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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月,霍沄洺少爷一直在家认认真真修习剑术,终于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得到了可以出门的首肯。
这一天,天气难得的好,前几日刚下过雪,小城的每个角落,都朦朦胧胧地藏在雪雾里。冬日的阳光很温柔,照在身上,有驱寒的功效。
一早起床练完早功,沄洺换了衣服就到夫人处用早饭,二爷已经去了习武堂。
“师娘?”沄洺冲进屋叫了一声。
夫人一抬手,说:“洺儿过来了,正好,他们把早饭都摆上了。我看今天阳光不错,快除夕了,预备去集市上给你和你师父置办些冬衣,你也在家闷坏了,跟师娘一起去吧。”
“好啊师娘,我都半月没出门了,我屋里养的鱼儿都没有吃的了。”
夫人轻笑:“羽泽是干什么用的,你让他去就行了。这家里这么多人,谁还不能出去给你买个鱼食了。”
霍沄洺在这方面有着他自己的执念:“那怎么一样的,我自己养的鱼儿,肯定是要我自己给它们买鱼食的,师父说了,要对每一个生命有责任心,这才是习武之人的正道。”
少爷一本正经地跟自家师娘谈论起所谓的武学正道,其实在他眼里,尹凡祐之流已经算是“十恶不赦”的坏人,真正的偌大江湖,他连冰山一角都不曾有幸窥视过。
夫人点点头:“好,那待会儿你自己去买。”
内安城的冬天,冷的不刺骨,但是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张不开口,连着阴雪了数日,今日才算是彻底放晴,金色的阳光洒下来,照着每一寸土地。街上的小贩也多的很,集市上车水马龙,各色吆喝声不绝于耳。
刚走到集市,沄洺的眼睛和耳朵就被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吸引了去。晓葵跟着夫人,羽泽跟着少爷,四人一行走走停停,霍沄洺一会儿拿起一个花灯,一会儿去看前面的学语鸟,霍夫人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脸宠溺地笑。
霍夫人到了锦衣房,这里是给官家少爷小姐们做衣服的地方,晓葵随着夫人进去,沄洺带着羽泽又向前跑去,不知被什么给吸引了。
晓葵笑着跟夫人说:“少爷这些天在家憋坏了,一溜烟儿就跑的没影儿了。”
夫人一边看着柜上摆的锦缎,跟晓葵说了声:“随他去吧,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儿,本就没一刻安宁的。”
夫人正挑着缎子,打量着哪个适合自家夫君。二爷不喜浅色,弄得孩子也不喜欢穿浅色衣裳,本来才十几岁,穿的跟已过而立之年一样。
霍沄洺半月没出门,又赶上集市,瞧什么都新鲜。往前走一走,看见前面围着一群人,以为又有什么热闹看,拉着羽泽就疾步跑了过去:“走走走,去前面。”
二人一路穿过人流,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挤了进去。
一进这个圈子里,霍沄洺就后悔了。本来今日出门挺高兴的,非要看见些不喜欢的人。
羽泽还没来得及拉住自家少爷的手,霍沄洺就已经冲上前去了。
沄洺走近了,指着尹凡祐大喊一声:“喂!你又干嘛呢!在这欺负人?”
尹少爷身后又是一队护卫,虽换了一批人,估计实力也增不到哪去。这些打手围在当中的是一男一女,都是粗布衣裳打扮,但是一眼便能看出气质不凡,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小姐。那公子看上去生得小些,眼神凌厉的看着尹凡祐,手中还保持着出招的姿势,挡在小姐身前。
那个小姐,就不一般了。粗布衣裳掩不住她的浑身书香气,眼睛不是那么大,却在她的目光中看到点点轻灵。
秀雅避俗,气若幽兰,站在那里仿佛有与世隔绝的仙气。
不说有倾城容貌,却也是一眼难忘。
听到沄洺的这一声,所有人的眼睛全部聚焦在他身上,尹凡祐看见沄洺,眼中流露出他对来人的厌恶,“霍沄洺,怎么又是你?你没事干吗?这么爱多管闲事?”
沄洺对这个娇滴滴的尹家少爷也是厌烦至极,他轻扬下巴,摆出一副居高自傲的骄气,说道:“正是你洺爷在此,这闲事,我还就管定了,你和你这群废物跟班,又在这光天化日,做什么污秽行径呢?人家好好一双佳人,你瞎跟着闹什么?”
圈中的一男一女,都朝着霍沄洺看过来,周围人围得里里外外,竟没有一人主动站出来,他们看霍沄洺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救世主一样。
周围人也都瞧着冒出来的这位年岁不大的小公子,霍家少爷的名号无人知晓,但这个经常游离在几条盛街上,各处留名的尹家少爷,却是人尽皆知。谁也没勇气站出来为一对不明身份的公子少爷说话,得不得好处且不说,公然跟尹家站对立面,下场一定不会好。
“你!总是坏本少爷的事,有本事你不用暗器,咱们光明正大打一场!谁是爷还说不准呢!”
“不用朝华,你也是打不过我的,平白找罪受,我真是理解不了你。”沄洺全然将二爷那句不许惹祸的交代抛在脑后。
羽泽上前拉住自家少爷的胳膊拽了拽,小声在沄洺耳边说:“少爷!不能动手!”
沄洺一甩胳膊,甩开羽泽,回头说:“我这是惩奸除恶,你滚一边儿去,别耽误事。”
尹凡祐回头跟自己的护卫们说:“这是本少爷跟他的事,少爷我自己解决。”
“是,少爷。”护卫一应退后。
又跟霍沄洺说:“你要是敢伤我,我爹爹一定会去找你师父的,你还有胆量打吗?”
霍沄洺被尹凡祐拿话一激,更是年少情绪化:“你少拿我师父压我,要比武又不想受伤,这是何道理?”
“本少爷就是所谓道理!”
尹凡祐出言不逊后,想要拔剑刺来,沄洺的剑佩在腰间,都不屑拿出来,快步上前,腾空而上,脚下出招,先人一步将尹凡祐的剑锁在剑鞘里,拔不出来。尹凡祐用力拔剑的功夫,霍沄洺轻拆下腰间佩剑,连着剑鞘一起自胸前横扫,尹凡祐一惊,连连后退,往后弯腰的惯性使他又向前晃了晃,霍沄洺流畅地将手中剑换到左手上,右手连着一拳击在他胸前。
羽泽见状,赶紧冲出百姓,向锦衣房奔去,找夫人过来。
从小被捧在手里的尹家大少爷何曾经受过这种的痛楚,刚才那一拳,就打得他迷迷糊糊,本以为一拳就算了,尹凡祐借力向后倒,衣领却被沄洺揪住,弄得衣冠不整,好些狼狈。
霍沄洺又是一掌砍在尹凡祐身前,接着松开了手,尹凡祐立刻倒在地上,沄洺蹲下按住他的胳膊,又高高的举起手时,霍夫人赶了过来,娇声喝道:“洺儿!住手!”
霍沄洺五岁开蒙,只有前几个月的时候,师父教了他一些很基础很基础的功夫,当作是热身练的那种,研习剑道之后,他便对拳脚武功半点兴趣都没有,对于尹凡祐这种把自己当作天之骄子的人来说,虽然是动手,确实也要斟酌些方式方法,他实在太弱,若是出剑,还真是要伤他不浅的。
“师娘?”沄洺赶紧放开了手,后退几步。尹凡祐的护卫们赶紧上前扶起他们的小公子,小公子猛咳了几声,嘴里还骂道:“霍沄洺,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等着吧!”
“随时恭候!”霍沄洺瞪着他,气势上也不输。
尹凡祐骂骂咧咧地被护卫们扛回去了,一旁的公子和小姐走了过来,直接跪在沄洺面前:“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适才的一番动手,实在不是为了这一声谢,着实是他看着尹凡祐就不痛快,现下应承这恩情,他也是结结实实愣了一下,羽泽赶紧上前扶了公子起来,那位小姐也接着站起身。
霍沄洺轻说了一句:“没什么的,不必介怀。”
“小女和弟弟初到内安城,不想天子脚下也不如传闻中的民泰安康。今日当真是多亏少侠出手,不然还不知下场如何。”
这位小姐,不光是容貌动人,这声音听着,也是如鸣鸟般玲玲悦耳。
“都说了不用介怀,二位受了惊,还是先回吧。”沄洺冷着脸故作一副成熟做派。
只是这位小姐说完话,霍沄洺身体里不知何处轻轻蹦哒了几下。
说完,他就跟夫人先一步一起离开了。
走远了些,夫人抬手轻轻拍了沄洺一下:“我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又遇上他?今日真不该带你出来,回家怎么和二爷交代?”
霍沄洺十分自信地说:“我这可是惩奸除恶,师父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
“你多大,需要你站出来惩奸除恶?是江湖没人了?还是朝廷没人了?”夫人说的话明明每一句都是训斥,但听上去就是百分百的宠爱。
夫人刚才匆匆赶来,衣服还落在锦衣房没取,带着沄洺先去取了东西,也没心情再逛,便回家了。
回到家,二爷还在习武堂没回来,夫人嘱咐沄洺:“洺儿,你师父若是知道今日事,你不许跟他辩解,好好认错就是了。”
“师娘,您想多了吧,师父也是习武之人,若是他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一定会出手相救的呀!我不过就是顺手救下了那家的公子和小姐,是尹凡祐要跟我打的,也是他先出言不逊,师父因为什么要骂我啊?”
夫人心里也不想打破孩子对人世间美好的期望,正恶是非的观念,孩子是最清楚的。
尹府,
“爹爹!阿娘!”尹凡祐被抬回到房间,躺在榻上,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尹府老爷和尹夫人闻讯便赶了过来,他的继母说:“哟,我的乖乖,这是怎么了?”
“谁干的?”尹府老爷勃然大怒,立刻诘问到。
护卫立刻上来禀报了实情。
尹老爷抬手就给回话的这个护卫一个嘴巴,骂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少爷被欺负了,你们就都在一旁看热闹?”
护卫低下头辩解了一句:“是少爷不让我们动手的。”
尹老爷没心思搭理他,立刻走出门去:“又是他家,怎么,是看我尹家好欺负啊?走,去找他家大人。”说完还不忘叮嘱家里人照顾好少爷。
尹老爷带着一队人,气势汹汹地向霍府走去。
直冲进客室,喊来人去通传。这时辰,二爷刚从习武堂回到星岚阁,沄洺被夫人劝回自己房间,先避一避这场祸事。
二爷听见来人禀报,面色上淡定,立刻看向夫人,“他为什么又打人家?”
夫人赶紧上前扯住霍二爷的手臂,轻声说:“嗯......这次也不能怪洺儿的。”
二爷有些发怵,不想再像上次一样被人家指着鼻子骂,霍二爷何其威严高贵有自尊的一个人,因为小辈的事,被人家骂的一无是处,偏还不能说一句不对,真是难做。
“上次就说不怪他,怎么惹起祸来还没完了呢?还偏就挑一个人打,不能换一家吗?”
夫人笑出声来:“二爷说什么呢,气糊涂了吧。”
“真是烦!我成天上朝,去习武堂教习,回来还得处理这个小崽子的破事,早上就不该让你带他出去,这就不能让我歇一歇?”二爷一边说着,一边还是传来晓葵给他更衣,总不能放着人家不管啊。
“我跟你一块去。”
“你去做什么,就在屋里待着吧。”
“他家小公子做的不对,咱家洺儿这回真的是维持正义的,我也想去瞧瞧那尹家老爷有多少道理可讲?”
夫人说完就跟着二爷一起去了客室,临走之前,二爷吩咐管家不许沄洺离开。
客室,
二爷夫人一进屋,便瞧见了坐在一旁的尹家老爷,就快要头上冒火的感觉了,二爷点过头便坐到上座。
尹老爷又是一脸官司:“霍将军,真不是我尹家纠缠,我就想问问您,您家这个小徒弟,还能不能好好教导,若是不能,交给我,我带回京府,保证一个月,就还您一个乖巧懂事的。”
世人皆知二爷的武功至今少遇敌手,也很少有人敢对霍二爷心怀不敬,在众人眼中,他很少与人辩驳些什么,在不甚熟的人面前,总是少言寡语,本以为是二爷身为当朝大将军,领兵作战,性情高傲。殊不知,二爷其实是个很不善言辞的人。
擅长动手,不擅长说话,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夫人今日硬要跟着二爷一起来客室,其实就是知道二爷这一个小弱点,怕二爷很难应对尹老爷,但今日的二爷,有些不同。
其实,夫人和沄洺刚回来不长时间,羽泽已经先一步去习武堂将事情原委都一一回给二爷。
夫人刚想说话,二爷先出言打断:“尹老爷来得匆忙,怕是还没弄清楚情况呢。今日事,还真就怪不得我家徒儿。”二爷此话一出,夫人都有些意外。
尹老爷没搭话,霍二爷便接着说:“今日在街上,贵公子当街戏耍良女,我徒弟出言阻止,贵公子火气大,就要与我徒弟比试,尹老爷也是行伍出身,刀剑无眼,应该也是听说过的。您与其在我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好好教教贵公子武功,技不如人,就不要乱咬人。尹兄若舍不得,不妨可以送来我家的习武堂,保证三个月,还您一个手有缚鸡之力的。”
说完,二爷便立刻起身走出客室,连声“送客。”都没说。
夫人跟在后面,路过尹老爷的时候,说:“尹老爷慢走,就不留您用饭了。”
尹老爷望着二爷走出去,实在觉得理亏,有些发怵,没有勇气再说些什么了,在座位上哼了一声,端起身旁的茶杯,一饮而尽,重重搁在桌案上,灰溜溜回了府。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用过晚饭之后,二爷就看着他练剑,这个反应落在沄洺的眼中就表示今日这件事情,本就没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一早,二爷照例天不亮就去宫里上朝,回来就先到习武堂去了,也没跟沄洺提这事。
夫人今日要去参加女眷们的茶会,用过早饭便出门了。
霍沄洺起床后看家里没人,便去了靳府找靳佩哲玩。
靳府,
靳家老爷和二爷是同门情义,从小长到大的交情。一处开蒙,一处习武,一处练功,又一处入朝为官,一同替君上平乱定天下。乃是当今君上的左右手,并称武将的天花板,一个是青召伊宁公大将军,一个是公卿平远侯大都尉,数十年的老朋友了。
所以,霍大将军的徒弟,靳大都尉的公子,理应也是一起长大的情义。
靳宁震比霍墨塘还要忙,整日在军中盯着,每天要很晚才回家,靳夫人也同去参加茶会,自然也不在家。
沄洺轻车熟路的去了靳小侯爷靳佩哲的住处。
不知从何时开始,当朝的八大世家,每家都有一本从祖上传下的武功典籍,单单是一本书,不说有通天的本事,也能算上是记载了万万年武功路数,排名第一的自然就是霍家的典籍,此外还有瞫氏,慕氏,洛氏,浅氏,苏氏,齐氏。靳家也在其内。
每一家的武功都不一样,霍家是剑术,靳家是刀法。
他正在屋里看书,相比沄洺来说,靳佩哲的武学天赋,就在于典籍上面,更擅长概念性的武学,他爹爹忙着自己的事业,对他的习武之路没什么指点,靳佩哲就专研自家武艺的记载文录,每一招都自己研究,在武学上也有很深的造诣,但是跟霍沄洺这种从小被二爷一招一式传授的武艺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佩哲的贴身小厮叫原离,一直守在佩哲屋外,一见沄洺到,忙请进去:“洺少爷,我家少爷在屋里呢。”
“好!”霍沄洺应下便跑进去了。
“佩哲?”
“你怎么过来了?有事?”
“没什么大事,今天天气挺好的,我们去街上逛逛吧,我请你吃饭?”
靳佩哲正沉浸在书里,没抬头地应了一句:“行,你等我一会,我还有几页就看完了。”
“习武你不能光看,你得上手练,只会纸上谈兵可不行。”沄洺一直不赞同他这种方式。
靳佩哲抬头说:“那我过几天找你拆招去。”
沄洺应下之后就带着羽泽到院里等着佩哲,一炷香后,佩哲就换好衣服出来,跟元离说:“原离,我跟沄洺少爷出去吃,你跟厨房说一声,今日中午不用备饭了。”
“少爷,您去哪儿啊,何时回来?”
原离虽是佩哲的小厮,但也不像羽泽对沄洺似的寸步不离。出门的时候,佩哲基本不带他。
“不一定呢,爹娘回来你告诉他们一声就行了。”佩哲交代完,就随沄洺出去了。
已经到了午饭时辰,二爷回了院里,却没见沄洺人影,唤来老张询问,老张也不清楚,便到大门处问看守的家丁,才知道今日上午的时候,少爷就带着羽泽离开了,也没吩咐说是去哪儿了。
二爷便让老张去把沄洺少爷找回来。
老张亲自带着一队霍府家丁出去找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靳家,靳家看守的人一眼便瞧见来人是霍家的张大管事,不敢怠慢,如实说几时几刻沄洺少爷和自家少爷出门了,具体去了何处,无人知晓。
街上就这么大,这个时辰营业的店家也没多少,听说南街新开了一家羊肉铺子,小少爷之前说还没尝过,这次八成是奔了那里去。老张便带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
果然,两位少爷真的在。沄洺一看见张叔亲至,便有一丝不明所以的恐惧,手中的羊肉片一抖便掉在桌上。
“两位少爷好!”张管事微微一屈,见过。
“张叔?您怎么来了?”
张管事冲着佩哲一点头,附在沄洺的耳上:“少爷,二爷问您是自己回去,还是他亲自来接您,亦或者,您预备在靳府住个十天半个月,他好叫人把您的被搬过来。”
沄洺听过身形一抖,“张叔,我这就回,这就回。”说完便提起剑拔腿往家里跑,羽泽在后头也跟着跑,搞得佩哲一头雾水。
“佩哲少爷,我家二爷有要紧事传唤少爷,今日就不陪您了,告辞。”张管事临走前还很贴心的替少爷们结了这餐的饭钱。
跑回到霍府的时候,沄洺和羽泽都满身的汗,但是沄洺却手心发凉,本能地慢了下来,心里突然有些发慌,没个底。
直到张管事跟了上来,“小少爷,快进去吧,二爷已经等了一会子了,再过一阵,怕是要等得不耐烦了。”
“张叔,师父他有没有说找我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二爷只是吩咐我把您找回来。”
二爷教出来的孩子,骨子里知道尊卑长幼,从来都是恭敬有礼,面对这个二爷贴身的管事,也从来没有半分娇纵。
星岚阁,
沄洺一步一挪地进了门,二爷正在书桌前翻看典籍,却明显能看出几分心不在焉,从沄洺一推开外屋的门,踏进来第一步的时候,二爷就已经知晓了,却故作沉稳地没理他,直到他走到阅室来。
“爷,少爷回来了。”张管事向二爷报到。
二爷一点头:“嗯,你先出去吧。”老张领命退下,沄洺就站在二爷桌前,自家师父这个不怒自威的样子,总是让沄洺从心里感到害怕,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沄洺大概站了得有半个时辰,腿都有些僵硬了。二爷就坐在座位上翻着典籍,时不时抿一口茶,也不抬头。羽泽守在阅室门口,不敢进去。
终于,二爷合上了手中的武学典籍,放在一边,身子向后一倾,倚在椅子背上。抬头看着沄洺,一句:“你想好了吗?”宣告开始。
沄洺站定,不敢说话。二爷接着说:“我不找你,你还真的不打算给我一个关于昨日事的交代?”
“师父,昨日什么事?”
二爷又说:“少在这装糊涂,自己说吧,昨天和尹凡祐又是怎么回事?”
沄洺这才开口:“师父,昨日我真的是行侠仗义来着!”
“行侠仗义?你装什么英雄?以为你武功多好似的,上次我跟你师娘都告诉过你吧,尹家那个小少爷动不得,你偏要管人家的闲事,给自己找麻烦。”
“师父!那总不能因为他是尹家的孩子,就由着他欺负人啊!我虽然武功没有多好,但救人就算是不要命也是要救的!”
沄洺突然大声说出这话,也是噎了二爷一下。
他没想到这孩子骨子里竟有如此侠义之心,这是好事,不能学得畏首畏尾,但是毕竟不是江湖中的人,侠义之气不应该太过,为了救人而舍命这个观点也是极端的,不能说不对,只能说,二爷不希望他的孩子有这样的观念。
二爷捋了一下思绪:“你告诉我,在你心里,你的性命究竟价值几何?”
“舍生取义。”
沄洺说出这个词之后,二爷又是一愣。
“你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你就敢瞎说?舍生取义?你这事就是你逞英雄,无知!幼稚!顽劣!跟天下大义有何相干?”
“师父,尹凡祐欺男霸女,被我看见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你救的那对公子小姐与你相熟吗?”
“不熟。”
“不熟你为什么要管闲事呢?出去闯英雄,装少侠,你就没有一丝丝的惧怕吗?”
“我不怕,我是对的。”
沄洺虽然顽劣,但几乎没有过顶撞二爷的时候,近几年,突然脾气见长。今日更是在观点上与自己有所相悖。二爷组织了下语言,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与他说明白自己的命最重要这个道理,也不应该泯灭他骨子里的这份侠义之心,但是,二爷害怕他这种性子,长大了会吃亏的。
师徒俩纠结了良久,屋内安静得甚至可以听见杯中茶一点点冷却的声音。
最终,是二爷败下阵来,说服了自己:“罢了,你先回去吧。”
师徒间第一次言语上正面的交锋,倒是小徒弟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