过度紧张,如若亡羊补牢那般,急于填补什么莫名其妙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