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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刘兵变的时候,高宗皇帝被苗刘二将逼迫,下诏改元。张浚在外地听说之后,毅然号召诸将起兵讨贼,平定了苗刘兵变,高宗才得以复辟。张浚这次救驾,等于是中兴第一功,高宗皇帝自然对他另眼相看。
张浚是进士出身,徽宗当政时,他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靖康之变时,他赶在城破之前逃了出去,投奔当时做大元帅的赵构。赵构登基之后,朝廷极缺人才,于是就把张浚提拔为殿中侍御史,相当于今天中央纪委的一个官员。从原来六七品的小官,陡然升至三四品的官员,可见张浚是比较受高宗重用的。
如今金军再次攻宋,这次主攻的方向不再是江南,而是川陕地区,高宗马上任命张浚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在今天甘肃天水建立幕府,准备防御金兵南下。
张浚虽然是书生,但行事非常果断,颇有大将之风。临出征时,张浚向高宗皇帝辞行,说“臣为陛下前驱清道,明年上元佳节,你我君臣东京相会。”
张浚在朝堂之上夸下海口。但是川陕平原不比江南水乡,金军的金甲铁骑来势汹汹,张浚一介书生,他用什么办法来抵挡金国大军呢?
张浚赴任不久,金国大军就到了。当时的金军统帅是百战名将完颜娄室。完颜娄室到达川陕后,派手下大将完颜撒离喝出兵进攻,没想到撒离喝中了宋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撒离喝大哭而去。
张浚牛刀小试大获全胜,志得意满,认为“金军不过尔尔”。事实上这一仗不是张浚打的,而是原来驻守川陕的将领曲端和吴玠打的。
曲端和吴玠打了胜仗之后,两个人之间开始闹矛盾,最后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曲端是吴玠的上司,吴玠就向张浚参劾曲端,曲端跟张浚又发生争执。曲端认为,金军以骑兵为主,而宋军以步兵为主,所以宋军不能跟金军野战,应该据城坚守。
张浚听了曲端的话很不高兴。张浚心想,你让我在这儿死守,那守到什么时候?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还配做威武大将军吗?张浚这时急于建功,而且他赴任前跟皇上说过要一起回东京过元宵节,所以他坚决要出战。
曲端是武将,性格耿直,他认为张浚不通兵事,所说的都是纸上谈兵,所以他也闹情绪,甚至顶撞张浚。他对张浚说,这一仗你要是打赢了,我把脑袋给你。张浚一听火也上来了,说,行,如果我输了,我的脑袋也给你。俩个人都写了军令状,约定谁输了谁交脑袋。仗还没打,将帅之间就严重失和了。
曲端因为与统帅张浚失和,被张浚贬为团练副使,不在战斗第一线了。张浚集合五路兵马,号称四十万;另外还集合了七万匹战马,这差不多是南宋全国的战马了,非常宝贵。
开战之前,张浚召开军事会议,八字军的统帅王彦向张浚谏言:“陕西兵将,上下之情未通,一战不利,则五路兵马俱败,不如固城坚守,万一有失,也可以彼此互保。”王彦跟曲端的意思一样。但是张浚连曲端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王彦的呢?张浚心想,你王彦不过是个草寇,而我是堂堂进士出身,官居宰执,处置川陕我能听你的吗?
所以张浚不但不听这些意见,还书生意气给金军下起了战书。金军统帅一看战书,心想这太搞笑了,宋朝这是派的什么人啊?哪有这么打仗的?所以金军根本就不理张浚。
张浚见金军不回应,很生气,于是遍贴告示,称“大宋军民有擒完颜娄室来献者,封节度使,赏银绢各万”。完颜娄室看了张浚的告示,也命人贴了一个告示,说甭管哪边的军民,“有擒张浚来献者,赏布一匹、驴一头”。他的意思张浚不值钱!
宋金两军中间有一片沼泽地。一员大将对张浚说,金军以骑兵为主,宋军以步兵为主,平原列阵对宋军非常不利,所以宋军应该把部队转移到山地,占领制高点,准备好滚木、礌石。一旦金军进攻,宋军居高临下,金军仰攻,宋军用滚木、礌石往下打,金军肯定要失败。但是张浚说,你以为我不会打仗啊?你没看到中间隔着一片沼泽吗?金国骑兵那一身盔甲有几十斤,加上人马有几百斤,到了沼泽地,不用我们打就陷进去了。我在平原列阵,就是要引诱金军来进攻,让他们全部陷进沼泽里,咱们不费一刀一枪就能大获全胜了。金军又不是瞎子,看见沼泽还会往前冲吗?猪也没有这么笨呀。大将见张浚刚愎自用,长叹一声后就不再多说了。
张浚急于取胜一意孤行,谁的意见也听不进去。他把曲端贬职不用。又不听从王彦之劝,军中大将的建议也置若罔闻。金军统帅完颜娄室是一名身经百战、老谋深算的大将。他看了宋军的列阵之后不由大笑,他也知道两军中间有沼泽地,自然不会硬往前冲。到了开战那天,完颜娄室命令所有士兵用草袋子装满土,每人背一个,冲到沼泽地前就把土囊投进沼泽里,很快就铺出了一条路。金军的骑兵踏着这条路迅速冲进宋营。结果正如王彦所说,宋军上下之情未通,一路溃散,其他几路也跟着溃散,宋军的几十万大军顷刻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张浚兵败,部将保护他且战且退到了安全地带。张浚痛定思痛,后悔当初不听曲端之言,所以他想把曲端请回来,让他主持川陕军事。张浚一动这个念头,吴玠就跟张浚讲:您忘了跟曲端立的军令状吗?张浚一听就犯愁了:按照当初立的军令状,他应该把脑袋输给曲端。其实只要张浚认个错,曲端也不敢要他脑袋,因为张浚是上级。这时吴玠在手上写了四个字给张浚看:曲端谋反。
张浚非常了解高宗的心理,皇帝最怕的就是武将谋反。张浚心想,这个主意好,告曲端谋反,他就必死无疑了。曲端死了自然不会向他要脑袋了。但是有什么证据证明曲端谋反呢?这时一个曾被曲端责打过的部将说曲端曾经写过一首诗,诗里流露出他有反意。原来曲端的诗里有这么两句:“不向关中兴帝业,却来江上泛渔舟。”
张浚一看大喜:这明显就是讽刺当今天子嘛!有了这个借口,张浚就把曲端抓起来了。
张浚把曲端交给一个叫康随的部下去审问。康随原来是曲端的下属,因为犯了军法被曲端抽过一顿鞭子,所以对曲端恨之入骨。
曲端一听由康随来审他,仰天长叹道:“曲端必死,铁象可惜啊!”铁象是曲端的坐骑,据说是一匹宝马,可以日行八百里。曲端叹息自己死后,这匹名马不知道将来会落在谁的手里,太可惜了。
康随审问曲端说,有人告你谋反,有没有这种事情?曲端当然否认。康随又问那两句诗该如何解释,曲端解释后康随又不听。其实即使讽刺也不等于谋反啊!为了让曲端认罪,康随命人大刑伺候。曲端是一员勐将,钢筋铁骨,寻常的皮鞭棍棒根本奈何不了他。于是康随把曲端用铁笼子装起来,然后在笼子四周堆起炭火来烤。曲端的皮肤都被烤化了,遍体流油,非常口渴,便向康随要水喝。康随竟让人给曲端灌烧酒,曲端喝了烧酒后,五脏六腑全烂了。可怜一代名将,就这样被活活折磨至死,年仅41岁。
曲端死得非常可惜,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更糟糕的是,曲端在关陕地区驻军多年,深得民心,他一死,“陕西士大夫莫不惜之”,关陕的军民心想,曲将军殚精竭虑精忠报国,结果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这样的朝廷还保它做什么?所以有的人就开始投降金军,有的州县也开始投降金国了。
张浚守关失利,又刚愎自用擅杀大将,关键是他跟皇上保证明年君臣回东京过元宵节,这下保证兑现不了了。高宗下旨将张浚贬职。
曲端之死吴玠也脱不了干系,因为是他在手上写下“曲端谋反”这几个字,张浚才顿起杀心把曲端害死的。按理吴玠是个奸臣。可是张浚兵败曲端被害后,却又多亏了这位吴玠将军,川陕才得以守住。
绍兴四年二月,金帅完颜宗弼与大将完颜撒离喝等急于“图蜀”,率师十万自和尚原凿山开道,沿秦岭东下,进攻仙人关。吴玠率万人于仙人关右置寨扎营,分守要隘,互为犄角之势。吴璘率轻兵自七方关兼程赶来,转战七昼夜后,方与吴玠会合。
金兵勐力攻关,激战一整天,因宋军拒险死守,始终不能破关。双方相持数日后,吴玠乘金军疲惫,以统领王喜、王武等人率部攻入金营,金军败退,大将韩常左目中箭。金军无法支撑,于是领兵连夜逃遁。吴玠乘胜督军奋击,命统制王浚引军疾驰敌后,设伏河池,扼其归路,又大败金军。因统制郭震防守不力,吴玠将其斩杀以正军纪。
仙人关一役,金军自元帅以下,都携带家卷前来。伪齐方面的大将刘夔也是伪齐皇帝刘豫的心腹。金国方面本以为四川可轻易到手,但累战未能入蜀,反损兵折将,“遂还凤翔,授甲士田,为久留计”。此后,金军隔渭水与宋军对峙,相当时期内未敢攻蜀。
吴氏兄弟因屡胜金军,声威大震,名扬陇蜀。同年四月,吴玠改任定国军节度使、川陕宣抚副使。高宗赏赐他自己所穿的战袍、器甲,又在亲笔信中说:“朕只遗憾相隔遥远,不能抚摸你的背啊(不得拊卿之背也)。”吴玠旋即主动出兵进攻,击败金军,收复凤、秦、陇三州。七月,朝廷录仙人关之功,诏授吴玠为检校少师,迁为奉宁、保静两镇节度使。在江西制置使岳飞出师收复襄阳六郡时,高宗令吴玠从旁策应。吴玠派川陕宣抚司统制官杨从仪率军进攻伪齐,在腊家城破敌。
吴玠素来不摆威仪,即使在担任川陕宣抚副使后,也依旧不拘礼节。他常常背着手外出步行,和普通士兵站着谈话。幕僚担心有刺客威胁其安全,吴玠致谢道:“确实像您所说的。但我的意图不在这里。国家不清楚我吴玠不才,授我宣抚副使之职。我只担心军民有冤屈无处申诉,被门吏阻隔,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幕僚听后深为佩服。
绍兴九年(1139年)正月,宋金和议达成,高宗因为吴玠功高,授他开府仪同三司、四川宣抚使。但由于长期鞍马之劳,吴玠此时已经重病缠身,于三月上疏请求解职,高宗不允。六月二十一日,吴玠在仙人关病逝,年仅四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