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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中元筑 第三节 忆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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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中元筑

    第三节忆故

    北方战事焦灼,沭成来到中元为军已一载有余,他刚刚单骑厮杀,在首战中威震了整个鸣瑞城。但沭成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死去”的妹妹沭丹在西方化身玖兰成为了一个更加叱咤风云的人物。

    “宣沭水候觐见——”

    玖兰踏着一层层的阶梯,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高高耸起的宫殿。她抬眼望着插入云端的飞檐。檐上立着的一只水鸟正啜饮着被阳光晒化了的积雪。雪水慢慢地、一滴滴地滴落在彭泽湖冰封雪覆的湖面上,一阵风吹过,那刚刚柔软的躯体又变得僵硬了。

    小时候,她常在父亲沭晟远的带领下来到这里。那时,她总是拉着父亲的手蹦蹦跳跳的走着。父亲粗大的手掌中传来的那股舒心的温暖,她至今仍能清晰的回忆起。那时候,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还没有因为王位继承的事情拼得鱼死网破,大家和和睦睦、相亲相爱。当幼小的她走进彭泽殿时,那几位公主便会一股脑地围在她身边,一个接着一个地将她抱在怀里,向她嘴里不停地填入可口的糕点。

    如果一切都可以回到那个时候,该有多好。

    玖兰嘴边不绝抿起一丝无奈的笑容,她看着慢慢出现在眼前的金灿灿的门阙,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我终究还是很难变成另一个人吧。她的笑容由无奈变得苦涩,她知道自己也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了。风紧了,玖兰下意识地拉了拉湛蓝的披风,走进了那庄严的宫殿。

    晴冷的夜,皑皑白雪反射着皎洁的月光,使这偌大的“沭水候府”显得比几日前刚搬进来时更加冷清。仆人们都睡下了。玖兰推开房门,踏进月色之中。她绕过回廊,向左走去,面前是一座假山。她在假山前站定,弯下腰,伸出右臂探进假山石上的一个石洞中。她摸索了许久,像是找到了什么,玖兰脸上挂起一丝笑容。她慢慢将手臂缩回,摊开手掌。掌中出现了一颗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玉珠。这颗夜明珠是很多年前她童年时的玩伴送给她的。那个人后来成为了三公主玉如云也就是如今的西彭女王手下的重臣,掌管着西彭国一半的兵马。但是今天,在彭泽殿上,在玖兰面前,那个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禁军扒去了朝服,丢出了大殿。

    “泽樱......”玖兰垂下眼帘,深深吸了口干冷的空气。肺里突如其来的一阵痉挛,使她的思绪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这阵痉挛仿佛就是那一年她险些溺死水中时的感觉。

    也是在冬天,那时的玖兰还是小小的沭丹。那一天,她没有等哥哥,独自跑到了蓝楼城外的河岸边上玩耍。在那里,她看到了一朵盛开在河堤边上异常艳丽的玖兰花。但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却总也抓不到。在短暂的休息后沭丹进行了新一轮的尝试。终于,在她将身体重心慢慢下移时她靠近了那朵玖兰。只差一指的距离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因为大半的身体已经探出了水面,她突然难以控制,翻下了河堤,掉进了水里。冰冷的水疯狂地灌进了沭丹的口中,当她拼命朝着岸边游去时,肺部突然的一阵痉挛扭曲了她的身体。沭丹的意识慢慢模糊,就在她将沉入水中时,一只手臂从背后紧紧箍住了她。

    当沭丹意识恢复时,她看到身边是一张满带关切的俊俏女孩的脸。看模样,那个女孩的年纪似乎比她大不了多少岁吧。

    “你是谁?”沭丹问道。

    “我叫泽樱。”那个女孩说,“你呢?”

    “我叫沭丹。”

    泽樱睁大了眼睛,问道:“你和沭晟远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爹。”沭丹不明白泽樱为什么这样问,更让她惊奇的是泽樱忽然哈哈大笑。只听泽樱说道:“想不到,想不到,爹爹知道了一定会骂死我的。”沭丹疑惑地看着泽樱有些奇怪的笑容,看着她站起身向远处走去。在一个小山坡上泽樱停了下来,她转身对沭丹喊道:“以后我们一起出来玩吧——”

    沭丹用力点了点头,灿烂的笑了。

    后来,沭丹才知道,泽樱的父亲泽振林和自己的父亲沭晟远是政敌。不过,上一辈的恩怨并没有影响到她们之间的友情。就在她和沭成将要逃亡的前几天。泽樱在沭水边上,她和沭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最后一次约见了沭丹。泽樱将一个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玉珠交到了沭丹的手里。沭丹好奇地看着泽樱眼中的泪水以及她面颊上突起的红色掌印,不明白泽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沭丹刚要开口询问时,泽樱抹了一把眼泪,呜咽着跑开了。沭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珠,疑惑的回了家。

    家里,父亲正在客厅忙碌,时不时地对他手下的官员发出一阵斥骂。沭丹想到沭家与泽家的关系,便把这颗夜明珠藏在了假山石里。不曾想,异变突起,两天后她连夜逃离了西彭。沭丹再也没有见到父亲,也很久没有见到泽樱。

    雪又飘了起来,夜明珠发出的淡蓝色光华隐隐透出一丝哀怨。玖兰闭上了眼睛。她没有想到,也从来未曾想过,当她意图“藏心狠,建身威,夺西彭,令苍生”时,她第一个扳倒的人竟然就是泽樱。玖兰将夜明珠慢慢揣进怀里,用力稳了稳心神。她回想着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此时的她更是官拜侯爵,掌管兵马,在西彭她的地位仅次一人。但是,无论如何,她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那种快乐和解脱,她依旧悲伤着,寂寞着。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玖兰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

    一年前,玖兰在管直的带领下回到西彭,拜蓝楼不世出的才女无双为师。半年时间飘然而过。在无双的教导下,她的外貌虽然依旧青涩,但是玖兰的学识和智谋与之前的她早已是云泥之别了。正于此时,西彭国的文试开始了。文试中,玖兰一举夺魁,成为西彭国的经济命脉——渔业的文官。

    “传司渔令觐见——”

    随着那一声传唤,玖兰在时隔十数年后重新踏入了彭泽殿的大门。这里并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回忆中金灿灿的样子。曾经的三公主玉如云端坐在彭泽殿中央的王座上,这个灭门的仇人这些年的面容竟也没有一丝变化。但是,她的鬓边却隐隐透出了几缕银丝。岁月终究没有放过任何人。面对着这样一个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人,玖兰的心中竟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丝悲伤。她走到大殿中央,面对玉如云屈膝跪下,口中说道:“臣司渔令玖兰拜见女王陛下,祝女王万福金安,西彭国运昌盛。”

    玉如云微微颔首,说道:“起来吧。”

    玖兰起身立于大殿一旁。跪拜仇人的行为令她对自己产生一阵鄙夷。但是,当她抬眼看向玉如云时,心中却不由得一阵悸动。她分明地看到刚才还气势如虹的玉如云的眼中竟浮现出了点点泪花。只见玉如云微微开口,说了句:

    “小丹?”

    这一声“小丹”对玖兰来说有如一声晴空中的霹雳。她身边的满朝文武发出一阵莫名的骚动,似乎是不知女王此言究竟何意。而此刻,玖兰已经在用余光寻找着逃跑的方向了。但是,不知为何,那一刻的她一动不动,甚至在她的内心深处竟涌出了一股扑进玉如云怀里的冲动,就像小时候的沭丹那样。她极力镇定住了自己,用坚定的目光回应着玉如云:她不是!但是,玉如云接下来的举动却使玖兰的心如受巨锤猛击。

    玉如云自王座边上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缓缓地站了起来。接着,她脚步有些飘忽地朝着玖兰走来。玖兰怔怔地看着玉如云,看见她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块糕点。她想逃,但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玉如云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了,玖兰看着玉如云伸出的拿着糕点的手,说道:“我不是......”话还没有说完,糕点已经塞进了玖兰的嘴里。

    “小丹。”

    玖兰看着玉如云满是期待的脸庞,心中波澜起伏。就在玖兰快要屈服打算承认时,父亲、哥哥、宋正礼、管直甚至那些曾今爬在她赤裸的身上的一张张的面孔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使她瞬间冷静了下来。藏心狠才能建身威!她伸出手将糕点慢慢取出,跪下,平静地说道:“谢陛下赏赐。”

    “也就是那个时候,你似乎拥有了特权,无论是西彭的文官还是武官,新秀还是老臣,都对你敬畏三分,认为你是不可得罪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穿着厚厚棉袄的无双出现在了玖兰的身后。玖兰转身看着教导自己一年的恩师,略带关切地说道:“师父,您一向怕冷,怎么还在雪天出来?”

    “有心啦。”无双淡淡一笑,满意地看着这个徒儿,说道:“如今,你加封成为沭水候,一路走来,心中不免感慨。如果在这个时候,我还让你一人承受,岂不是枉为人师了?”

    玖兰苦涩地笑了:“她如此的重用我,却不知我背地里做了什么。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一切,应该会杀了我吧。”

    无双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说道:“你得到的太快了,无论是政权还是兵权,都太快了。”

    “当我知道我将夺到兵权的那一刻,我便后悔了。”

    玖兰抬头望着风雪中半明半昧的月亮,陷入了沉默。无双看着玖兰,轻轻地摇了摇头。

    大约在五个月前,西彭还笼罩在一片夏日酷暑中的时候。刚刚上任司渔令的玖兰接到一封来自管九音的密报。这封密报告知玖兰,在蓝楼城北、沭水上游处,聚集着一伙男性渔夫,他们以造渔具的名义制造兵器意图谋反。在这封密报的结尾处,管九音书写了“好好利用”四个字。

    那日晚间,玖兰将这封密报交给了无双。无双看了看密报,对玖兰问道:“你怎么理解管先生的意思?”

    “当然是好好利用,”玖兰挑了挑有些暗淡的烛火。

    无双微微一笑,说道:“此事一成,你的仕途便更进一步了。”

    玖兰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我会拜爵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