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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将贺云起炸了个七荤八素的。
他不自在地缩了缩手,想要碰一碰宿云澜又不敢。
贺云起匆忙转过身去,整理起了被褥,口中喃喃道:“云澜,你先过来,好好休息休息……”
他折叠好被褥,又使了个净尘术,略显不安地看向宿云澜。
他似乎很想让自己看起来忙碌些,但叠好被褥,又显得无事可做了起来。
宿云澜就那么静静看着他,看得贺云起又手忙脚乱了起来,他抓过茶盏倒了杯水,意识到杯子是自己用过的,立马又换了个杯子。
杯中水已然冷透,哪还有刚刚的温热。
贺云起想要递水的动作一僵,局促道:“这水……你一直热着?”
“端出去热一热就好了。”宿云澜神色温和,没有半点邀功的意思在。
贺云起却是愈发手足无措了起来,他端起水杯,又把杯子扣了回去,紧接着,自己猛灌了一大口凉水。
宿云澜望着他的模样,总算有了动作,他走上前,接过贺云起手中一滴不剩的杯子,拢好壶盖,轻声道:“你才刚醒,喝凉水不好,我去热一热。”
宿云澜正要端起托盘,贺云起忙抓住了另一边,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想给你倒杯水的,没想到凉了……”
“好。”听了贺云起的解释,宿云澜也不多话,他将托盘放回,向一侧走了几步,和贺云起拉出些距离来。
见宿云澜这般,贺云起一时有些紧张了起来,他向前,宿云澜便退,似乎保持安全距离,才是他们合适的相处方式。
贺云起紧盯着宿云澜,很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却见宿云澜端起杯子,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云澜……”贺云起颇有些愕然,刚刚云澜还说喝凉水不好,怎么他现在就自己喝了。
“云起。”宿云澜说着,将空杯展示在贺云起眼前,目光诚挚道:“遇见你我很高兴,亦是我之幸事。”
贺云起越听越紧张,几乎要控制不住闪躲宿云澜的目光。
莫非,莫非云澜也……
哪知,宿云澜下一句话却让贺云起浑身热烫褪了个干净。
他说。
“可我知道我只会是拖累,你也不必碍于情面留我在侧,等离开此处,我自然会走。”
宿云澜这话,让贺云起狂跳的心渐渐缓了下来,他望着目光澄澈的宿云澜,一时间竟有些无助。
“你……你不是还要找徒弟吗?”
“得见你安好,便已足矣。”
宿云澜的这句话,若是在从前,贺云起或许会很高兴,他在宿云澜心里的地位终于超过了那个仅有一个名字的徒弟江如昨。
可现在,贺云起只觉窗外的风灌了寒,重得他四肢百骸都有些迟滞起来。
“你……你一个人,怎么办……”贺云起有些磕巴。
“不知道。”宿云澜摇摇头,“也许走一步算一步。”
“可,可你分明……刚刚才说过,只有我……”贺云起不自觉握紧了拳,极力忍耐着扣住宿云澜肩膀问他的冲动。
“嗯,只有你。”宿云澜分毫不介意认下这句话,他道:“大抵正因如此,才显得有些狼狈。”
哪怕是贺云起的无理呵斥,他都无从反驳。
“云,云澜……”贺云起眼眶一红,慌忙解释道:“对,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那样了,都是我的错……”
“你没错。”宿云澜神色如旧和缓,他道:“作为朋友,你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更不必对此感到愧疚。”
朋,朋友吗……
贺云起眼眶愈红,他按住发疼的脑袋,竭力忍痛道:“云澜……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找到你徒弟吗?都还没找到他,你怎么能走……”
“我相信他现在过得很好,没有我会更好。”
“怎么会,万一他很想你……”
“他不想我。”
贺云起被堵得哑口无言,更是头痛欲裂,他按住脑袋,身形摇晃,低声问道:“如果是我呢,如果我希望你留下……?”
“……我不知道,云起,我好像总在拖累你。”宿云澜说着,露出掌中支离破碎的玉坠,他道:“明明是保护你的东西,却为我毁了。”
贺云起望着那枚可挡元婴大圆满一击的玉坠,眼前重影愈发中,他声调愈发虚弱,想拿起那碎玉却再没了力气。
他说。
“我甘愿……”
话音未落,贺云起已然栽倒在地。
“……云起!”
贺云起复醒时,他身边围了一堆人,唯独没有宿云澜的身影。
他忍痛坐起身来,拉住一旁喜气洋洋问着他醒啦的桑晚,问道:“云澜呢?”
“啊……”桑晚一呆,贺云起的苏醒让所有人都很高兴,在这儿万归宗弟子都围过来看他了,哪还顾得上一个散修……
“我问,云澜呢?”贺云起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哪知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你才刚醒,像什么样子?”
走进来的是云别剑尊,还有跟他同一资历的药王谷前辈。
“师傅……”贺云起脸色苍白,正欲起身拜会,就被云别剑尊制止了动作。
云别剑尊只道:“行了,你大病初愈,无需行礼,这事要是传出去,旁人指不定要说我苛待弟子。”
来人是云别剑尊,贺云起也不好再动弹,他只能任由着药王谷的前辈把脉问诊。
“他大病初愈,有个头疼心悸什么的都是常事,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药王谷前辈摸着胡子,将贺云起的情况娓娓道来。
“师兄没事就好。”桑晚说着,不怕死地探出脑袋,与贺云起小声说道:“听师弟说,宿道友是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听他这么说,贺云起霎时放下了心,靠在床边一一回应着师弟师妹们的关切。
也是直到此时,贺云起方才知晓,他竟是身怀剑骨之人。
按师傅所说,他的前半生,剑骨一直都是被封印起来的。
直到他濒死之际,才破除了封印。
“也不知是何人设下的封印,但此事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云别剑尊知晓贺云起拜入万归宗前的底细。
听说他不过是度家少主路上捡回去的仆役。
那时的贺云起,若是被人发觉了剑骨,他毫无自保能力。
在修界,身怀至宝而无力守护,便是原罪。
若非贺云起身有封印,怕是等不到他拜入万归宗门下,就被人争相抢夺,落得个尸骨无存了。
毕竟,剑骨可是可以继承的。
天生剑骨之人,若无强力的宗门世家庇护,根本活不到长成的时候。
历届身怀剑骨之奇才,遗留后世的具是佳话。
可这之中,又有何人知晓,他们之中,真有几个‘天生剑骨’之人呢。
好在贺云起这封印破除,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有他云别剑尊在,又有谁敢肖想他徒弟的剑骨?
直到前来探望贺云起的人一一离去,这房中只剩他们师徒二人,云别剑尊才开口道:“云起,你是身怀大气运之人,切不可耽于小情小爱。”
作为贺云起的师傅,他怎么会不知道,贺云起对那劳什子宿云澜的不同。
可自古情关难渡,旁人若是强行干预,只会适得其反。
“云起知晓……”贺云起说着这话,心下却没什么底气,他清楚,他明白,所以他一直在竭力克制。
可经历一遭生死之后,他反而更明了本心。
云澜是他愿意以命相护之人。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不是旁人口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散人。
可贺云起从不说假话,哪怕是面对师傅,他也说不出违心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