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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府,
“老爷,刚才府门楼上递进来一封密信。”守卫向靳老爷回禀到。
靳老爷接过密信,打开一看,上写着:
今日入定,西长街七栋左拐角,求见靳爷,事关大将军,密行。
密信上并没有署名,可提到大将军三个字,那人便是铁定知道这三个字足以引得靳爷前行。
将入定之时,靳爷带着靳佩哲避开巡查宵禁的官兵,悄悄到了西长街。
“属下拜见大人,拜见江平王。”
闻声一瞧,来人是机关术副统领,陆辛。
“陆先生?”靳爷确实没想到。
“自从被君上降职,便再无人唤我一句先生。”陆辛自嘲地笑笑,说,“大人这一句,陆辛便知没有找错人。”
“大人,王爷,我避开刘惜中的眼线前来,也是不能耽搁太久,我便长话短说,求您想办法搭救大将军一家。”
陆辛的话中包含了很多信息:刘惜中作乱;羽泽被带走审问;君上对军权的虎视眈眈;太后仙逝连带着郡主娘娘不受重视;霍沄洺跟箫祁韵的关系被捅破,疑虑他意图谋反。
当然,他暗暗隐下杨纤云和沐安那段模糊到已经无法考证的过往,而君上是否因为此事才对霍沄洺有了勾结罪臣、意图谋反的疑虑,他仍不可知。
毕竟没有谁能真正站出来表示,当年沐安频频出入杨纤云的宫苑,到底是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时候凑巧出现的霍沄洺,究竟是王嗣天命,还是那段短暂且真挚的见证。
无从知晓,也不明究竟。
似乎这一切,只在于君上的一念之间了。
“先生,多谢您。”靳佩哲朝陆辛深深拜到。
陆辛一把扶住他:“王爷!我是在帮大将军和嘉荣王,也同样在帮我自己,机关术本就是君上秘宝,见不得天日,我手上染血无数,这次就当是为我自己积攒些救赎。”
陆辛摇摇头,又说,“可刘惜中快把机关术养成黑牢了,重刑逼押,完全不问真相,这不是机关术建立的初衷啊!”
“先生,您放心,刘惜中这等人,自有天谴,君上不会留他长久,吾辈,只认善意。”
不足半个时辰的交流,靳佩哲和靳爷确定自己甘愿踏入这趟混水,只为了他们各自的好兄弟。
“爹爹,明日咱们去救羽泽吧。”回府的路上,靳佩哲说到。
靳爷思虑一瞬,摇摇头说:“不行,羽泽多撑一日,霍家的生机便大一分,刘惜中没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东西,君上再多猜疑,也只是猜疑,断断不会仅凭这些许猜疑就撼动你干爹的位置,可一旦羽泽撑不住了,或者我们对羽泽有所动作,他便可以扣所有人一个心虚的帽子,倒时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爹爹,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放弃羽泽了吗?”靳佩哲小声说出这句话,他话音有些颤,黑暗中看不清他眼眶中打晃的泪。
靳爷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靳佩哲,说到:“哲儿,羽泽一个人的命,和你干爹,干娘,沅谧,婉笙,还有你沄洺哥,这些所有人的命加起来,你说,羽泽他会怎么选?”
靳爷牵住靳佩哲的手,轻声说到:“我不会教你放弃任何一个人,可我们不是天命,我们能力有限,先不说救不救,光是机关术大营在何处你我都不知道,可别提羽泽现在身在何处了。”
“嗯,爹,我知道,羽泽他.....肯定会为了沄洺哥多撑些时日,他比我们对沄洺哥更好,哪怕是替沄洺哥换命......”
靳佩哲的声音哽咽着,鼻子酸酸的。
靳爷补充到:“明日一早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下了朝之后咱们一块去霍家,务必所有事都做到看起来安然无恙,不给别人留口舌之争。”
次日朝堂上,君上自然是说了二爷上缴兵符的事情,大臣们一头雾水,不知道君上究竟是何意,是该效仿二爷自交兵符,还是应该从此跟大将军划清界限,明哲保身。
霍府,
靳爷将做完陆辛密见他们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二爷,说到:“是时候该准备了,羽泽撑不了太久,君上若是对府上有所作为,至少不能让孩子们也跟着受罪不是吗?”
二爷点点头:“你说的对,可是孩子们能去哪儿?去哪儿又能让我放心呢?”
“干爹,我可以把沅谧接去我那,我照顾她,您放心就是。”靳佩哲说到。
“不可,哲儿,干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可事到如今,你们本不该与我们走的太近,君上对我们的态度绝不可牵连你们。”
夫人猛然拉住二爷的手,说到:“爷,不然,让笙儿带着沅谧回锦城吧,林家是锦城最大的商贾之家,君上不敢动他们,林家若不再支撑锦城的商业,怕是锦城很快就要被别国吞并,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阿娘,我不走。”林婉笙走了进来,眼周湿润着。
夫人一惊:“笙儿?你一直在门口?”
“是,我都听见了,阿娘,我不能走,我已经嫁过来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是霍家的人,遇到这种危难时刻,您怎么要把我抛弃在外了呢?您不当我是家里人了吗?”林婉笙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这一哭,也连带着激起夫人的泪。
二爷摇摇头:“笙儿,这一次不是要把你抛弃在外,而是需要你保护好洺儿的孩子还有沅谧,君上来势汹汹,我们并不能掌握他现在的心思,万一他真的......,有我的命就够了......”
“阿忆,听我的,你也跟着一起走。”
“我不,你别指望甩开我,我知道你把我们都赶走,就算是君上一道赐死的王意你也会安然领命,可我不能,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夫人决绝地看着二爷。
“罢了罢了,咱们先别想那么悲观的事情,当下要紧的是抓紧时间。”靳爷开口。
靳佩哲站起身说:“笙儿,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清点好人,我先去接沅谧他们下学堂,之后送你们去锦城。”
“如此甚好,那就辛苦你了,哲儿。”二爷说到。
“干爹这句辛苦可就折煞我了,沄洺哥不在家,我当然要帮他照顾家里。”靳佩哲说完便离开了。
靳爷略坐坐后也离开了,二爷跟夫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将府里所有人都尽数遣散,不然等君上下旨后,他们都难逃其命。
此事吩咐张叔去办了,除了死守藏经阁的人,府内所有侍奴,守卫,全部归还身契,张叔办事痛快,不足一个时辰,这些人全部撤离。
叶柿蒂求见。
“爷,夫人,小叶从没见过像您们这样好的东家,爷恩准我回常山馆,我本应该恭敬不如从命地回去,只是少夫人腹中的小少爷,我最了解,只怕锦城无人知道他的体性,还请爷和夫人,同意我随少夫人一同去锦城,待来年花开,危机已结,我再同少夫人回来,咱家少爷还得靠我调理身子呢。”
“小叶郎中,那便辛苦你。”二爷唤来张掌事,“老张,去账房提七十两银钱,赏给小叶郎中。”
叶柿蒂连忙跪地说到:“爷!无功不受禄,您怎可给我这么多赏赐!”
“拿着,是你应得的。”夫人上前扶起他,“小叶,少夫人和孩子,就交给你了,你的医术我放心,笙儿的身子,你务必要调理好,我相信,我们终有重逢之日,到时候,你得到的赏赐会更多。”
“那......小叶谢过二爷夫人。”叶柿蒂退下后。
沅谧从学堂回来,夫人已经替她收拾好了东西,并嘱咐道:“沅谧,去了姨母家万万听话懂事,听姨母的话,路上也要听嫂嫂的话,别任性,知道吗?”
“阿娘和爹爹都不去,为什么沅谧要去?”小丫头的兴致还没被提起来,嘟着嘴不愿意。
林婉笙拉过沅谧的手,说到:“沅谧,嫂嫂跟你说,锦城啊,有很多好吃的,等到了那边,嫂嫂带你一样样都尝到,锦城街上比城中还要热闹,秋日里有仙童节,姬绣节,都是你可以去玩的,等哥哥回来了,他会去锦城接我们,我们跟哥哥一起回来,好不好?”
“嗯......那去了锦城,会有先生逼我念书吗?赵先生可凶了,背不下来书就要写好多遍,若是锦城没有峙淮哥哥,我自己怎么写得完嘛!”沅谧纠结了好一阵子,才松了口。
她这一番话,倒提醒了夫人和林婉笙,所有人在危机来临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竟是没人想起这个同样孤零零一人的孩子。
“好,阿娘都依你。”夫人的声音颤抖着。
此去一别,可是不知来日几何了。
沅谧才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快乐伤心的情绪都是来去匆匆的,这不,眼泪还没擦干便蹦蹦跳跳去翻看自己的行李了。
“阿娘,峙淮他......”林婉笙犹豫了下。
夫人说:“如今我家的光景,实在是不能庇佑他了,我想,是时候让他自己决定去留了。”
林婉笙点点头,她早在霍沄洺还没走的时候就与他商量好了说辞,有些真相还是应该顺应嶦河的心思,峙淮不知道也许才是更好。
澜橘室,
荣禄正在屋内点茶,林婉笙轻推门进了屋,抬手吩咐荣禄出去。
“是,少夫人。”
“师娘来了,有何事?”
峙淮已经长成半大小子的模样,身上有着他自带的书生儒士之气,另也有这几年勤加练功的少侠风度。
“峙淮,嫂嫂......有件事要告诉你。”林婉笙端坐下,改了称呼,缓缓开口。
这种开场白峙淮一听便知晓不是什么喜讯,他便暗暗在心里藏了一口气。
峙淮也顺着林婉笙的口风,说到:“嗯,嫂嫂您说,我给您倒茶。”
林婉笙接过峙淮递来的茶,示意他坐下:“峙淮,这件事本不应该现在和你说,只是你沄洺哥哥走的时候交代过,若是家中有什么变故,第一个不能牵扯的便是你。”
“嫂嫂别说了,是不是我哥哥他......”峙淮很小声地说着,他自己也非常不敢相信这件事,他多么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否定。
可是,他看到林婉笙轻轻点了点头。
“你沄洺哥哥走之前,你哥哥就已经战死了,只是他不想告诉你,想让你继续快乐的生活习武,你沄洺哥哥自然也是一样。”
林婉笙看到峙淮一瞬间眼眶红润,一串眼泪簌簌地流下,她顿了顿,才继续说:“只是如今,家里出了些事情需要处理,你接下来的路,得要自己选了,如果你想等你师父回来继续习武练功,武试入朝,那你就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回锦城林家住一段时间。如果你想......”
“嫂嫂,我想回农山。”峙淮突然抬眸说到。
林婉笙点点头:“如果你想回去,你跟你师父的师徒缘分就到今天为止,但他永远是你的安舟哥哥,我也一直是你的嫂嫂,沅谧也仍是你妹妹,霍家也是你的家,这些一切都不会改变。”
峙淮的泪止不住地流,他说:“嫂嫂,我爹爹是周菡门一代门主,我哥哥是战场上最厉害的大侠,我没资格做一介匹夫草草一生,安舟哥哥教了我很多本事,我至少可以重振周菡门,况且,农山才是我的家,生为农山人,誓死不奉官。”
“既然你想好了,嫂嫂便会替你准备好干粮和马匹,回了农山,一切便要靠自己了。”
林婉笙想了想,峙淮不该步嶦河的后尘。
她又说:“你如今的本事自保尚有余力,周菡门虽是你爹爹和你哥哥的心血,只是如今荒废已久不宜重振,倒不如由你亲建一个新的门派,开门立户,做个当家人更妥当,这也是你哥哥的遗愿,他希望你不再生活在周菡门的阴影下,而是独立起来,当家做主,开宗立派。”
峙淮思索几瞬,点了点头。
他动作很快,简单背了些行囊便去告退二爷夫人。
二爷看在多年情分和对他的愧疚之心上,给了他不少银钱当作路费,又去剑室中取出嶦河的剑送给峙淮,只告诉他那是二爷珍藏的宝剑。
这把剑,握在峙淮手中,才叫做传承,峙淮上马前行,荣禄随他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未来里不知他能活成什么模样,至少他过往几年的路尚为行差踏错,是嶦河希望的样子。
周峙淮和嶦河的家,是旷阔无垠的江湖路,而并非冰冷华贵的庙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