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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单细胞到直立猿,在数亿年的生物进化史上持之以恒的作死行为,培养出了人类复杂的自我保护机制。
憋气失去意识之后迷走神经会重新恢复呼吸,对于腐烂的食物会产生恶心和呕吐感。对于脂肪和糖分会下意识地产生摄取冲动,但是在超过一定量后又会感觉油腻和发苦。
唯一的例外在于梦境——有时候你会梦见被怪物追赶,有时候你会梦见从高处跌落,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你都无法强行控制自己从梦境中醒来。因为按照自我保护机制对于危险的定义,这种噩梦很难触发到身体的安全界限。
梦境并非现实,不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干涉,因此也不会受到现实中的物理法则约束。
换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梦里什么都有。
那么,将梦境中的素材提取出来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呢?
正常来说,就是慕容晗拿出来的彩虹糖,在默认状态下,和她的记忆完全没有差别。实际上构成这颗糖的物质并不是葡萄糖浆和事无添加剂,而是“记忆描述”。
颜色,触感,口感,甜度,酸度……这些记忆中的数据构成了“彩虹糖”的存在。
如果将这样一颗彩虹糖简单放大会发生什么事呢?
不仅仅是质量的问题,同时放大的还有“酸度”这个记忆数据,结果就是像乐音一样不慎中招。
如果仅仅是酸度放大的问题并不算麻烦,区区一颗彩虹糖的数据随时都可以修改。真正让韩湘湘感到棘手的,是乐音在浅层梦境中无法触发自我保护机制!
当她在潜意识中接受了“彩虹糖”的定义,吃到了酸度增长数倍的糖果,又没有触发自我保护机制,那种感觉就跟往嘴里倒浓硫酸一样酸爽。
这种描述可能过于生涩令人无法理解,那么换用一个众所周知的例子——在过去一度热门畅销的克苏鲁恐怖题材小说的设定当中,旧日支配者的存在远超出人类能够理解的安全界限,如果与旧日邪神相关的信息接触过深,理智就会逐渐丧失进而陷入无可救药的疯狂。
乐音是幸运的,因为她只是偷吃了一粒结构简单的彩虹糖。但她也是不幸的,这粒劲酸口味的彩虹糖像浓硫酸一样对她的口腔和咽喉表层细胞产生了腐蚀灼烧的效果。尽管及时送到校医院进行了救治,但相对于可以用白药喷雾快速治愈的伤口来说,痛苦的记忆和心理阴影对她才是最大的伤害。
望着躺在病床上插着输氧管双目无神的乐音,韩湘湘和慕容晗站在病房外沉默不语。
刚才乐音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画面,对于她们来说同样是沉重的心理阴影。原本说好了只是一个转学分的兴趣项目,谁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她这段记忆提取出来删除掉?”慕容晗小声问道。
“不行,那样做是违法的。”韩湘湘摇头否定道:“而且我们要吸取教训,ALICE这个程序太危险了,在小音出院之前,我们暂停这个项目。”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做。删除记忆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高深技术,就连ALICE都可以从梦境中提取素材……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然也是可以修改记忆的。这个技术说白了并不复杂,只需要抹消掉特定区间的脑电波信号,就像电脑主板拔电池一样简单。
问题在于伦理道德,谁有权利去删除他人的记忆?谁又能保证记忆被删除者不会反悔?更重要的是——你如何确定你被删除的记忆仅仅是你想删除的那一部分?
根据国内法律,“记忆修改”和“安乐死”同样属于违法行为。
但是萱草学院可并不在正常意义上的法律管辖范围内。要说到违法,未经允许随随便便给人家替换身体零件插入微型电脑,跟踪监视窃听,保留军队武装和研发AI……仅以韩湘湘这些天里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就足以为法制节目提供上百个小时的新闻材料了。
法律条文和伦理道德在这里不值一提,关键只在于她是否愿意去做。
要坚持自己从小接受的正确三观教育,还是为了解决因为自己的原因受到伤害的朋友的痛苦而放弃坚持信念,铤而走险在法律的边缘试探?这个问题对于一名高中女生来说未免有些太沉重了。
“找机会问问小音自己的意见吧。”
在心中沉吟片刻之后,韩湘湘对慕容晗说道。
现在显然是不行的,乐音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被添乱。
下午的课堂上,韩湘湘心里面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本来想要给张扬发信息咨询一下他的意见,但再仔细想想就知道,他多半会持有保留态度。
那家伙看起来做事没什么下限,实际上却是相当保守谨慎的性格。
问阿绫?
ALICE出现这种问题,她应当负责……不,这种风险应该早就在她的预料之内,否则没理由特意让韩湘湘来搞一个兴趣项目。从最坏的角度去猜测,也许包括韩湘湘在内的三个人本身就是测试实验的一部分。
以萱草学院的玫瑰式组织架构,乐音发生这么严重意外,阿绫不可能一无所知,而她到现在居然都没有联系自己,这个态度实在是引人深思。
不过……她装作不知道,自己又不是不能汇报!虽然对于乐音受伤怀有愧疚,但这还不足以构成让韩湘湘自己承担起责任的理由——正确的做法就应该是将问题汇报上去,而不是发扬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自己去靠脑洞去解决问题!
想清楚这个问题的逻辑关系并没有花费韩湘湘太长时间,她决定等下课之后再去看望一下乐音,然后去找阿绫把这件事当面捅出来,看她怎么处理。
处理自己是不太可能的,但也不完全排除要承担责任,韩湘湘已经做好了接受处分的心理准备。
然而就在她下定决心没多久,大概不超过十分钟左右的样子。一条来自于乐音的短信息从眼镜屏幕上弹出。
“救救我,我不想再回忆这种痛苦了!”
——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