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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君上掌政的第二十六年,新年的这一天便有了举国同庆的另一层含义。
晓葵过来问霍沄洺是否要一同去宫里,宫里要办一场隆重的灯会祭天,可以去瞧瞧。霍沄洺以修习内息为由拒了,林婉笙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她还从未瞧过内安城的灯会,尤其还是宫里办的。
霍沄洺有一个小弧度的侧首,林婉笙的这一瞬惋惜,正巧被他瞧见,他便说:“你若是想去,跟师父师娘一起去也是一样。”
“这怎么一样的,我们新婚刚月余,你若是不去,我自然是要陪你在家里的,可是我从来没瞧过灯会,在家的时候,阿娘总说我不应该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有辱家教,本以为成婚之后就有机会了。”林婉笙轻嘟着嘴,她在霍沄洺面前从不掩饰内心的情绪,喜怒都映在脸上。
霍沄洺起身走出门,侧首示意羽泽跟上,羽泽便明意。
霍沄洺冷着脸,跟羽泽说:“晓葵说君上邀了城中世家,那......尹家也会去吧。”
“尹家自然会去,向来没有热闹是尹家少爷不愿意凑的,祭天灯会这样大的热闹,哪里少得了他。”羽泽回话,顿了顿又说,“但妾室一般是不随行的。”
霍沄洺自成婚以来,仿佛突然成熟了起来,常不动声色地暗想一些事情。他轻笑,“一般?尹凡祐连大婚之礼都给了她,她还算是一般的妾室吗?”
“少爷说的对,且尹少爷是尚未立正妻,这种场合带江小姐去也是可以的。”羽泽说,“那咱们就不去了,省得您眼烦,少夫人若是想出门,过几天有集市,咱们带上沅谧小姐和元之小少爷一起去,如何?”
“我与她本就没什么关系了,又何必躲着,反而不能坦荡。”霍沄洺转身回了屋里。
“你若是实在想去,我陪你去就是,祭天灯会可比上元节的灯会热闹多了。”霍沄洺放松了适才在院子里跟羽泽说话时候的面色,跟林婉笙说。
林婉笙笑着说,语气里是故作正经:“真的呀!可你不是要修习内息吗?别耽误了你的正事儿,灯会我去瞧上元节的也不是不行......”
“那不去了?”霍沄洺用疑问的语气说。
“不行!”林婉笙立马大声说。
霍沄洺轻扬了扬嘴角:“既然想去,那还装什么顾全大局的样子?”他递给羽泽一个眼神,羽泽点头便去星岚阁回话了。
林婉笙得到夫君的首肯,立马拉福桔去挑衣裳了,霍沄洺瞧着她欢快的样子,生出一股愧疚。
农历新年,
今日,是新年,内宫辇轿亲迎。
昨晚上的时候,霍沄洺开始找衣服,那件衣裳是他那年诗船会和箫祁韵穿过一样的眼色。
羽泽过来问:“少爷,冬衣不都在外面这个箱子里嘛,您找什么呢?”
霍沄洺把箱子翻了个底:“我那件黛蓝色的长衫被你收哪儿了,怎么找不到了。”
“我随着春衣收箱子里了啊,您要它干嘛,这时令也穿不了啊!”
“我穿在里面。”
羽泽说了一句:“少爷您是打算给京都的公子们找一个更风流的穿衣方式轻袄里面穿长衫?”
这话并不只是一句暗讽,只是内安城的公子少爷们,不知怎的对霍沄洺的一种盲目崇拜,总在阖宫欢聚之后,模仿他的穿衣风格,导致每次节会后,衣料铺子总能从深颜色的衣裳料子上大赚一笔,而裁缝铺子也从能接到类似的花纹图样要求,用羽泽的话说,如果每一家铺子都给自家少爷一些银钱,提前得知他下次进宫的时候要穿什么样的衣裳,一次多做些,少爷便能大赚一笔,还上欠二爷的五十两银钱,根本不在话下。
羽泽给他拿过来一件黛蓝色白毛领的袄子,塞到他手上,说:“穿这件吧,也是一样的颜色。”
霍沄洺知道羽泽已经猜到了他找那件衣裳的原因,因为他的所有事,似乎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接过来,点头说了声好,抱着衣裳回了内室。
羽泽瞧着面前一地的衣裳,忽然想退回到刚才,他如果不过来多嘴问那一句,是不是就不用一个人在这里收拾了。
林婉笙早早起床收拾打扮,这是她第一次以霍家少夫人的身份去宫里参宴,既要端庄温淑又要惊艳四座。
她做到了,既端庄温淑,又惊艳四座。
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之后,夜幕降下,才开始灯会,内宫偌大,沿着各色宫灯点亮了好几条街路供人们选择,便没有上元节去街上赶灯会时候那般人挤人的热闹。
今夜,月高,空气中有一丝悲怆凄凉。
灯会将满条街燃得通明,隔几步便有宫人掌灯,靳佩哲拉着染棠的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原离和晴燕。
霍沄洺瞧着他俩不知不觉结婚一年多且已经有了元之,还是这般甜蜜恩爱,一时间眼中有些刺痛,轻撇了一眼身边的林婉笙,她后退自己半步的样子简直像个受委屈的小丫头,于是他伸出手去,林婉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只是他第一次拉着自己的手走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的心中仍是感觉到一丝欢悦。
走着走着,靳佩哲突然停下,转身用了些力板着霍沄洺的肩,便说:“前面不怎么好看了,咱们换一条街走去。”
他话刚说完,只听前面有声音响起来:“这不是安舟兄和骞臣兄吗?怎么看见在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样眼烦在下吗?”
这声音,霍沄洺一下子便能听出来是尹凡祐。
他上前两步朝着尹凡祐点了下头:“我眼烦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如今美人环绕,这样的日子,尹少过的可欢快吧?”
“哟,安舟兄这话......听着可是不太顺耳啊,在下风流一世,何时缺过美人,我瞧着安舟兄家的小嫂嫂可是极好的面色啊,安舟兄可别亏欠了此等绝色呀。”
尹凡祐在林婉笙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那是一个带着轻讽的笑。
林婉笙朝尹凡祐微福一礼,霍沄洺便紧握住她的手。
靳佩哲站了出来,很有礼貌对尹凡祐抱拳,尹凡祐便回了一礼。只听靳佩哲说:“尹少好雅兴,当着京都众人的面儿请了君上圣意,身边人也是动人容貌,可真是尹兄的好福气,我们兄弟前一阵子都忙着,还未来得及跟尹兄道一声贺,在这儿贺过。”
“同喜同喜,骞臣兄家的小公子临世,在下还曾送过贺礼。”
靳佩哲与尹凡祐来回几句客套话,都是场面上的礼节,而霍沄洺向来是不注意这些的,他从不掩饰对尹凡祐的厌恶,只是一直盯着尹凡祐,但他的视线放空,眼中留下的却是尹凡祐身边那人。
那人,正是江知酒。
她微行福礼之后,便低着头,胳膊挎着尹凡祐,按照规矩,她一个妾室,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挎着少爷的胳膊,这样看来,她在尹家过得很好。
他没注意靳佩哲和尹凡祐又说了什么,只听:“那便不打扰骞臣兄和安舟兄的雅兴了,先告辞。”
尹凡祐点头,靳佩哲同样。
他面上毫无波澜地拉着林婉笙的手往前走,对面的尹凡祐也带着江知酒走过来,他的眼睛直看着前方,感受到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袖,薄绒的触感擦过他的左手,他依旧毫无波澜地与她擦肩而过,用余光他确定了,她也没有一瞥眼神是给他的。
她挎着他的胳膊,幸好,他的手也有人牵着,他身边也站着一个说要陪他一辈子的名门贵女,他身后还站着他的好兄弟,从排面上看,他不输尹凡祐。
这条街的尽头处是一座小亭子,几人便说休息一阵子再继续,刚一坐下,旁边的宫人立马过来摆上酒茶,都是一直温着的。亭子建在湖边,湖中是大约有几十尾鱼,一水儿的金色,灯晃在身上,粼粼影动,好看极了。
林婉笙便被这闪光的金鱼吸引了去,霍沄洺小坐片刻便起身跟林婉笙说:“我瞧着你喜欢刚才那里的秋叶酥,我去给你拿些来。”
“啊?不用了,太麻烦了。”林婉笙嘴上拒绝着。
靳佩哲笑着说:“笙儿,让他去吧,你染棠嫂嫂也喜欢。”
林婉笙哈哈一笑:“那你去拿些吧,给嫂嫂也拿些。”这月余,林婉笙跟洛染棠可是结下手帕交来。
洛染棠轻推了下靳佩哲:“我想吃你怎么不去取,你能不能跟安舟哥哥学学,瞧瞧人家是怎么待夫人的?”
靳佩哲躲了下:“谁去不一样,你想吃就让他去嘛。”
霍沄洺轻拍了下靳佩哲的脑袋:“你成天就知道使唤我,待会你可一口不许吃!”
靳佩哲皱眉,轻“啧”:“怎么都欺负我?笙儿,你快管管你家这混郎。”
小亭子里几人皆是欢快地笑出声来,连身边的宫人都羡慕这几人的感情。
霍沄洺借口去取秋叶酥,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多走些路,想着再仔细瞧一眼她,哪怕不能靠近,再看她一个身影便好。
走出小亭子的那条街,进了一个拐角,羽泽瞧了下四下无人,才凑了上来,附在霍沄洺耳边:“少爷,刚才......江小姐身后的侍女塞给我一张纸条。”
“真的!”霍沄洺大叫一声。
羽泽立马“嘘”了一声:“少爷!当心隔墙有耳!”
他将手中一直紧攥着的纸条递给霍沄洺,展开一看,纸条上写着:多日未见,东园见,安。
他看过后喉结动了动,轻泯下嘴唇,他有些紧张。
他仔细想了一瞬,说:“走,去东园。”
羽泽双手握住霍沄洺的手臂:“少爷,您可想清楚,如今您已娶亲,她已嫁人,再见可就是私会,若被人瞧见,一条不守妇道的罪名扣给江小姐,那可是声名俱毁,要被治板子的。”
“可我答应过她,只要她找我,不管什么时辰,不论我正在做什么,我都会放下一切去见她。”霍沄洺疾步向前走,跟羽泽说,“你守好园子的路口,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霍沄洺一个人进了东园,羽泽守在门口的暗黑处。
东园地方小,树都光秃秃的,所以灯会没有办到这里来,这里便也没有人近。霍沄洺顺着唯一的一条小路往里走,拐了个弯便看见了她。
她手里握着一柄宫灯,身上穿着一件裘绒轻袄,长发梳成贵妇发髻,簪着金簪,浑身装扮与曾经截然不同,嫁给了内安城里最舍得花钱的尹少爷,出席今日这种场合,自然是要穿着贵重些。
霍沄洺瞧着她的背影微微顿了下,才向前几步,轻唤一声:“祁韵......”
那人闻声回头,轻附身子把手中灯搁在一旁,霍沄洺又恍惚了一下。
二人都向对方走近了些,又在隔着些距离的位置停下步子。
大约,谁也不应该再近一步,又似乎,都在等着对方近一步。
她应该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她的眼睛下睫,轻轻染了一层白霜,她的鼻尖冻得隐隐有些红。
他将自己的裘衣脱下来,没顾忌什么,上前将裘衣披在箫祁韵身上,双手便借势环住她,说:“我来迟了,叫你冻着了。”
箫祁韵轻轻挣脱他的怀:“我以为你不会来,你应该不想见我吧。”
“不!我想见你,我日日都想见你,我想知道......”
他日日都要纠结好几遍的问题,今日马上就要得到一个解释了,他的疑问却在嘴边停住了。
“我明白,你在等我一个交代。”
似乎今夜,谁都避不开那个令人心痛的话题。
“祁韵!我......”霍沄洺往前又走了一步,箫祁韵同时退了一步。
“我姓江,叫江知酒,是尹家祐郎的第一房侍妾,你说的那位姑娘,已经不在了。”她轻声说出这些话,霍沄洺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知酒?江知酒。”霍沄洺重复了一遍,轻笑一声,“尹家祐郎的侍妾,那我呢?我是什么人?”
“你是霍家二爷的膝下儿郎,我不敢同你攀知己,那,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薄凉的话,每一个字都向刀子一样从霍沄洺的心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