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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见麟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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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幸有什么?

    那可大有说头了。

    只瓷一道,“釉里青”凝厚端雅、“梅子红”艳丽流彩、“四不相”瑰丽新颖、“黑首”静穆沉逸。

    幸初时的刻、划、印、塑早已转化为了点绘、彩绘的风格。又多以写意画为主,画风洒脱豪放。近来又有新的写实流派受人追捧,尤以瓷盏多绘山水植兽。又有古窑“娃儿口”、“龙泉”多产御贡珍品,也有不少流通于市。

    茶一道,便是最出名的“水龙吟”不言,还有艮州耗阳郡的“玉露松萝”、苏州颍怀郡的“遮阴笋”等,俱是难得珍品。

    丝织女红一道,幸人以绸为主,“水绸”、“春绸”、“素绸”、“笼绸”等百花争艳,又有外族的罗绢织物也广受喜爱。改机之法兴盛,以三层经丝夹杂两层纬丝织成,成品润如嫩肤,手感细腻。

    都说大幸朝包容万象,海纳百川,并不是无稽之谈。曾经的万国来朝之盛观距今也不过百年,那时的大幸有三保六下西洋,刘苛三渡北溟,施恩海外,众邦莫敢不服。

    不入麟淄,岂知繁华?时至今日的麟淄城盛景依旧让人观之咂舌,路边商贩络绎不绝,各色珍品琳琅满目。不止幸人,许多面相各异的外族人也是在此安居乐业。

    和胜门遥指北境,一整条长街俱是铺着厚实的青砖。饶是临近夜幕,来往商贩的叫卖声依旧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一位屠户站在长安街角的肉摊子前磨刀霍霍,他叫胡屠,杀了近十年猪羊,练就了一手一刀剔骨的绝技,观者无不叫好。

    再往徒百步,便是一处说书小摊,摊主正绘声绘色的讲着楚汉争雄的故事,因为老人的包袱语气掂量的恰到好处,周边听众不少。说书老人叫袁晔,他不止说书,也兼职算命看相。他给苏佑陵看过相,也为王澄说过书。他走到哪里,便说到哪里,算到哪里。

    再前去千余步,只见灯耀华彩,一座桃色琼楼矗立其间,娇靥羞嗔声不绝于耳。这里便是京城最为有名的胭脂地幽兰坊,有一绝色花魁匿于其中,对于褚青鲵,国色志评只此五字:瑶台月下逢。

    便是皇帝与皇后娘娘见了她的雪杏烟柳后都是赞不绝口,堪当是一舞倾城。也正因如此,皇帝更是破例为她下了一道旨意:褚青鲵若不愿意,便不许有人一亲芳泽。言外之意褚青鲵除非遇到了真正愿意长相厮守的良人,否则她便一直可以当她的清倌人。在褚青鲵眼中,钿头银篦不过尘土,绮罗纱裙堪比粗布。

    当朝乾仁皇帝并不好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比起大定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人,乾仁皇帝堪堪有过三位妃子,但值得令人玩味的是乾仁皇帝的妃子数量在历届大幸皇帝中只排垫底,但却是有过两任皇后,在历届大幸皇帝中却是最多。在此之前大幸从无废后的皇帝。

    上一任皇后长孙伊被打入冷宫郁郁而终,据闻最受他宠爱的贵妃也在几年前暴毙而亡,如今的乾仁皇帝才只有堪堪三位女人。

    这些后宫秘史不消去说,宫里总有个别碎嘴的丫鬟太监,毕竟勘隐司即便再闲也不可能做到每个人都盯着。

    便如苏佑陵三人一狗环顾南北徒步而行,一身风尘难散。夕阳西下,丛木萋萋,只是忽的一道阴影将他们罩了进去。苏佑陵以为是乌云压顶,抬手悬空,却未曾感觉到有雨水滴落。

    三人一狗这才抬头看去,有一堵玄漆横墙绵延无穷尽,门楼檐角北构西折,耸立青云。

    几道黑点盘旋空日,印着残红赤日点出孤鳏的寒影,一方城廓廖宇天际肃穆凝然,城墙几经风雨寒霜斑驳萧瑟。只此雄城巍巍然,亘古通今,古人不见,后人不思。

    苏佑陵勾起嘴角,实是激动的无以复加。

    王澄见着眼前雄城也是兀自感慨良多,无论几次见到这方庞然大物都是惊叹的无以复加。正想着,王澄却又不自觉的伸出一只手往耳朵里掏去。

    鱼弱棠看着眼前那番磅礴盛景也是感叹,只看城墙便知,一郡之城在京城面前便当真是穷乡僻壤。

    再旁掏着耳屎的王澄忽的转头看向苏佑陵,苏佑陵也觉察到了目光,两人四目相视,却是同时心照不宣的给了彼此一张笑脸,看的鱼弱棠在一旁直眨巴眼珠子。

    但两人都知道彼此心中想些什么,也就不需要多余客套话。

    王澄笑道:“等我日后发达了,一定再来给你做菜。”

    苏佑陵点了点头:“我等着。”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是苏佑陵曾对陆甲说过的话。从自己的爹娘到如今的王澄,苏佑陵见过了太多人的来来去去。

    腿脚长在各自人身上,各自的路各自走,各自的苦各自尝。

    总有卜数只偶的相遇和后会有期的别离在这处江湖中不断交缠,让人们觉得未来可期。也正因此,这个尘世才更加值得走一遭。

    王澄要去追逐他素未谋面的师傅。

    苏佑陵则继续蛰伏起他的未来。

    二人在麟淄雄城前再次别过,只是不同于上一次的彷徨怅然,这次的二人总归是有了想做的事情。

    一男一女一狗目送着那道邋遢身影消失在丛野便也准备进城,丛林沿着二人脚步褪去,原本寂寥的天地一时变得人声鼎沸,排着队入城的人络绎不绝。二人一狗排了足足半个时辰的队才算是真正踏入麟淄城中。

    苏佑陵看着阔别已久的景致心生亲切,只洒脱一笑,指着那地上的青砖喜笑道:“小鱼儿,欢迎来我家做客。”

    鱼弱棠本不愿驳了他的兴致,但听着他调侃的称呼还是冷哼一声:“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天下何处不是你家?”

    苏佑陵闻言哈哈大笑:“对的,天下都是我家。”

    苏佑陵的语气很自然,自然的仿佛理当如此,他抬眼看着那一方方石砖垒砌的高耸墙面,他知道那是用浇灌糯米汁来粘合的。一道道场景在他眼前如同走马观花。

    那时赋诗为狂,那时鲜衣怒马,那时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时风华正少年。

    少年依旧青丝,只是少了几分稚嫩,添了几许风尘。

    那座城不变,他却变了许多。

    大好麟淄,有故人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