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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好,倪路的心情却很差。
他默默地看着运尸袋从房间里抬出来,送进电梯。隔壁房间里有个年轻女人在一声不吭地喝酒,隔着房门都能闻到酒味,像是黑牌的威士忌。
这个时候如果去敲门取证,或许会看到一双通红的眼睛,但没有人能确定她是哭得伤心还是酗酒过度。出于对死人最基本的尊重,倪路并不想去打扰隔壁的邻居。
那家伙把痕迹擦的很干净,除了死后暴露出来的尸体之外,他在网络上和现实当中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法医肯定会做尸检,但用机器做出来的报告毫无价值。如果不是确认自己的记忆没有任何修改迹象,倪路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皇这个人存在。
死人不会把屁股擦得这么干净,一定有人在替他处理后事。X.X组织的成员这个时候都已经变成过街老鼠自顾不暇,但还有一个人……拥有足够资格但又不在组织名单上的一个人,她在网络上的ID是香子兰。
局里的心理侧写师认为鬼皇是单身,但倪路认为这只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单身狗的芬芳与贼男女的酸臭,无论再怎么掩盖味道也终究有所不同。外人看不穿这层伪装是因为他们对于鬼皇了解太少,而他和鬼皇打交道的经历最多,甚至已经产生出了某种默契。
最了解你的总是你的敌人。
鬼皇的强大足以令X.X组织中遍布全世界的黑客高手俯首称臣,但几乎很少有人注意到,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但实力却属于一流行列,当她和鬼皇携手合作的时候,便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也因此成就了鬼皇的不败神话。
黑客是天生就要追求自由的,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去做别人的影子,除非……是爱情。
但如果真有爱情存在的话,反而无法解释鬼皇的死。在他印象中的鬼皇可是那种哪怕穷途末路也照样面不改色的家伙,没有人能把他逼到绝路上,除非……
“组长……”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倪路微微一愣,谨慎地后退了一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少女。
周溟,从萱草毕业就被特勤二组招募进来的十九岁天才少女,正常情况下要加入工作六个月后才能转正,而她现在的工作时间刚满一年,就已经成为二组的得力干将。
不……用得力干将这个词来形容她都不够。在自己率领精锐干员潜入深渊与X.X组织战斗无法脱身的时候,是她一个人挑起了指挥重担,把后勤的辅助工作做到了极致。如果不考虑资历的问题,现在她已经是组里公认的副组长人选。
但只有倪路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都说萱草出妖孽,此时此刻的周溟在他眼中,就是名副其实的妖孽。
倪路若无其事地左右扫视了一眼,看到附近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忍不住低声问道:“你现在是周溟?还是蜂后?”
少女皱眉道:“我就是我,周溟还是蜂后有什么区别吗?”
倪路正色说道:“当然有区别,今天的事情……我不会怀疑我亲手教出来的周溟,只会怀疑蜂后。”
少女反问道:“那你呢?”
“我?”
“最后只有你和鬼皇进入到最底层,鬼皇死了,而你活着回来。”少女平静地注视着倪路的眼睛说道:“组长,你确定现在的你还是你吗?”
倪路沉默了。
他取出一根香烟点燃,放在嘴里吸了一口之后掐灭,抬起头说道:“你说得对,我现在听不到回音了,所以我不能确定我还是我自己。”
“伊甸园崩溃的真相,鬼皇了解得最多,然而他选择了抹掉所有记录之后自杀。我觉得这是他在理智正常的状态下所做的决定,由此推断出的可能性……”倪路一边自言自语着,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周溟说道:“除了鬼皇之外,了解最多的人就是你。”
“对,除了他之外了解真相最多的就是我,但我对此又一无所知……”倪路皱眉道:“不,这样说不准确,我不知道有什么线索,因为——我自己就是线索?”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重新变得警觉起来。
周溟叹气道:“你以为我是在试探你?可我也以为你在演戏。”
倪路点头道:“所以我们不能再保持这样的状态了,为了保险起见……”
周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
“我决定辞职!”
“???”
饶是以周溟的敏捷思维,也被倪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这是最好的办法,我还有妻子和女儿,在确定排除我的威胁之前,我要与她们和局里的系统进行隔离。至于你,小周……”倪路认真地说道:“既然你说你选择与蜂后结合的理由是出于英雄主义,那我姑且相信你的解释。在我辞职之后,我会向上级推荐你成为新组长。让你尽情发挥自己的力量和才能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然后……互相监视?”
“互相怀疑!”
周溟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也许我们根本就不应该互相怀疑!”
倪路抬起手,放在少女的头顶上,轻声微笑道:“人类这种东西啊,如果可以真正做到相信彼此并相信自己的话,那根本就不会有战争和犯罪……”
“……也不会有前进的好奇心和勇气。”
眼前的一切飞快褪色,由立体的画面逐渐消散到只剩下粗糙的线条。倪路回过神,发现自己手里还掐着烟,却坐在空荡荡的电影剧场里。
荧幕上一片漆黑,似乎刚刚播放完一场电影,剧场里的灯光却没有点亮。
“放我……出去!”
牙医就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座位上,原本道貌岸然的扮相,现在看起来却狼狈不堪。就像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被用枪顶着屁股跑完了马拉松之后,又被扔进装满了母猩猩的铁笼子里度过了激情的一夜。
他已经疯了。
“当初不是你们想方设法的要进来吗?”倪路扔掉烟头,抓起手边的冰镇可乐吸了一口,打出一个气嗝儿之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后悔了?”
“放……求你……放我……出去啊!”
牙医艰难地转过头来,声音沙哑地哀求道:“我真的……真的撑不下去了!”
“放心吧,你可以撑很久的。欢迎来到深渊的最深处,这里没有‘死亡’!”另外一个声音在旁边说道。
牙医眼中流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但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身体从皮肤开始一点点僵硬腐烂,然后又一点点恢复原状,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其实我很好奇,你心态怎么这么好呢?”那个声音在倪路身后响起:“要知道我刚来的时候那可是没少遭罪……”
“未知的答案才是煎熬,等你找到答案的时候,哪怕是像现在这种答案,也终究算是一种解脱。”倪路吸着可乐笑道:“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答案还算令人满意——至少证明我没有浪费过去十年的人生。后面的路,自然有人会去走。”
他放下可乐,举手说道:“重新回放吧,从我跟我老婆认识那天开始——那可真是个精彩的晚上,我们联手干掉了一个连……还有我女儿出生那天……”
“如果人生可以有轮回,一万遍我也不会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