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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的一段岁月,多美的一份情缘,多美的曾经拥有。美的似梦似幻却又真真正正。难道就这么碎了,断了?难道就这么放手,逝去?
心里一阵翻滚的疼,我不再看那相片,转而把目光移到庄恒身上。这人,还穿着刚刚在雨里淋了的衣服,湿湿的就那么贴在身上。光知道说我,自己就不怕凉着?刚想出声要他去换洗,突然,我看到了他紧贴着脊背的淡蓝衬衫上一道隐隐透着一道血红,我眨了眨眼睛,再看。没错,像是什么伤口崩裂了,渗出的血迹一般。他身上有伤?我不禁惊呼出声,跑上前去。他此时方回过神来,忙要转身,却被我喝住了。“你别动,让我看看。你流血了。”
“没有,蕴如,没有的事儿。你快点再披件外衣去,夜里还是凉的很,刚刚才淋过的-------”他掩饰着想把我固定在他的身前。
“庄恒,你到底还要瞒我多少事?让我看看。”我怒了。明明身上带着伤,这都不让我知道,我们是真生疏到了互无瓜葛的地步了还是怎么的。要真是这样,我撞车时他何必那般紧张;又何必站在我们的相片前缅怀那些曾经的过去?
他看我急了,连声说,“好好,你看,你看,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轻轻掀起他的衬衣,露出他的背部。没什么大不了?可展现在我面前的又是什么?一道道交错的鞭痕,有深有浅。有的已然结痂,淡去;有的依然发红,未愈;还有两道很深的鞭伤,看样子虽然日子已经不浅了,似乎是好了又裂了,还隐隐的渗着血迹。我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些狰狞的伤痕,用牙齿咬着自己的手指,泪早已流下。
他到底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头?
他惊觉我的不对,赶快放下衣服转身,手忙脚乱的给我擦着泪,“好了,蕴如,都没事儿了。不哭了,乖,不哭了。”说着,牵了我的手,进了房间。他让我坐在床上,跟我说,“来,把被子盖上。你好好的睡一觉。今天你太累了。”我点了头,纵我有千万问题,也得等他让先梳洗一下。他万不能穿着湿衣服了呆下去了,身上的伤也要赶紧处理。看我点头躺下,他方才走了出去。
相处这一场,他绝对很清楚,我不可能也什么不想,不问的就这么睡去。果然,没过多久,他便一身干净清爽的走了进来。看我已坐起身来等着,便先道,“姐姐已经给往你家打了电话的,就说她留你陪她住一晚。你父母并未说什么。”
我嗯了一声,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庄恒,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总还有这个知道的权利吧。”
他也坐到床边直直的回盯着我,灼灼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不舍,怜惜,不甘,不忍,矛盾,痛苦------这一切编织交杂,翻腾奔涌。我有一瞬间的陷入和迷失,看不到源头,也找不到出口。下意识的去抓他的手,双手交叠处,冰凉刺骨。他蓦的一震,缓缓但用力的回握了我的,仿佛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舒了口气,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眸光里已然平静无波,清明一片。他冲我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背,又给我把搭在身上的薄被理理好,温然道,“蕴如,听个故事好吗。”
他看我笑了,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有些窘然的摸了摸鼻子,随即正色。半年的时光并没有让他讲故事的水平有什么飞跃的进步,但这是他的故事,主人公是他自己。随着他娓娓的讲述,我总算是明白了当日发生了什么。
“要返港前的那个晚上,我遇到了一位熟人。他说他暂时回不来,要我带点东西回来给他的-----,他的朋友。我答应了,他交给我一个小皮箱子。我只觉得提在手里还挺重的,也没有在意。第二天中午过关的时候,执岗的那人看了好几遍我的证件,又盯着我来回的打量,随后便示意我到一边站着。很快,来了一队带着徽章的人,拿了我的行李,又让我跟着他们走。我心知不对劲了,可实在也弄不清楚出了什么问题。当时同行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刚要大喊,后背就有东西顶了上来,我知道,是枪。他们把我押进了一间小屋子里,门一关上,便撬开我所有的行李,我才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人托我带的小皮箱里全是金条,银币,和成包成包的零部件。我彻底的傻了,我知道那是多大的罪。他们把我按在地上,我挣扎着,他们又用手铐扣住了我。当中一个当头的阴侧侧的说,“这次的线人还真是不错。精彩的窝里反。”我震惊中隐约有些明白,也不想再辩解什么。后来他们蒙着我的头,把我扔进了另一处暗室一般地方,要我在一张认罪书上画押签字,我抵死不从。开头几天,我还给了许多电话号码给他们,希望他们帮着联系外面的朋友和香港这边,可都没有回音。渐渐他们的耐性也没了,便动上了鞭子,照三餐打。每次打完都扔下一句,“人证物证都全了,你趁早坦白。争取宽大处理。不然的话,有得苦头你吃的。”我虽绝望,可也知道这一个押画下去,我这一辈子也算彻底完了,所以我只能撑着。那间暗室阴冷之极,伤口又感染,我发起高烧。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看看人死没死,还有气的话,上面有交待,把他弄出去算了。”就这样,我被拖到一个大门外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庄恒讲着这段遭遇时,一直很平静,所有的痛苦屈辱他都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可他身上那一道道至今仍未消退的鞭痕已是铁一般的证明了。我没有问那熟人是谁,早已认定了是黎隆源。所以庄恒才会百般维护,那样的情况下都不肯申辩一句。也正因为这样,我可以想象他的心,伤得有多重。我死死的攥着他的手,纵然明明知道事情都已过去,他人就在眼前了,但心里全是会失去他的恐惧。原来,他真的这么近的和死亡擦肩而过;原来,我真的很可能永远也等不到他。在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抓住他,我不能失去他。他安抚地笑着,目光中尽是了然。
很久之后,我轻轻问,“然后呢?”我真的很傻,很痴。明明已经知道然后便是美人救英雄的浪漫了,可我还是问了。期待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庄恒犹疑的看着我,怕我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我毫不躲闪的回看他,既然我们谁都避不开这既成的事实,索性摊开了也好。我会作何反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承受不起再次失去面前的这个男人。
其实接下来的事情,一点也不离奇,顺理成章的很。那个叫骆清珏的女子救了他。请了大夫给他治伤,又端汤送药的贴身照顾了他几个月,直至送他返港。按说像庄恒这样被边检查到过的人,是不可能再被允许回到香港的。可能是凭了几分运气,再加上庄恒由始自终都没有认过罪,证件什么的也没被扣下,骆清珏又打点了几个关节,这才使得庄恒得以重新归来。
无可否认,庄恒欠了这个叫骆清珏的女人莫大的恩情。时也;命也!
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该感谢天降贵人,佑得庄恒大难不死;还是应该叹息天意弄人,在庄恒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在他身边的,不是我。
“她人呢?”我问。庄恒苦笑,“不知道。安排好一切之后,她就留字离开了。”听得出来,庄恒言谈间皆是惆怅。我想起之前在庄绮的别墅里恍惚听过庄恒是说,那女人不想再牵连到他,于是只身远走他方了。
我倒是不明白了,她不想牵连庄恒,这是从何说起?不想被庄恒牵连倒还说得过去。庄恒这人怕是愧疚之余,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总之,他说得简略,而我也不至于自虐到一点点地寻根究底。大致如此,便就算了。
在我们彼此都长时间的静默之后,我终于决然地抬头,看向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庄恒,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还爱不爱我?”
庄恒紧握了我的手,“蕴茹,在你撞车的那一刻,我只希望撞上去的是我自己,我疯了一样想把你牢牢地护在怀里,一辈子都不放手。可是蕴茹,我------”
我止住了他没有出口的话。我知道他的顾虑,我也懂得他的骄傲。此时此地,他不可能开口让我跟着他。他不要我吃苦,不要我受累。他庄恒绝对会在功成名就的时候,给我风风光光的名分;同时也绝对不会在落难无助的时候,牵连到我一分一毫。这是他的坚持,他的爱。
我有几分感动,也有几分怨怪,“难道我施蕴茹在你眼里就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难道我求得是你的大富大贵,地位名声吗?”
“不是的,蕴茹,当然不是的。”他一下子急了,“我只是不要你委屈,不要你跟着我挨日子。”
这人,刀山火海都不在乎,甚至阎王殿都去转了一圈了,我这么一句话居然能让他着急万分。我知道,他待我的心,不亚于我待他的。这就够了。
那时的我只想到,骆清珏已经走了,庄恒要还他的恩,他的情,也都成空了。我知道自己爱他,放不开手;而他爱我,同样剪不断情。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理由为了一句空言,为了一个不在眼前的人而断掉我们之间的一切呢?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幼稚的汗然。我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过于美好。我只知道守住自己珍贵的爱情,却不曾想到多少年后,我要为之遭受的心痛。
由记得当时我毅然决然的道,“好,庄恒,我们结婚。之后,天涯海角,我们去闯便是。再苦再难,我心甘情愿。”
多少年过去了,当初的这句话,还能清清楚楚地回响在耳边。
庄恒被我这一句话给镇住了,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像是蓦的被上天的恩赏砸中了一般难以置信。下一刻,他居然狠狠得掐着自己,直至痛得倒抽冷气方才作罢。许久他才从震惊中回神,一把把我搂在怀里,仿佛要将我揉进体内一般,紧的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蕴茹,我的傻丫头啊------/”他喃喃的在我耳边道。我再也硬撑不住,全身气力在释然的瞬间似被抽干了一般。软软的偎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我累了,想睡了。
雨终是停了吧,一轮朦胧的月挂上了天边,淡淡的光映着我们紧紧相依的影,我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此生,终有人伴,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