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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佩哲抽签抽到直接免赛,一开始便知道要在最后一场比赛里遇上霍沄洺。
这本是双方都不愿意遇见的事情,却总是被命运安排成这样子。
靳佩哲跟霍沄洺互相熟悉对方的招数,越是熟悉,便越能提前知道对方的出招套路。头天晚上,他俩就商量好了,这场摘星赛必须是霍沄洺胜,这已经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了,靳佩哲只要用些技巧,惜败就可以,营造一种虽败犹荣的感觉。
他俩从小就互相喂招,这样在一起点到为止的对战,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百次了。
按照提前约定好的,在锣声敲响的最后一刻,霍沄洺将靳佩哲击到擂台外。
在这之前,霍沄洺和靳佩哲分别有两轮秀技,都各自展示了一段在自己的本事,在最后一刻,靳佩哲按约定惜败。
到这天,摘星赛的所有赛式都已经结束,明天上午的时候会给两位魁首颁发彩头,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
头天晚上慕长庚就没闲着。
君上再三强调,摘星赛就是为了让这些孩子们提前了解一下战争的艰苦,一切事情都比照苦战的模样来。
左榕想了个法子,战争时间一场,粮草不够是常有的事,且他们身在荒野,本就不可能弄什么山珍海味,精粮白面的,吃糠咽菜都是正常,所以他们的一日两餐,只有基础餐食,这让慕长庚等富贵少爷受不了。
这天,他实在是忍受不了,当场没说,晚上,他去猎了两只山兔来,带了三四个人偷溜出去,把兔子洗剥了,串在木棍上烤的焦香滴油。
还不得不夸赞一句,慕长庚这烤肉的本事,还真不错。
子时三刻,他们几个人才偷偷溜回去,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被抓,不过是因为时辰晚了,影响别人休息,才没有去抓现行。
第二天,所有比赛甫一结束,大家刚回营寨里准备休息,慕长庚和其余几人就被叫到了外面。
是贾昭大人处理了这件事,贾大人是说教类的,没有劈头盖脸一顿骂,而是语重心长跟他们讲了战争的故事。
“这只是照着战争时候给你们弄的,若真到了兵临城下那样险峻的情况,能保证你每天吃上两顿饭,都是幸运的,粮草不够,有树皮吃就不错了,我朝跟边疆年年都有战事,临界的地方基本都是沙漠,真要饿极了你,吃沙子都没水喝,这样的日子你们还不满足,昨晚上还去搞什么野兔烤着吃,在战场上若是能猎到野兔,不知能救多少人性命。”
贾大人在大太阳下开始了长达半个时辰的思想教育,慕长庚几人,道理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太阳倒是没少晒。
灰头土脸回了营房,感觉浑身湿透,衣裳贴在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走到霍沄洺身前,瞪着眼睛说:“你个没出息的,昨晚上我去猎兔子,没带你,你就怀恨在心,是不是你告的状!”
霍沄洺缓缓站起身:“你是不是闲得慌没事干,我哪有你那么无聊?”
“霍沄洺!你!”慕长庚差一点贴在霍沄洺身上,他的语气已经可以听得出看来他的愤怒。
“我什么我?”霍沄洺也站起来迎上,声音高了些。
“你敢不敢去那条小河里跟我比一场!比剑道我比不过你,凫水我就没输过!”慕长庚用话激他。
“今日下午左右也是自由时间,走啊,去试试?”输人不输阵,是霍沄洺一贯的行事标准。
慕长庚刚才弄了一身汗,其实就想去凉快凉快。慕长庚跟霍沄洺走在前面,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去看热闹了。
到了小河边,靳佩哲从后面拉住霍沄洺,附耳说:“你又不会水,别胡闹了。”
“水又不深,试试呗。”
慕长庚动作相当迅速,一抬眼的功夫,他衣裳鞋都脱了,只留了里衣里裤。
霍沄洺也一样脱掉衣裳,慕长庚哧溜一下进水,活脱一条泥鳅,三两下就没了影。
他在水中悠然自得,鱼跃回来,顺手撩了一把头发,朝岸上的霍沄洺长啸一声。剩下的人都看着霍沄洺,弄得他不下也得下了。
刚一下水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还是他第一次下河凫水,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好在他腿长,还可以探到河底,保持住平衡,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他的面色上有些紧张,这叫慕长庚一眼便瞧出来他不善凫水,慕长庚屏住呼吸,潜水到霍沄洺身边,本来只是想捉弄他一下,他在水中轻绊了霍沄洺,他脚下一滑,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在水里,激起好大一片水花。
霍沄洺只感觉到浑水灌进他嘴里,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本能地挣扎,却只是依旧往下沉,他睁不开眼睛,觉得周身一片黑暗,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和死亡离得很近,这种压迫感令他害怕。
岸边上的靳佩哲大喊一声:“救他啊,他不会水!”
慕长庚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赶紧扶着他的头,把他硬拉出水面。
离开水面的一瞬间,霍沄洺重重咳嗽几声,吐出来几口污水。他已经没有力气,由着慕长庚把他拖到岸边,岸上好几个人帮忙,救他上了岸。
靳佩哲蹲下来,大声叫道:“沄洺哥!沄洺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慕长庚也上了岸,跟齐家小公子说:“别围着了,赶紧去找大将军,叫宫医啊!”
“别在这呆着,赶紧给他先抬回营房去!”慕长庚说着就要上手帮忙。
靳佩哲一把推开他:“滚开,不用你在这假兮兮的,他水性不好你看不出来啊?为什么要绊倒他!”
“我!”慕长庚被噎得哑口无言。
霍沄洺只是呛了几口水,体力不支而已,并不严重,靳佩哲扶着霍沄洺站起来,搀着他走回去。
霍沄洺调整了下气息,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感觉嗓子里有水,耳朵里也有水。
回营房的第一件事,靳佩哲给他披上衣裳,又给他弄来些干净的水,他猛饮几口,才觉得嘴里的泥灰味儿轻了些。
二爷听见来人报说他跟别人去比水性,呛了水,急忙忙带着宫医赶过去,一进屋瞧见霍沄洺没什么大事,才放下心来。
水火最是无情,呛水可不是一件小事,二爷太害怕他的孩子出事,一时没控制住心里的火气,上前两步,朝着霍沄洺的背就是重重几巴掌,声音在这小小的营房中显得格外的大。
霍沄洺只觉得身体里的水都被自家师父这几巴掌打得颤抖着。
“你胡闹什么!不要命啊!”二爷朝着霍沄洺大喊到。
同在屋里的,还有其他人,都吓得不敢说话,慕长庚更是害怕下一个挨打的就是自己,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左榕副将也跟着一起过来了,赶忙上前拦:“将军!别打别打,还是先让宫医瞧瞧,别伤了身子。”
靳佩哲拉着霍沄洺往后退了一步,霍沄洺没想到师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教训他,面子上挂不住了,脸顿时红起来。
“瞧什么瞧!淹死他也没人管!”二爷的这般态度,也不过只是后怕。
左榕便给身后宫医使了个眼色,宫医立马上前,说:“这水溺可不是小事儿,还是让我给少爷瞧瞧身子吧。”
靳佩哲扶着霍沄洺坐下,左榕跟屋里的其他人说:“都先出去,别站在这里耽误宫医瞧病,你们啊,最后一天都不消停!”
慕长庚第一个跑出去了,屋里就留了靳佩哲陪着霍沄洺。
宫医给霍沄洺把了脉,确定无碍,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二爷的心这才真真正正放下来,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一副凌冽的面容。
屋子里安静下来,左榕将军和靳佩哲也都退了出去。
二爷猛地站起来,手已经握成拳抬了起来,忍了忍,又放了下,他冷着态度跟霍沄洺说:“你逞什么强?慕长庚激你几句,就听不得了,非要逞一时痛快,这是没出什么事,若是真的伤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若是真的伤了,师父再说我也不迟,干嘛非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叫别人看我笑话。”霍沄洺小声为自己辩解道。
“你还说!真的伤了我还能打你吗?看你笑话,你以为你淹在河里的时候没人看你笑话啊?”
“是慕长庚绊了我,本来没事的!师父干嘛不去说他?”
“你不跟他去,他绊得着你吗?再说,他的事情,我会跟他爹爹说去,我除了能说你,还能说谁?”
霍沄洺轻嘟着嘴,头扭到一边去不出声。
接着他就被二爷罚到外面站桩,擂台的四个角有四根长木头,木桩上面刚好能够放下一只脚,另一只脚只能一直悬在空中。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偏巧这些世家弟子又都凑够来看热闹,霍沄洺索性闭上眼睛。
有人开口把围着的人都赶走了,听声音,是慕长庚。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旁边的桩子上也站着一个人,和他一样的姿势,是慕长庚。
霍沄洺轻笑了一下,这一笑,被慕长庚看见。
慕长庚开口,声音里的敌意消失不见,他说:“对不起啊,害你呛水又被罚的。”
“习惯了。”霍沄洺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言语。
慕长庚说:“你就是不会好好说话,本来咱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至于变成这样,还不是你成天假清高,一张谁也不想搭理你的臭脸。”
霍沄洺白了他一眼:“你一上来就处处拆我台,谁知道你是好赖人。我对谁都这样,又不是针对你。”
“谁说的,我看你跟靳家那个小少爷,不就挺好的!”
“你跟他能比什么,我会说话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也许是交了手,慕长庚意识到霍沄洺的剑道真的不是虚名,便也能接受别人的优秀了。
这天晚上,霍沄洺跟慕长庚坐在小河边一夜,说了很多话,霍沄洺骤然明白为什么当初他对自己那么大敌意,一是跟尹凡祐有关,人在两个立场之间,本能地支持跟自己熟悉的那一个,霍沄洺也理解。二是因为他不常跟他们接触,导致别人认识的他都不全面,便也很难接受。
这次,好像也是霍沄洺跟慕长庚之间最和谐的一次交谈了,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他俩站在了一个战线里。
从这件事之后,慕长庚跟霍沄洺,不打不相识,成了同道中人。
次日上午,颁了彩头,便起身回宫了,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各自成长,多多少少都有些收获。
回家的第一件事,霍沄洺在二爷的监督下,将君上赏的剑挂在剑阁里,就在二爷的剑旁边的位置上,那是原来凰鸣的位置。
回到清云轩,他便把沅谧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小丫头连吃晚饭都要哥哥抱着,霍沄洺便抱着她用了晚膳。
羽泽瞧着少爷瘦了些,竟留下思念的泪水,还被他言语嫌弃了一番。
二爷拉着夫人在内屋里呆了半个多时辰,插上了门,不知道做什么。
林婉笙帮霍沄洺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也想冲上去抱一抱她的郎君,却只是得到了一句“辛苦了。”
除了思念,没什么事情辛苦。
没有她的生活,霍沄洺过的也还不错,世人都以为,在时光的流淌中,那些关于曾经爱的过去,都会一点点消散开,也许就是漫天星光,被佳酿沁醉身心的某一夜,现在幸福的生活安静沉寂下来,才会偶尔想起,那些过去且永不会重现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