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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归宗最近发生了两桩大事。
其一,魔界突袭,致使万归宗元气大伤。
其二,万归宗内,那位身怀剑骨的天骄长梦不醒。
留驻在此,同万归宗阵修一同修缮护宗大阵的赋明归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她是符阵一道的集大成者,帮修缮阵法理所当然万归宗理所应当,不过在听到这笑话时,还是不免嗤笑一声。
“他杀的人,现在还来惺惺作态什么?”
安全起见,赋明归身侧的随侍一向不少,此刻听她所言,皆是讷讷不敢言。
少宫主偶尔会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但这都不是他们所能干预或者外传的。
毕竟,人要分得清自己的主子是谁。
唯有跟赋明归最久的晨宿下意识看了看她的背影,那橘红色的身影如旧步履匆匆。
她素来有许多事,对界外之事一向不予置评,可对君行舟,是否太关切了些。
直到此刻,晨宿才真切的意识到,赋明归与君行舟是同辈之人。
即将离开万归宗的清宁宫一行人且先不谈。
贺云起陷入了长久幻梦。
在他梦中,是漫山桃花开,竹居之外的竹林郁郁葱葱。
他还是个半大少年,而师父靠在竹椅上,沉睡不醒。
他日日勤学苦练,挑水劈柴,还在竹居之外开垦了一片荒地,种些瓜果蔬菜。
过着简单的生活,倒也惬意。
除此之外,江如昨最喜欢的是,搬个竹凳坐到师父身旁去,守着他。
他内心怀着那么一点点隐秘的盼望,如果师父醒来,所见第一人是他,师父会不会多喜欢他一点点。
可他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会醒。
江如昨低下头去,和师父几乎要鼻尖贴着鼻尖。
他长这么大,只见过师父和师伯,但他也清楚,师父是极为好看的。
哪怕离得这么近,师父脸上也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好看得,甚至有那么些不真切。
江如昨忍不住用手探了探师父的鼻息,确定他吐息尚温热,他又放心了,当即站直了身子。
江如昨背上竹篓,今日也要进山,真不知道他能给师父带些什么回来。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给师父带回来的东西,师父都用不上,但一旦养成习惯,人就很难很难改掉了。
今日,江如昨带了枝梨花回来。
莹白的花儿开的正盛,插在瓶子里分外好看。
“师尊。”江如昨凑近师父,轻唤一声。
一如既往的,没有回答。
江如昨静静瞧着师父,没有再说话。
可没一会儿,他又动了起来。
他掐了一朵梨花下来,轻轻别在师父鬓边,那乌黑的发上,霎时缀了朵莹白梨花。
很好看。
江如昨歪着脑袋,默默地瞧。
山上的日子无疑是清苦又无趣的,可只要师父陪着他,江如昨就觉得,都还好。
他喜欢陪着师父,哪怕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也好。
看日出日落,看月上枝头,有师父陪着他,总是不孤单的。
“师尊?”江如昨又一次凑上前去,他很想和师父说说话,可师父总睡不醒。
这一次不同。
沉梦中的人骤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极为冷清的眸子,他眼中无悲无喜,却漂亮让人心惊。
江如昨心跳一滞,也不知道是师父突然醒了还是旁的缘故,他猛地往后一退,被竹门磕着了脑袋。
浅淡笑意在初醒之人眼中漾开,恍若春水初融,他伸出手来,朝他唤道:“如昨。”
江如昨捂着脑袋,颇有几分羞窘在,更有些少年人自顾自的恼怒,他咬着唇,死活不肯看师父。
师父也不介意,只对他笑道:“如昨有没有想师父?”
“不想……”江如昨别开脸。
“真的不想为师么……”师父的语调略显低落。
“想的……”江如昨忙看他,却见师父满眼促狭笑意,哪还有刚刚的半分低落在。
江如昨当即恼了,中气十足地喝道:“不想,我一点也不想!”
“可为师很想你。”师父笑意如旧,他摊开的掌心仍停在那儿,他说:“乖,如昨,来让为师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嗯……”江如昨磨磨蹭蹭着,往师父身边挪。
他也没有很想和师父闹别扭,闹一下就好,师父哄哄他就好了……
一大一小的手掌交叠相握时,师父摸了摸他的脑袋。
很舒服,江如昨很想让师父再摸摸。
可他不好意思。
于是他只别扭着问:“师尊,你饿不饿?”
“嗯?”师父应声,笑道:“是有些。”
“那我去给你做吃的。”
“好,我家如昨真厉害。”
师父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江如昨藏着满心的欢欣雀跃,去小厨房揉起了面,他刚学会,以花入膳。
这些年新种的糯米,他一直有仔细收着,年年仔细研磨成粉,给师父留最新最好的。
这一次,师父终于可以尝到他的手艺了么?
江如昨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他每做一样活计,就往正堂跑一次,生怕师父又睡着了。
可每跑一次,师父都瞧着他笑。
直到江如昨羞得再不肯去看,师父又溜溜哒着来厨房找他了。
师父真坏。
江如昨想,他要少给他做一个桃花糕。
“我们如昨怎么这么厉害啊,连糕点都会做了?”师父的惊叹在身后响起。
江如昨又想,算了,师父清醒的时候也不多,他跟他置什么气呢。
他再给他省一个桃花糕出来好了。
嗯,师父可不要太感动。
一时间,江如昨揉面的动作更卖力了。
屋内烟火缭绕,屋外雨声骤落,师父走到门边去,兀自喃喃:“又是一场新雨。”
“多下雨,桃子会长得更好。”江如昨惦记的只有吃。
“好,我等如昨的桃儿。”师父失笑,回眸望他。
江如昨一时有些自得,他道:“我种的桃,肯定是最好的。”
“当然,我家如昨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当那一碟桃花糕从蒸笼里出炉时,香气萦绕在这小小院落之中。
屋外细雨潺潺,屋中万物静好,师父捻起一块桃花糕,毫不吝啬赞美道:“好吃。”
“师尊喜欢么?”江如昨撑着脸看他,道:“以后徒儿还给你做。”
“喜欢。”师父望他,眼里含笑,道:“好。”
“那,师尊。”江如昨有些得寸进尺,又有些盼望,他道:“我们就这样,共守骊山,我不下山学艺了,好不好……”
师父说。
好。
贺云起的沉睡,对万归宗而言无疑是种打击。
他是年轻一辈里,他们最看好的存在。
可现如今……
饶是云别剑尊,也只有沉重叹息。
可与此同时,也有别样的声音响起。
“我看贺小师侄,和那君行舟,关系不一般啊。”
更有甚者,说到云别剑尊跟前来。
“剑尊,这小子,他都不曾唤过您师尊,我看他叫那魔修,倒是叫得欢啊。”
这个中意味,不言自明。
云别剑尊冷笑一声,开口道:“别把主意打到我徒弟头上,你们就是再想,也要问过我手中剑,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命来拿。”
“再者,我徒儿道心澄明,他曾行过问心路上,九百九十九重长阶。”
云别剑尊说罢,神色愈冷,他一一扫过在场之人,道:“敢问诸位,在场之人,能行过问心路六百六十六重台阶的,又有几人?”
一时间,满场静默。
云别剑尊却也不在意,他只道:“谁要是敢动云起一根手指,老夫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无妨。”
万归宗内之人,再德高望重又如何,他们终究是人,人的本性就是贪欲。
云别剑尊深知,单单讲理是讲不通的。
谁的拳头最硬,才是王道。
他无惧为云起开罪同门,同样也无悔,逼云起做出抉择。
那般境地,死的不是君行舟,就只会是云起。
他不在意云起如何看他,他只在意,他的徒儿,一定会前途光明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