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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下江南,蜀王入陇州,洪捼为佛道二者所挟。王爷,是时候了。”
琅州王府坐落太安山,一线望去便有千门万户傍着参天巨木林立,只风水一道堪称极盛。
周瞻敛为大定先帝之子,却少有人知道他其实只是一个私生子,便是连庶出都算不上。
世人都说小崇王贤良,不愿与兄弟反目,所以早早便就藩琅州袭上一身蟒袍。饶是当初因为性格和才学也为许多人看好,他却也依然不去争抢那把龙椅。
崇王府中的崇王爷大院自是气派,雕梁画栋只是其中尔尔,只那不计其数的古玩珍宝便是依次摆于两座高九尺的蛟蟒香檀漆红亮格上。鸿儒书法,名家丹青更是占满了整座汉白玉石砌成的墙壁。
几许紫薇祥云案上便是放着东海的沧珠和绣金佛龛,据说其中装纳的是那前朝高僧慧海的舍利子。更不谈连那照明之物都是传说中长明不灭的鲛人灯。
又陈设价值连城的镂雕镶理石八角几,其上所置文房四宝同样皆为极品。
只笔一道,无论劲力浑厚的“莲蓬斗”、舒婉柔畅的“莺子绕”,还是圆润通达的“白玉菩提”皆如林中繁木星坠纷杂于笔筒。墨是产自京州的“老青松”,有漆玄色纯,暗荧流彩之称。那苏州白宣更是叠起厚厚一摞,若是将其全部卖掉,便是在郡城置办一处不大的田产也是绰绰有余。十几数砚石更是随意摆在案几上,每一方都是当朝文生追捧的极品。
更有一旁的花雕山河铜炉,便是连其中的焚香也是产自西域的迷迭海。
如此贵地,此间此时仅有二人。
其一自然是那为人夸赞不愿兄弟反目,索性不去争那龙椅的小崇王。从面颜观之只而立出头,眉间便似隐浩然流淌,眸中雄彩更具英武气概。
另一人却是一位文生模样的年轻士子,自然也是一始先声之人。
周瞻敛自是云淡风清开口。
“蜀王之事孤已知晓,姬璎杳那边,先生做的如何?”
姬姓,乃前越朝皇姓。传言大幸吞越之时,便有嫡系一脉逃出大越皇城隐姓埋名。而如今更是鲜有人知,他小崇王府上正是隐居着一位前越朝的嫡系皇族。
因为那人身上带着玉。
大越之陵……玉珏一分为五作密钥……五玉正宫合,皇血之人亲启……越陵大开之时,诸乱臣贼子皆以血祭吾主。
这便是阴阳大家绉雎在大越亡国时以身祭天后所留下的遗训。只在两百年后的如今也没人再拿这句话当回事。
越朝作古已是事实,复国更是春秋大梦。
年轻士子闻言只无奈一笑道:“齐濂不才,姬小姐性子清冷实属让在下也是无可奈何。”
周瞻敛却只淡然笑道:“先生才学举世罕有,更是仪表堂堂的年轻才俊,竟也拿不下此女?只可惜胥儿只倾心于那江湖女子,你们年轻一辈的情仇之事孤也看不懂,还是老了啊。”
齐濂只笑道:“王爷是知晓顺应大势的一代枭雄,如今正值鼎力,何以言老?世子殿下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情窦初开也是正常,到时候给那女子一个名号便是,王爷无需多虑。”
周瞻敛闻言也是了然的点了点头:“如今也算是万事俱备,只待厚积薄发却还少了极其关键的一步棋。”
齐濂轻声开口问道:“是那蜀王?”
周瞻敛摇头道:“蜀王若成棋子自然是极好,只可惜此人无其所好,故无法投其所好。若是以他多年心血作胁迫也未尝不可,但终究强人所难,保不齐便会生出反心咬咱们一口。”
齐濂是如今崇王府的座上宾,只因其出苏州自墨流坊,专精于扶龙之术,又是通晓纵横捭阖,一入王府便极受周瞻敛器重。更是拜入崇王府天机阁的独孤门下继续精进谋略一道。
他自然是少有的年轻俊彦,也同样有着文人傲气,才思敏捷如他只周瞻敛一言便已猜其心中一二:“敢问王爷可想的是那九殿下?在下奉劝王爷还是对此事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七年前便是死在了北境之人,如今饶是有此类传言也做不得数。”
周瞻敛闻言也是哼哼一声,只上前拍了拍齐濂的肩膀开口:“七年前,赵赐在明,吴淳居暗。更有东西和东南西南四人在旁策应,他身旁纵然再多能人异士也难逃一死。但你不奇怪?若是他真的死在了北境,勘隐司至于出动那么多人只为抓捕他的亲信?虽然后来确实没有任何消息流出,但此事并不简单。要知道当年的允王还是颇得民心的,门下的食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齐濂闻言却是眼神微眯:“莫非王爷是觉得,他真的还活着?可这事陛下如何会不知晓?若是他真的活着,我想便是不仅仅只有勘隐司会出手吧。”
周瞻敛玩味一笑,却是伸出一根手指悬于空,只横竖点提勾勒划出一字。
齐濂见字便已是心中了然。
那是一个旬字。
旬家的旬,旬党的旬,更是那当朝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旬嵩的旬!
“总之若想成事,至少九皇子周献凌身上的那块玉珏必不可少,他死不死无所谓,那块玉我们必须要拿到。至于蜀王那边我已有所安排。郑偃此次入京,我已是让他顺带着留心去寻查一番那人的踪迹,至于云文诏那边不需要多言,他把九殿下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齐濂笑着作揖:“王爷高瞻远瞩,实在令齐濂佩服。”
周瞻敛闻言却是撇嘴道:“少拍马屁,把你师傅照顾好,他身子骨本就虚弱,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我拿你是问。”
齐濂的师傅便是如今那崇王府天机阁的首席谋士,也是他当年劝谏小崇王不去争那龙椅以求自保。铜雀案发,周瞻敛自知脱不了干系,唯恐被皇帝责罚落得和胡珏庸一样的下场。
却也是那人最先让他不要担心此事,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皇帝必然不会动他。多年来,周瞻敛对于此人自是十分信服。
独孤苇茗,这个在整个天下都鲜有人知的名字却是连乾仁皇帝都忌惮万分。因为此人曾被那久伴龙榻的神秘人称赞以正合,以奇胜,临危制变,料敌设奇,有通天彻地之谋。
齐濂闻言自是恭谨告退:“请王爷宽心,齐濂自当尽心侍奉师傅。”
待得齐濂离去,只周瞻敛一人捧起那案上沧珠轻轻摩挲,却是嘴角一扬。
“若是他能继承你的遗志,那孤便是当一回扶龙之臣又有何妨?但若他只想隐姓埋名苟且此生,那便留他不得。文辅啊,你这辈子便是输在一个仁字上。”
周献傅,字文辅!
周瞻敛是崇王,但天下人都更多称其为小崇王。只因他曾说过他这个王爷始终比不过其他藩王。其中意味自是深远。
但他却是铜雀案中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局中人。那怕是当年的胡珏庸朝内朝外拥护无数,也依然落得个树倒弥孙散的下场,但他这个小崇王却始终性命无忧。
因为他的皇兄,也是如今的乾仁皇帝以他当年没有与自己抢夺皇位作为由头放过了他。试问当年连龙椅都不愿争上一争的人,如今又会造哪门子反?说出来又有几个人信,但关键便是在此处。
勘隐司也硬是彻查出了胡珏庸和周献傅栽赃周瞻敛的证据,至于那所谓的证据是真是假,又有谁会操心?
结果是真是假重要么?
大多数时候都不重要。
人们更在乎的是那最后的结果是否能为大多数人接受并认同。
你好我好,大家都能好好过日子才重要。
但周瞻敛多么了解自己的那位兄长。
周瞻敛的藩地琅州位居大幸之东,倒也是富庶之地不假。但只西面便是毗邻京州。换句话说,琅州便是在那天子的眼皮子底下。更何况从琅州到其他州域大都要途径京畿之地。
若是真的相信我,当初又为何会在先帝面前谏言将我封藩到琅州?
若非当初你已是先一步掌控了幸龙卫和御林军,我周瞻敛又如何不敢和你一争那把龙椅?
把我从铜雀案中剔除出去,还不是为了你那贤明帝王的名声?以谋反罪杀掉一个之前便是没有和你争夺龙椅的人,天下人会如何看你?只要我不先动手,你又能奈我何?
这便是独孤苇茗让他宽心的理由,也是他周瞻敛手中紧握的保命符。
只要他周瞻敛一日没有举兵谋反,天下人便不会觉得他会是那个乱臣贼子。乾仁皇帝即便是拆穿了他的心思也无妨,因为他占着道理,天下人心中的道理。
大幸到处都是勘隐司的眼线,崇王府自然也有。但他的大院,除非得到他的允许,任何人都踏不进半步。
周瞻敛一念及此,眉眼却是闪过一丝厉色,只狠狠将那手中沧珠猛掷于地上,任凭摔得粉碎。
“周瞻源,你欠孤的,孤总要向你讨回来几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