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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陆大少含羞忍辱,离了南城。
一路上冷着脸,说也不说,骂也不骂,其心中恼怒,不言可知。
那帮子家仆,与那狗腿子文士,也不知如何安抚,才能讨得这位二世祖欢心。
只得沉默着,一直到了陆府。
待到踏入家门。陆大少该是觉得到了自己的地盘,神色终于有所波动。
他死死地咬着牙,喝骂道:
“那两个杂种!是从哪里借来狗胆!竟敢如此辱我!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一边骂,一边走的更快,抬脚踢翻一个花盆。
那叫一个无能狂怒。
也不顾眼角的青肿是如何疼痛,却是睁得铜铃一般,反手给了那士子一个大耳光!
“都他么是你!全是你惹出来事!”
“这……怪我,怪我!”
瞧着陆大少如此怒火中烧,士子当然不敢犟嘴,只得应了,却又嬉皮笑脸的说道:
“但我……我也是好意,知道大少喜欢狗,才去找您报告的,一只会下棋的狗,多新鲜啊!”
这话,自然是实话,
陆大少好狗,也算人尽皆知,此时的后院,就养了大大小小十六只恶犬,皆是凶狠的性子。
往日里,也没少被这位带出去闲逛。
一时兴起,便放开牵绳,纵恶犬伤人。其咬伤,乃至咬死的小民,也有许多。
所以连叶清这老好人,逮着机会也没忍住,好生折辱一番。
但现在的陆大少,当然听不进什么话。
那士子的言语,也被当成辩驳,便又赏几个大耳光。
“新鲜!多新鲜啊!一条好狗啊!”
宣泄了一番,那怒火非但没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陆大少一想起自己给白犬问好,那白犬却还嫌弃得很,别过脸去不愿意看他。
那人性化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坨……
“啊呀呀!”
头皮发炸,急火攻心的陆大少大叫一声,喝道:“左右,取根棍子来,我今天要杀狗!”
……
……
院中有疯子一样的陆大少,挥舞棍棒,将自己昔日爱犬,一只只放出来,挨个处决。
周围人却都低下眉眼,不敢多看。
生怕惹怒这位二世祖,将自己也打了。
狗嚎声凄惨又刺耳,却是因那陆大少打狗,一棍子还不打死,偏要多打几棍,令其受些折磨。
一时间,倒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畜生。
“呵……呵……”
将那十几只恶犬统统打死,发泄过心中暴戾,陆大少血红的眼睛才算恢复些神志。
他喘着粗气,拄着染血的木棍。
笑得阴狠。
“还需找几个姑娘,去去火!”
那青年士子脸上还是巴掌印,却好似无事发生:
“那感情好,陆大少今天想怎么耍?”
“呵……容我想想!对了,那葳蕤轩的泪春,可回我了?”
士子转身:“问你们话呢!”
便有小厮上前一步,低头弯腰:
“那个……禀大少,回了……”
“可愿意前来?”
“那个……说是身体不适。”
“不适个屁!”
陆大少今天缺乏足够的耐性,闻言大骂道:“那婊子又装病,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青年士子帮腔:
“对对,他们那葳蕤轩风雨飘摇,她一个花魁,却还端着架子,真是不知死活!”
陆大少斜他一眼:“你这般上赶着说话,莫非有什么主意?”
“额……大少且听我说。”
自是一番耳语。
说罢,那陆大少恍然大悟,他拍拍那士子的脸:“我没看错你,却是够坏……来人啊!”
“在!”
“给那葳蕤轩送帖子,这次就说,我钦慕姑娘绝色,心中思念至极,以致夜不能寐,如今只想见姑娘一面。”
说罢,陆大少略作沉吟:“记得强调,只是见一面,还有……就说见一面,乃是我的底线!”
那士子笑呵呵的:“这么说话,想来那泪春姑娘,也不敢扫您的面子,而只要能骗出来……哈哈!”
陆大少也笑:“到时候怎么着?还由得一个婊子?啊哈哈哈!”
可就在这两人达成默契,大笑的当口!
一只脑袋裂开小半,早该咽气的恶犬,却似回光返照,张开大嘴,露出沾血的獠牙。
哈擦一口!
将那小腿咬个结实!
陆大少的奸笑,顿时变成惨叫。
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姑娘……
……
……
当天深夜,第三个太医被赶出门。
名贵的瓷器落地上,摔个粉碎,那陆大少一边摔,一边叫喊:
“一帮废物!连伤口都治不好!”
那士子全程在旁,倒比管家还要贴身,也是满脸惊慌:
“大少消气,那太医也说了,伤口本身不重要,关键是这恶犬,是带毒的啊!”
陆大少死咬着牙,却又没绷住,捂着腿脚疼。
“啊……疼疼疼!”
士子叹气:“不瞒大少,这个毒,我也是听过的,叫个什么疯狗病,乃是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
“对啊……据说染上这种病,至多也就能活上几年,待发病之后,便说不出话,怕风怕水还怕光……不几天,人就没了。”
“啊!”
这次,陆大少是真的慌了神,什么仇人女人,都不放在心上了,满脑子都是“要死要死,想活想活”。
“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士子一拍大腿,脸色愁苦:“为今之计……也只有……”
“只有什么?”
“额……”
那士子其实想说,干脆把腿斩了去,却终归没说出口。
若说出来,断腿的怕是他自己。
便咽口吐沫:“为今之计,也只有放榜召神医,来治大少的腿了!”
“这能行吗?”
“只能试试啊,需知这京中能人异士不计其数,若许以重利……还是有希望的。”
……
……
第二天一早,陆大少的人便贴了榜,请神医入府。
若能治好腿疾,便能得一千两金,二十匹宝马,百亩良田,乃至十个美人。
可许多行医的看了,却只是摇摇头。
“呵,这姓陆的,终日玩狗,却又被狗咬了。”
“是恶有恶报,死了才妙!”
如此这般,过了晌午,全城无一人揭榜。
直到合丰茶楼中,说书人醒木拍桌,言说今天,要讲个道济和尚,醉接梅花腿。
才有一破帽烂衫的,一步三晃,到得跟前。
又摇着那破扇子,笑歪了脸。
扬手揭榜。
就有路人拦住他:“嘿!你这乞丐,也会治病?”
“不是乞丐,是个和尚!”
“和尚?那你会治病。”
和尚拖着步子慢慢走,笑道:“会!可会了!”
“那你更不能去了,这是个恶人,救得了也不能救!”
“啊!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来,哪有不能救的?”
和尚走得是慢,但要追,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只如雾里花一般,渐渐远了。
倒能听见几句荒腔走板的唱词:
“鞋儿破,帽儿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