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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悄然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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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春佳节将至,自由集市上挤满了进行畜禽交易的牧民。

    按照惯例,县里委派了数名检验检疫部门的工作人员,抽样检查活禽活畜,确保老百姓菜篮子的食品安全。

    由于人手不够,童?被临时借调过去协助工作,专门负责初步检验活体畜禽的工序。

    一忙就是整整三天。

    农历腊月二十七的下午,她疲惫不堪地回到招待所,前台小姑娘却告诉她一个坏消息——招待所从次日起全员休假,请她另行寻一个住处。

    童?沿街找了一圈,大大小小的宾馆都已停止营业——因为经营者来自全国各地,像约定好了似的,他们早早地订了春运火车票回老家过年。

    太阳西斜,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地投落在街道的尽头。

    抽检工作还剩最后一天,总不能天黑前搭车跑回兽医站、第二天早晨再赶回县城吧?

    即便有好心司机愿意载她一程,她也不想把六个小时白白浪费在路上。

    假如能遇见本地的住家,花些住宿费借住两晚,未尝不是最佳选择……

    童?向周围的商户打听,询问有没有肯把房屋暂时出租的人家。

    她又一次从街头走到街尾,终于有位大姐说:“妹子,你转过窄巷子,然后一直往里走,门牌号112,他家有空房间。”

    大姐还说,那家住了个男的,外地人,指不定他要回家过年,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好好谈谈条件,应该能租下来。

    这给童?增添了满满的信心。

    待她敲开“外地人”的房门时,眼前人令她一愣:“霍飞?”

    “你认识我哥?”男人咧嘴笑了,一口亮闪闪的金属牙套清晰可见,“我和他长得像吗?”

    童?顿觉恍惚:“我也纳闷,明明他留在牧场那边,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这里?”

    “不用奇怪——”牙套男生打量着童?,“我哥打电话说,明天他安顿好牛羊就回来,让我多准备点吃的,免得商店关门了没处买。”

    “可他答应了和我们一起守岁……”

    前半句话,童?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后半句则被她咽了回去。

    牙套男生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的神情难以掩饰:“我知道你是谁啦!童医生,你是童医生!”

    “嗯,我是。”童?点头。

    “霍飞是我表哥,我叫王铮,我们俩的妈妈是堂姐妹。”

    “我现在住的那家招待所,从明天起停止营业。我听街口水果店的老板说,你这儿有空房间,能不能租给我?”

    “当然可以!别跟我客气。”

    王铮将铁门开到最大,请童?进院子。

    榆西县近些年发展势头迅猛,开发商瞄准了此地环境好景色美,专门主打旅游加养老房产的特色,一批批新楼盘如雨后春笋般林立道路两侧。

    而呈现于童?面前的这座院落,却保存着难得的质朴和原生态。

    四四方方的院子,错落有致的正房和厢房,葡萄架下是一条通往堂屋的小径,两边开辟了可种植蔬菜花草的苗圃。

    角落里那棵参天的古树,更为这宅子渲染出一层浓郁的历史感。

    王铮推开东厢房的门:“童医生,这间房空着,随时欢迎你搬进来!”

    童?察看房间布局,是她非常喜欢的套间结构。卧室虽然只摆了一张单人床,但屋里铺了复合地板,采用地热取暖,窗明几净,干净又舒适。

    她说:“好,我明天一早拿行李过来。你先忙,我回去了……”

    “别急,正好饭点了,我打算煮面,你要不要一起?”

    童?见盛情难却,便留下来和王铮吃晚饭。

    她品尝过霍飞的厨艺,眼下王铮煮的这一锅像浆糊似的白乎乎的东西,不知味道如何,卖相倒先叫人望而生畏。

    连汤带面地尝了一口,所幸味道还能接受。童?暗暗舒出一口气,端起碗大口吃起来。

    一碗下肚,王铮问她:“饱了吗?不够吃我再给你盛——”

    “谢谢你,我吃得很好。”

    童?把碗端回厨房洗干净,转身向王铮告辞。他却麻溜儿地放下碗筷,抓起棉衣外套跟上去:“天这么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夜路,我送你!”

    “好吧,谢……”

    “哎,你又忘了?”王铮食指抵住嘴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千万别客气。”

    榆西县城镇规模较小,市政规划也很有特点:主干道由北至南、通往其他地区的道路为东西方向,如果从空中俯瞰,县城的道路分布是一个“丰”字形。

    此时,童?和王铮就走在“丰”字的中间一横上。

    王铮十分健谈,他主动介绍自己来榆西县的目的,一是为了闭关备战三月的教师资格证考试,二是受大姨之托暗中观察霍飞的动向。

    “我哥逃婚这件事,对我大姨和大姨夫影响不小。他们觉得愧对多年至交,却不敢当面跟人家道个歉,总归是年纪大了,抹不开面子吧?”

    童?接过话茬,语气淡淡的:“都说时代进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旧习俗也该摒弃了。”

    “谁说不是呐?”王铮赞同道。

    “我理解霍飞。”童?说,“谁会和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结婚?”

    “这其中的缘由,只有我大姨夫心知肚明。”王铮想了想,压低声音说,“我听我妈叨咕了两句,好像是三十年前,大姨夫救过他那个朋友,因为有恩,所以对方想着两家联姻、亲上加亲。”

    童?眉头微蹙:“受人恩惠应当自己报恩,扯上儿女终身大事真是荒唐!”

    王铮讶异地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瞅着童?。

    “童医生,你和我哥太像了!表情、语气,说的话一字不差——你们事先约定好的吗?我的小心脏很脆弱,禁不住惊吓……”

    “他的经历,我大致了解一二。”

    童?微笑算作回答,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下去。

    王铮陪她走到招待所前厅,目送她上楼他就离开了。

    照旧又是忙碌的一天。

    集市打烊之后,检疫部门的负责人叫住童?,邀请她和大伙共进晚餐。

    除了中午吃盒饭的时候坐了十几分钟,童?几乎是从早站到晚。这会儿她双腿灌了铅似的,半步路都不想多走。

    于是她坦言:“所长,改天我回县里汇报工作再请大家吃饭吧!我实在很困,只想补个觉。”

    所长也不为难她,临走还送她一箱榆西县特产的冬枣。

    “童医生,感谢你的大力支持,你的表现我会如实上报。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借调加班的奖金,将合并到下个月的工资里,你记得查收。”

    辞别众人,童?搭了一辆老乡开的农用车,很快回到了霍飞租下的那处院子。

    摁下门铃,约莫等待两三分钟的样子,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至门口。

    “谁啊?”

    “哎,哥,你不用问,这个时间来的肯定是童医生!”

    霍飞和王铮的对话同时响起,童?悄然一笑。果然是血缘相通的兄弟,说话语调像是复制粘贴的。

    “你好,请问需要冬枣吗?”童?故意捏细嗓子,模仿上门推销的套路,“我们都是基地直供新鲜采摘的,脆甜可口、保质保量……”

    咣的一声,霍飞拉开铁门,与童?面对面。他唇角含笑,眼疾手快地夺过她借以遮面的冬枣包装盒。

    “小?,你功力尚浅,待为师多教你两招再出去骗人吧!”

    童?脸颊飞红,不知说些什么合适,只得凭敏锐的嗅觉摆脱尴尬:“好香!是陈年好酒开坛吗?”

    霍飞让开半步距离,请她进门。

    “赵大妈送我一坛马奶酒,走,我们一块儿尝尝!”

    来草原之初,童?并不清楚自己的酒量。

    大学四年的各种聚会场合,她喝过啤酒、香槟和鸡尾酒,偶尔也和室友分享一瓶红酒。直到她踏上榆西县的土壤,又只身深入草原腹地,才彻底领略了真正的美酒。

    牧民们热情豪爽,帮他们医好了牲畜,他们便会留下她饮酒吃肉。

    这时,马奶酒就是餐桌上的主角了。

    童?创下的最高一次纪录,是在赵大妈家里喝了满满十八碗马奶酒。虽说马奶酒度数低,但她神志清醒,头不晕眼不花。那天傍晚,她居然独自骑马安然无恙地返回了兽医站。

    适逢高奇读完《水浒传》,听说了童?的“光荣事迹”,他拍着手称呼她“武松姐姐”。

    而刚刚升任师父的霍飞,当晚就赶来看望不听话的徒弟。

    “拿健康不当回事。还好是纯马奶酒,要是赶上喜欢掺烈酒的人家,你喝十八碗就只能送医院了!”

    短暂的回忆犹如餐前甜点,使得童?胃口大开。

    “师父,”她满怀期待地坐在桌旁,目光聚焦在厨房门口的位置,“今晚我能喝一坛!”

    霍飞一脸严肃,往童?手边的杯子里斟了半杯。

    他警告道:“公平起见,我们每个人都喝半杯,坛子我会封起来放进地窖。你和王铮,谁都不许偷喝!”

    “哦,哥,你别光限制我俩。”王铮探头探脑地扒在厨房门框边上,“你的酒瘾比谁都大,童医生没见过,我可见过。”

    霍飞绷不住劲了,自己先笑出声:“喝酒误事,我已经在努力戒了。”

    突然,他看向童?:“你,不要偷着乐!明天开始,和我一起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