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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襄
坑洞的土璧上映着重重人影,几丝火光在忽明忽暗的闪动着。宋正礼握着铁锤狠狠地击打在那炙红的铁块上,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和两鬓边流下,白皙的脸被烤的通红,衣衫的后背处还有一条裂开的口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竖在背上。随着宋正礼一下下挥动着锻造锤,伤口处的皮肉慢慢崩开,几丝鲜血从伤痕间溢出来,不一会儿猩红就沾染了整个后背。
沭成看着嘴唇发白的宋正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用手肘轻轻地顶了顶宋正礼。
“你伤口还没好呢,这么拼命做什么?”
宋正礼闻声偏过头看着沭成。不知因火炉的熏染还是如何,他的眼里充满了血色。沭成心中一颤,想走上前拍拍宋正礼的肩膀。只见宋正礼忽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沭成忙上前搀扶起宋正礼,可当手一触及到他的后背,入手尽是一片润湿。待他将手收回一看,只见手上沾染的全是猩红的血液。
“来人呐,来人呐。”沭成放声大喊。
宋正礼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推开搀扶着自己的沭成,走到火炉旁,拿起锤子,继续敲打着火中的铁块。“叮,叮,叮”一阵阵敲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洞坑,越来越多的人朝着这里看了过来。模糊中,宋正礼看到一队人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为首者正是那个第一次见面玩着刀的男子,见到了此人,宋正礼嘴角掠起一丝莫名的意味,放声大吼道:
“放开,让我铸剑!”
说完眼睛一合,直挺挺的倒在了沭成的怀中。男子领着众人来此,正好听到宋正礼的最后一句吼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将他扶下去。”
宋正礼趴伏在地,隐约的看见前方有一个男人倚靠在圈椅上,待他睁开眼,发现男人手中把玩着匕首,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
“别人都是偷懒,你为何反而拼命?”
宋正礼眯着眼打量了男人一会,轻声吐道:
“在我们南平,有一种进贡的剑,名为桐襄剑。剑脊采用锡铜合金,韧性强,不易断折;剑刃则采用钢铜合金。硬度极高。铸成后,在花纹沟槽中镶嵌琉璃,绿松石...”
男人听到此猛的起身,死死的盯住宋正礼。宋正礼像是没有看到男人的动作,接着说道:
“后用砥砺开刃,可吹毛断发。”宋正礼说到此略微停顿了下。
“我想把此剑锻造出来。”
说完,宋正礼看向男子,原本虚弱的身子散发出一丝神光。
男子听完,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仰头闭上了眼。手中却死死的抓住椅子的把手,他忽的睁开眼,冲到了宋正礼的面前,脸上带有一丝狂热。
“你可知道此剑的模样?”
“你可有图纸?”
“你可能锻出此剑?”男人的接连的追问着。
昏暗的油灯将二人隐隐绰绰的身影投在房璧上,一时没有人说话,静的发寒。过了半晌,宋正礼打破了沉默。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剑的模样在这里,图纸也在这里。至于锻剑,你这里有这么多的锅炉和人,总能铸出的。”
油灯的烟似乎是熏着了男人的眼,他微微偏过头去。他脸上的狂热忽的消失,一低头,目光由渴望变的凶狠起来。转过来死死的盯住宋正礼的双瞳。
“你可能画出图纸?”
宋正礼完全不在意对面森冷的目光,悠然的出声,像是在说一个南平的民间传说。可是宋正礼一出声,男人就屏住了呼吸,漆黑的眉锋也跳了跳。
“有笔有纸,有何不能?”
男人一时间倒是怔住了,忽的放声大笑。
“小兄弟说的不错,我这就派人于你送来纸和笔。”
不一会儿,一叠精致的丝帛和一支上等的狼毫笔被放在了宋正礼的面前。
宋正礼蹑起一张丝帛,将其平摊在地上。宋正礼微微俯身半趴在地上,拿起那支狼毫,闭上眼回想起自己当年曾在浮塗宫中看到的那柄剑,它被父王悬挂在殿柱之上。想到了南平,想到了父王他不禁心中一阵刺痛,一时间有些出神,直到被一边神色急切的男人出声打断。宋正礼才用笔尖沾了一点石墨,聚精会神的在丝帛上勾勒出那柄桐襄剑的模样。三刻钟后,宋正礼画出了剑柄,精致的云纹如同流动着的海浪,似是要透纸而出一般。看着勾勒而出的剑柄,宋正礼的思绪再一次飘向了远方。
“礼儿,舞剑时手要稳,切不可脱了剑把。”父王握着自己的手,将剑尖正对着宫门处,手里的握着的剑把是用象牙制成的,入手尽是一片温润的手感。剑柄上则是被鲛鱼的皮包裹着。
油灯的火焰一起一伏,像是跟随着他的呼吸。沉重的黑暗压了下来。耳边似乎有着许多人大声呼喊的声音。
“母后...父王...王兄...他们在叫我...”
宋正礼的手在抖。他的视线模糊了起来,眼前只有自己的手和那柄悬挂的剑,渐渐的母后从远处走了过来,静静的,母后不动了。可是她的神情好像在笑,笑着对宋正礼张开了怀抱。宋正礼努力的把手伸过去,这时候他觉得每推动一寸都是艰难的,还未待他触碰到母后,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消逝了。
天旋地转,他被灼热的痛感拉了回来,背后像是被火灼烧郭那样燥热的疼痛,他躺在地上蜷曲着哀嚎着,隐约的他见到有人抱起了他。
“母后,孩儿想你...”
看着宋正礼被人抬了下去,男人冲下去拿起画了三分之一的剑图。装着油灯的盏子在他头顶悠悠的晃动着,一阵风吹来,屋子里明暗变化起来,灯灭了。
三日之后,因为半张铸剑图宋奴变成了宋管事。
“宋管事。”两边的巡逻人员看到宋正礼走过,弯腰鞠躬问好。原本虚弱的宋正礼现在容光焕发,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身着黑色裘衣,背负双手,从众人间走过。自从那天画出桐襄剑的剑柄后,那名男子便对宋正礼另眼相看。
数天前,洞坑的某个土房内。油灯昏暗的光将男子的影子拉长投在土璧上,房顶被油烟熏得漆黑,一盏桐油的小灯悬挂在土璧上,灯光忽明忽暗,飘忽不定。“能否将图纸补全?”男子看着卧在床上的宋正礼,将手中的汤药递了过去。宋正礼接过药汤,没有言语,低头吹了口气,喝了一口,苦涩的汤水在喉咙里打着滚。
“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男子耐心的询问着宋正礼。
“我想出去。”宋正礼放下手中的汤碗。
“这个不可能,换一个。”男子又接过宋正礼手中的空汤碗。油灯的光隔着座盏投射在宋正礼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斑驳,宋正礼思量了许久。
“那就每日给我一壶烈酒,一碗米饭。”
“这个好说,别说烈酒米饭,乌鸡海鱼我也能给你弄来。”男子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兴奋。
“从今天起,你也不用去锅炉干活了。等你伤好,我就给你一个管事的位置,每天去看着他们就好,与你随行的那两个小乞丐,我也会派人照顾他们一二的。”
宋正礼适时的抱了抱拳。
“那就多谢大人了。”
宋正礼一路巡视到了锅炉房,看到众人拷着镣铐照常做着锻造的事,又继续往前走。这时有人拦住了宋正礼。抬头看,不是别人,正是沭成沭丹两兄弟。
“宋正礼,没想到你还真的成了奴才。”沭丹不忿的看着宋正礼。沭成拦了拦沭丹,也不言语只是看着宋正礼。
宋正礼看了兄弟两人一眼,从两人身子中间穿了过去。低声说了一句:
“活下去。”
沭成看着宋正礼的背影,喊了一句
“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宋正礼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出声,只是一直向前走,没人看到他微动的口型。
“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