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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羊羽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能有一天听见黑无常亲自对自己说要送他去远乡。
这简直比他做梦收到医院下发的死亡通知书更为惊悚。
要不是知道范无救没理由害他,他真想从车上跳下去,至少还能搏个生死由命。
这不是他怂。
他敢确信,任何一个梦之国人面对他现在的经历,恐怕都会做出类似的反应。
没办法,“索命无常”这个印象已经深入了每一个梦之国人的内心。
黑白无常,那可是足以止小儿夜啼的恐怖存在。
在周羊羽小的时候,因为贪玩,常常天黑了也不回家,他爷爷奶奶怎么教育都不听,最后两个老人没办法,信奉无神论的他们也只好搬出黑白无常的名号来吓唬他。
他们告诉周羊羽,黑白无常最喜欢在天黑后抓那些不听话的小孩,撕开小孩的胸膛,挖出他们的心肝下酒。
当时的周羊羽才几岁,哪里听得了这样的场面,直接被吓出了心理阴影,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吃喜欢的卤下水,一旦天微微变黑,不管玩得多开心都会立刻回家,半点都不需要爷爷奶奶催促。为此他还被王晓雨笑话过很长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周羊羽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他能见到爷爷奶奶,一定要指出他们的错误。
黑白无常不长得青面獠牙,性格也不冷漠暴躁,也都不喜欢吃小儿心肝。
除了黑白无常的名号外,他们有着很好听的名字。
谢必安。酬谢神明者必安。
范无救。犯法营私者无救。
谢必安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细腻,长得也挺清秀。据说活着的时候就挺能招蜂引蝶的。所以死后为了避免继续遭受这种困扰,就总以吊死鬼的面目示人。
范无救长得倒是一般,黑胖黑胖的,但是他人很好,是个很热心肠的,还嫉恶如仇,很有古之侠客风范。
关键是对自己还很照顾。
此次他周羊羽能见到爷爷奶奶,范老哥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回过神,周羊羽继续问道:“可是范老哥,我看你跟谢老哥每次往返不是走得黄泉路吗?阴风阵阵,大雾弥漫,然后没几步就走不见了……我们今天这似乎也不是走黄泉路的样子……”
范无救没好气地说道:“你也知道那是黄泉路。黄泉路是给什么人走的?”
“死人。”
“你是死人吗?”
“额,当然不是。”
“那你是想死吗?要是想的话,跟我说一声,老哥成全你。正好你到下面跟我做个伴。”
“不!我不想!”
“那你还惦记什么黄泉路。”
“那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走一条平时不让走的路。换个你能听懂的话来说,就是偷渡。”
“啊?偷渡?那被抓到怎么办?”
“我是谁?”
“黑无常。”
“那不就是了。有我罩着你,谁敢抓你?”
周羊羽更糊涂了:“既然老哥罩着我便没事,那我们为什么要偷渡?难道进出远乡就没有什么正常的路可以走吗?就比如以前那些修行者或仙人要去远乡办事,他们走什么路?”
“黄泉路。”
“额,老哥你不是说黄泉路是给死人走的吗?”
“我有说过黄泉路只能死人走吗?”
周羊羽沉默了。
因为范无救还真没这么说。他只是问自己黄泉路是给什么人走的。而黄泉路是给死人走的完全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
“那我们不能走黄泉路吗?我觉得那条路似乎稳当一点。”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时代变了。”
“老哥你能说点我能听懂的话吗?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脑子笨。”
“你完全不用为此感到难过。知道并愿意承认自己笨,这就已经比很多聪明人要明智了。”
我想表达的意思其实不是这个。
周羊羽想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不然他怕说到天黑都说不到正题上。
范无救见他没说话,便也没再继续胡扯,而是回归正题解释道:“以前那些人要去远乡,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一者为公事,那当然畅通无阻。一者为私事,而这些办私事的人又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是自己运气好不会被抓到,二是对自己的修为或身份背景很有自信觉得不会或不怕被抓到。
而你的情况呢,其实可以算作是公事。完全可以通过正常渠道走黄泉路去远乡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走黄泉路?还有,我这样的情况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可以算作是公事?”周羊羽有些好奇。
说实话,他对这条神奇的黄泉路还是挺感兴趣的。
虽然也会感觉到害怕,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没死,身边还有范无救陪着,他觉得自己可以完全可以免费游览……不,提前认认路。
范无救继续解释道:“理由其实很简单。我怕麻烦。
现在远乡在抓工作流程规范化,要求阴司各部门各级别员工务必严格按照指定的规章制度办事,不可偷懒,不可徇私。如果你真的想要通过正常渠道走黄泉路去远乡,那也没问题。但按照相关规定,你必须结合自己的情况提前向阴司提供探亲相关申请书并提交相对应的材料。申请提交之后,相关部门需要经过至少两道人工审核,视情况会在三到五个工作日给予你相关回复。鉴于最近察查司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转岗了,这个时间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是在五天。
而即便这边申请顺利通过,也不意味着你就可以立刻见到你的家人。察查司还要派人与你的家人进行相关的沟通。你到底能不能见到他们,还要尊重他们本人的意见。只有在得到他们的同意之后,才会根据双方的时间安排会面时间。
这一套流程下来,等你真正见到他们,应该要一个星期以后了。在我看来,现在的你应该是没耐心去走正规渠道。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替你舍去了那些事。”
一听到正规渠道至少需要一个星期才能让自己见到家人,周羊羽连连点头:“老哥你做的对。我确实等不了那么久。我只想立刻马上见到他们。不过什么察查司之类的,我有些不太懂。我想见家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范无救笑了笑:“关系当然有。今天你能不能见到他们,其实我说了不算,还要察查司来最后拍板。”
“啊?还要察查司审核吗?”周羊羽一听又有些慌乱,“那他们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范无救老气横秋地说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没有一点定力。”
然后他忽然问了周羊羽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我这张脸大不大?”
周羊羽愣了一下,不明白范无救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点头应和道:“相比较正常人而言,确实有点大。”
范无救自豪地大笑起来:“我范无救可不仅仅是脸大,面子也大。真当我这个阴司驻人间办事处大使的名头是浪得虚名?今天要是他们察查司敢不同意你的事,那就是不给我老范面子。不给我面子,那可就怪不得我老范了。”
听得这一番豪言壮语,周羊羽的心又不免为之感动,有些哽咽地说道:“老哥,其实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的。你以后毕竟还要和他们一起工作很长时间,还是不要为了我跟他们起冲突的好。凡事都可以慢慢商量。即便今天不行,我也可以等,没关系的。”
结果范无救却很疑惑地回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他们起冲突了?我的意思是,如果到时候他们真的不同意,那你就躺在他们门口哭。什么时候他们同意了,什么时候你再起来。没事,到时候我给你撑腰,他们绝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将我的感动还给我啊。
会错意的周羊羽还能说什么,只能傻笑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然后赶紧转移话题:“范老哥,那能麻烦你给我介绍一下察查司吗?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么个名字。我怕待会见到他们的时候,说错什么话,把事情给搅黄了。”
“察查司的事情等一下再说。你先抱紧我。我们现在到了中转站,要换条路了。”
周羊羽一听这话,连忙将范无救的腰抱得更紧些了。
同时因为感觉到摩托车已经停了下来的缘故,他趁机歪过头,观察起周边的情况。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他们停留的中转站并不是什么想象中的世外桃源,而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地方——梧桐市的长江大桥。
他们现在就在大桥正中心的位置。
浩浩汤汤的江水正从他们身下经过,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奔流而去。
害怕是自己看错了,周羊羽掀开了头盔的透明遮挡,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这就是他熟识的那座长江大桥。
耳边熟悉的浪涛声也帮他确认了这一点。
爷爷奶奶走后的这两年,他一旦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又无人可以倾诉,便会开车从这桥上走一遭。
因为江水不会嫌他吵闹,也不会嫌他麻烦,每次都会平静地听着他的牢骚,然后转头将那些牢骚稀释、冲刷、丢到世界的尽头。
“老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什么中转站?”
范无救忽然拎起车头,调转了方向,让车头直面着滚滚而去的江水,而后笑着说道:“在这里,我需要给你做一些简单的科普。当然,这在书店是人尽皆知的消息。不过在修行界,却也没什么人知道。
世界是一条名为岁月的长河。当然,她并不是我们眼前看到的这样的河。我这么说是因为描述她的形貌超过了我的能力范畴,方便你理解而已。你若不明白也没关系,就把她当做一条河看待便是了。只是她的长度宽度深度广度,都要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在她漫长而又浩渺的身躯之上,存在两条微小的分支,一者轻且清,一者重且浊。二者原本泾渭分明,可忽然有一天,在二者的交接处忽然孕育出了一个巨人。他的活动使得两条河荡起了涟漪,有一部分交融在了一起。而这片交融的区域,就是我们现在所生活的天地。”
范无救的描述让周羊羽产生了一个胆大到无边无际的猜想。他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惊呼道:“你是说……”
可他又觉得自己的猜想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又没能说出来。
然而范无救却笑着说道:“你的感觉没错。那个巨人名叫盘古。那条轻且轻的河,就是我们头顶这条,我们一般叫它星河。天庭就建在其中。至于那条重且浊的河,则在我们脚下,其名……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