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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暴雪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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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已经很难找到真正的老式留声机了。”霍飞说,“这一台只是看着近似,其实可以用蓝牙或WIFI远程控制。我从损坏的旧机子上拆的配件做的外观,里面的电子器件是我自己攒的。”

    童?不可置信:“我知道台式电脑可以攒机,没想到留声机也能攒?”

    霍飞笑笑:“世上无难事,只要敢动手,没有修不好的机器。”

    王铮冷冷哼道:“哥,你就可劲儿显摆吧。大糙老爷们,你没看出童医生回忆往事伤心吗?你请人跳舞乱献殷勤,这会儿怎么不安慰安慰她?”

    “我好着呢!”童?眨眨眼睛,把泪水眨了回去,“我没事。”

    霍飞沉默不语,只轻轻将她领到餐桌旁。

    童?盯着桌子正中做工考究的铜火锅,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不觉又被刺痛了:“师父,你喜欢老物件而且收集了不少,这个习惯,我家里人也有。”

    霍飞好奇不已:“是爷爷喜欢收藏古董,还是伯父喜欢?”

    “他们都很痴迷。”童?说,“爷爷偏爱字画,我爸收藏古瓷。家里的地下室,专门开辟出来重新装修,供他们存放那些宝贝。”

    霍飞想了想,说:“这两个领域我也擅长,有机会一定跟他二位高人交流交流心得……”

    王铮嗤之以鼻:“哥,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也对,我不该班门弄斧。”霍飞转头望向童?,“我能问问,爷爷的大名叫什么?”

    “童树?妗!蓖?h翻开手机通讯录,“就是这三个字。不过,他老人家有个绰号,是藏友给他起的——‘梅寒先生’。”

    霍飞不禁怔住了,嘴里不停重复着童?祖父的名字和雅号。

    童?又说:“我们家,传到我这一代,算是彻底脱离古玩行了。”她双手覆上发烫的脸颊,“我今天话有点多……如果不是留声机,我也想不起来说这些。”

    “童医生,你是个有故事的人。”王铮适时地打趣,一口牙套闪闪发亮。

    “不是我有故事,是那台留声机有故事。”童?抬起眼帘,心中的郁结仍未退却,“论起来,我爷爷是个传奇人物,当年冒着枪林弹雨救了我奶奶,留声机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哇哦——”王铮跳离沙发,一改五分钟前的痛苦模样,“我喜欢爱情故事,童医生,讲给我听听?”

    “来精神了?”霍飞把冰盒塞进王铮手里,“含一块消肿,否则连粥都喝不成。”

    “童医生,美好的爱情故事需要听众。你分享故事给我,我可以帮你分担忧伤和难过。”

    王铮老大不愿意地含服冰块,又磨了童?一刻钟的工夫,耍赖讨喜的功底不亚于霍飞养的那匹小赖。终于,童?答应他,吃饱饭讲给他听。

    孰料,一顿丰盛的火锅吃得盘干碗净,童?再回头时,王铮已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是要听故事吗?”童?抬腕看表,自言自语地说,“时间还早,要不要叫醒他?”

    霍飞听得真切,连忙劝阻:“改天再说吧。我弟自从戴了牙套,牙齿敏感、牙龈发炎折腾得他够呛,就没睡过几个好觉。我们到院子里醒醒酒,不去吵他最好。”

    室外空气清冷,童?却只披着外套,两条胳膊随性地垂在身侧。

    许是饮酒的缘故,霍飞面色略显潮红。他也和童?一样披着外套,站在院子里葡萄架旁边的石台上,极目远眺院墙外的风景。

    “小?,你相信缘分吗?”他问。

    “相信。”童?轻声道,“有人觉得它很玄,我却不这么认为。好多时候,缘分就在身边,但不是人人都能遇到。”

    霍飞微笑,眼中闪烁着欣喜的神采:“徒儿,你悟了。”

    “好吧,我信你。”童?忍俊不禁,脚步一跨,也跳上了石台,“师父段位高,徒弟也跟着沾光不是?”

    “当心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霍飞佯作严肃,将右手手腕伸到童?眼皮底下让她看时间,“明早七点的长途车,你确定能起得来?”

    童?恍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跳下石台,潇洒地一转身:“好,我立刻去休息。”走出没多远,她又回过头,声调愉悦地问:“师父,谢谢你今晚的款待,火锅超好吃!以后我想经常吃到你的手艺,可以吗?”

    “那还用说?”霍飞摆摆手,“只要有我一口饭吃,你绝对不会饿肚子!”

    夜色中,霍飞涨得通红的脸,深深印在童?眼眸里。

    她步伐轻盈,边走边笑,直到回了东厢房照镜子梳头发,她才蓦然发觉,自己的脸比霍飞的脸还要红……

    出了长途车站,霍飞去老乡家牵寄存的两匹马。

    童?原地等待一会儿,忽然觉得今天的风刮得特别邪乎。她到小卖部,买了两碗方便面,想着霍飞回来再让老板烧热水。

    老板问:“姑娘,你这是往哪儿去?”

    “我们回天成牧场。”

    “啊?那边封路了。”老板说,“你还不如先找地儿住下,等天气好点再回。”

    童?解锁手机屏幕,想要查询实时天气。半开放结构的小卖部温度很低,没几分钟,她的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老板,您这里能看天气预报吗?”

    老板打开电视,发现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他调整天线,换了其他位置摆,荧屏始终是一片雪花。

    “电视看不成,网也断了,我估摸着下半天会刮风下雪。”老板再次建议道,“姑娘,你男朋友呢?你俩还是商量商量吧,赶路不如住下安全。”

    离开榆西县城的时候,王铮准备了一包零食叫他们带上。

    霍飞嫌麻烦,临走又放下了。

    童?拉开背包拉链,细数现有存货:压缩饼干半袋,迷你装巧克力未开封,保温杯的水只剩两三口。

    她目光在小卖部货架逡巡一圈,最终决定购买小面包和火腿肠。

    老板拿过杯子,帮她灌了满满一杯开水。

    “从来没见过像你胆子这么大的姑娘,哪怕顶风冒雪也非要赶路。就算是回家过年,你也得为自己想想不是么?万一雪地里迷了路,冻伤冻死都是没准的事……”

    “大哥,您别吓唬她。”霍飞笑着步上小卖部门前的台阶,“我们和家人约好了,必须赶回去一块儿过年。”

    老板打量霍飞,瞬间认出原来是熟人。

    “霍总?这姑娘是你家亲戚?”

    “不,我徒弟。”霍飞拿起炉子上的水壶,将热水注入泡面碗里,“您可能还不认识她,她是省城借调到榆西县的兽医。天成牧场的牛和羊,多亏有她才能平平安安地捱过这个冬天。”

    老板愈发糊涂了:“徒弟?兽医,哪有小姑娘当兽医的?”

    “瞧您说的!”霍飞掰开一次性叉子,递到童?手中,“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现代的女英雄、女能人更是数不胜数。再者说,无论男女,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能以性别区分对待。”

    老板甘拜下风:“在理。你们吃面吧,赶路要紧!”

    乌云低低地压了下来,雪片混合着冰雹敲打在他们身上。

    风呼呼地灌进衣领,帽子和围巾遮不住的地方冻得生疼。这种时候,自制的雪橇完全不好用。大雪堆积得太快,还没等雪花结成冰,新的雪便覆盖在了上面,所行之处像是一片松软的雪毯。

    踏雪和小赖,艰难地拉着雪橇往前走。雪再保持这样的势头,它们的腿恐怕会全部陷进雪堆里。

    风不停改变着方向——迎面吹来的时候,糊住了鼻子和眼睛;从侧面和后面吹过来的时候,仿佛能穿透衣服纤维,身体被吹透了一样难受。

    霍飞摘下雪镜,给童?戴上。

    “我们得找地方避一避,这么走下去肯定会迷路。”他抹掉在眉毛和睫毛结晶的雪花,“我拉着踏雪小赖在前面走,你坐好,抓紧扶手千万别下来。”

    风呼啸着,在草原上肆虐而过。风从四面八方刮向艰难前行的人和马匹,卷起滚滚的雪片和烟尘,潮湿泥土的气味扑面而来。

    童?依稀记得,回牧场的路会经过乱石堆,也可以称它为石头山。假若那里处于背风的位置,说不定具备遮挡风雪的条件。

    她抬手擦去雪镜上沾的雪花,双手抓住绳索,重重地摇撼两下。

    “怎么了?”霍飞感受到了缰绳上的振动,忙回头看她,“冷吗?我把外套给你穿……”

    “我不冷——”童?喊道。数颗冰雹趁她张口说话,准确地落入她嘴里。她顾不上吐掉,任冰雹被体温融化成水,“再往前走不远,有一堆石头,我们去那里待着是不是安全一点?”

    霍飞点头:“你说得对!我们这就过去!”

    这时,暴风雪越来越猛,刺骨的寒风挟裹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寒风撼动树枝,如怪兽般发狂似的怒号,正前方的雪堆突然被掀起很高,把地面的雪卷入半空。

    踏雪年长小赖三岁,尚且没经历过如此恶劣的天气,更甭提相当于人类青少年的小赖了。它们并驾齐驱,每迈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

    霍飞忍着心疼,又一次扬起手中马鞭。

    未等鞭子落下,童?嘶哑着嗓子提醒他:“师父,师父……往右边看,我们走到大石头山了!”

    胜利在望的一段路,显得异常遥远。

    冷风方向变化无定,几乎要掀翻雪橇和马匹。冰雹加大了攻势,好似尖石子似的刮着霍飞和童?的脸,教他们透不过气、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