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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宵禁之后,城中却是多了百道黑影。他们也不去寻常百姓的家里,专找一个大门大户的下手,更多的便是甄天河那一脉的朝中官员。那些夜贼可管你在朝中位居几品,入室之后便是一阵乱抢,却是未曾伤人。待到官兵赶至之时,他们便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留下身后一片狼藉。那些官兵佯装追了几步,便是匆匆折返。
这夜里也死了几个,都是些与张大海分量相当的人。甄天河接到消息之后,便是知道这是周云虎的还击,心中暗恨。杀人不需要人多,但捣乱这事,人多总比人少要好。当即他便派人去了周云虎的老宅,可刚到之时便发现有一人站在门前,像是等候多时。
“国师大人让小的前来给周元晒带几句话。”
“我家元帅已经歇息了,概不见客。烦请你回去告诉国师大人,这城里办事终究要讲几分规矩。若是有人坏了规矩,怕是其他人也不会再守着规矩了。”
甄天河派去的人匆匆赶回,他听完之后一时胸闷气短,一掌将方桌拍了个粉碎。恰在此时,城中突然有一烟火冲天而起,便见那百数黑影如潮水般退出门院,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甄天河和周云虎的第一手博弈就此落下,谁也不能说占了几分好处。但这朝中之人却是明白,后面这二人交手的戏码不会越来越多,但肯定会越来越狠。就如他们口中的规矩,终究是要有人来先行撕碎的。
苏小北将这夜里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暗觉这周云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与甄天河对上当真是旗鼓相当。素影看向苏小北,见他眉宇之间藏有一抹忧色,这便问道。
“你在想入宫的事还是今夜的事。”
苏小北接过素影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在想明日的事,崔四在这楼中始终是个隐患。若是我的身份暴露,或是他发现了你我之间的关系,怕是不会给你活命的机会。”
素影心中自然明白,崔四是一路跟他过来的人,自然是忠心于孟海川。如今暂时听她的吩咐,不过是她顶着个翠荒楼楼主的身份。此刻看向苏小北,想听听他有何打算。苏小北却是没有明说,捏了捏素影的玉手。
“就看这崔四对孟海川到底有几分忠心。”
素影闻言,点了点苏小北的眉心,虽是不再多问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毕竟崔四再怎么也是八境大修,想要悄无声息的解决始终有些难度。
方启云今日关了铺子之后难得的去提了半斤白酒回去。
屋中简陋,跟那所谓的家徒四壁没有多少差别。陈旧的四角木桌上摆着两个空碗,方启云一一倒满,端起一碗便是仰头喝下。转而走到床边,从下方取出那把藏了十八年的大刀,用抹布蘸着白酒来回擦拭。刀面反光,方启云从那大刀之上看到了他自己的模样。差不多可以扎辫的胡须罩住面庞,上面还带有些许酒渍。若不是那双眼睛他还认得,怕是都不敢相信如今这副模样是会是他方启云,当年的云扬第一青年将领。
蓄须二十载,苟活十八年。他从未好好修整过这一把大胡子,为的便是掩人耳目。不过也许是时日太久,如今他这般境遇哪还需要靠着胡须遮面,怕是这座城里早就没人记得他方启云了。
这把胡子,该修一修了。正如他的刀,也该亮一亮了。
……
四海王朝在这城里的人马本就不多,那为首老者名为齐楚。自上次送了三个死士给甄天河后,便一直没有动作。毕竟是在云扬,不论是齐楚还是李恒能做的都不会太多。想要在这周云虎和甄天河的交手之中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自然不能,不过多少捞点好处还是可以。两个城外人在这城里不管是杀了谁都不会吃亏。
昨夜周云虎让手下的人还了一巴掌给甄天河,齐楚也没闲着。趁乱宰了一个户部侍郎,还是留下了一点寒梅。他发现他有些喜欢上这样的标记,不但能搅乱视线,还能让某些人时时刻刻的记着这城里还有一把藏着的剑。这点上倒是与苏小北不谋而合,城里的人他们杀不干净,但能让他们如那惊弓之鸟,也是不错。
“大人,那白衣接了我们的暗杀令,也不知入城了没。”
齐楚身旁还站着个中年人,正是当日与他在茶楼之上的褚柏朝。听他问起,齐楚倒是眯了眯眼,他知道白衣的规矩。
“既然接了,自然是要来的。”
“可是……”
褚柏朝刚想再说,却是被齐楚打断。白衣接单之后,三个月内定有一剑问世,急不得。在白衣出手之前,他们也不能再对那二皇子下手,否则就是坏了他白衣的规矩。
“那二皇子不过是个顶缸的料,虽是有几分私心但难成大事。如今这周云虎和甄天河对上了,我们的心思也该放在这上面。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到时候我们再出面要么踩上一脚,要么扶上一把,或多或少都能有点好处。”
褚柏朝连连点头,而后问道。
“不计代价请白衣入城,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这点担心也属正常,若是白衣狮子大开口,褚柏朝还真不知道是该给还是不该给。齐楚听闻此言,却是笑得更盛,看着褚柏朝轻声说道。
“不计代价自然就没有代价。这城里不比城外,他白衣进来了,岂能让他活着出去。”
杀意尽显,褚柏朝暗叹一声大妙,看向齐楚的眼色之中再多几分恭敬。待到白衣出手杀了二皇子,他的易容逃遁之术再如何了得,莫非还能逃得过这满城围剿。何况还有齐楚布局,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齐楚的阴谋算计,白衣自然全然不知。自打他下来寒山之后,在去皇城的路上中途改道,去了一处小城之中。还是一袭白衣,只是面容却是变化了不少,丢在人群之中怕是瞬间便被淹没。
这城中有一处艺馆,当家的是个三十二三的妇人赵玉怜,额角眼尾之上已有了些许细纹。虽是说不上绝色,但也还算养眼。让人注目的是她那股子从容淡然,一个女子在这城里收养了不下十数孤儿,撑起一家艺馆靠着手艺维持生计,总是让人钦佩折服。
此时戏已开唱,赵玉怜手持一把纤细花扇在那台上,身姿轻盈,声音悦耳。台下看客多是这城中百姓,十年来多有捧场,久听不厌。这赵玉怜年轻之时也是这城中美人,一直未曾婚配,曾有许多新来的贵人豪绅想要娶她为妻,都被婉拒。
她说,她心里有人。
也有过登徒浪子看她一介女流想要借机欺凌,可这城中百姓却是难得的齐心,守下了这座艺馆也守下了赵玉怜的清白。而那登徒浪子在出了城后七日,便是被人将尸身挂在了城门之上。一剑封喉,脸上竟是没有半点挣扎之色。城里百姓大概都能猜到是何人所为,但也都不会多嘴提起。因为那个人,是他们这座城的英雄,可惜太过悲情。
白衣就坐在台下靠窗的角落,听着那熟悉的小曲,看着那熟悉的身姿,难得的放松。这是他的习惯,每当要出剑之时,都会抽身来这艺馆之中听赵玉怜唱上一曲。临走之时,还会留下一笔不菲的赏钱。这样的轻松千金难买,何况只是些无用的黄白之物。
赵玉怜偶尔会看向白衣,很少有人喜欢坐在那个角落,何况前排还有位置。每隔一两个月都会有人坐在那里,面容皆是不同,或老或少,但都是一袭白衣。久而久之,她便也认得了这袭白衣,何况他的眼睛从未变过。
…….
贾三思自打跟了千度学剑,没少被教训。
“出剑要狠。”
“你这犹犹豫豫像个婆娘一般。”
“等你把剑刺出来,人家的剑都到你喉咙了。”
千度总是这样训斥贾三思,倒不是贾三思真的不行,而是实在有些优柔寡断。千度越发觉得他当时真是一时被猪油蒙心,竟是收了贾三思这么个弟子。学剑倒是不差,就是心性太过质朴和善了些。
剑本是百兵之首,杀伐之器。一剑在手可敌天地的无匹气魄在贾三思身上是看不到分毫,反倒处处小心,似个娘们。千度说过很多次贾三思学不好剑,但这后山剑法他却是已经学了几式,就连千度的剑技他也能有模有样的倒腾出来。
“师父,剑在手里,怎么使不都是全凭心意,哪能个个都如你这般。”
千度一时被贾三思问的答不上来,只好怒骂一句。
“你这小子学一辈子剑也杀不了几个人。”
贾三思倒是毫不气馁,将他那把木剑抱在怀里,咕哝道。
“弟子学剑本就不是为了杀人,能救人便好。”
他这倒不是故意顶嘴,只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千度听在耳中,很不是个滋味。
“哪日你被人杀了,可别说是我千度的弟子。”
“谁会平白无故的来杀弟子,何况弟子又不傻,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人杀了。师父你嫌我笨,可弟子就是弟子,哪能不要师父。”
千度一时语塞,老脸通红,指着贾三思一口气连连说了三个你字。
“再过些时日,准备去沉剑池寻剑。”
千度说完之后便是大袖一甩消失不见。贾三思傻愣愣的立在原地,他可没少听门内师兄们说这沉剑池,听说公子的师父还葬在沉剑池中。
那可是真正了不得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