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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之内,云秀和周浩然母子二人相对而坐。
周千象方才也是老泪纵横,此刻苦守在门外,未曾进去。他在山下守了十年,从未敢踏上着尼姑庵半步,今夜被周浩然拉着前来。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云秀,便是知足。
“娘,跟我回府里吧。”
周浩然刚一开口,云秀却已面露难色。若不是有着尼姑庵收留,她当年哪有去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云秀是万万不敢踏足云府半步,就连她还苟活于世的消息都不管透露分毫。
叔嫂媾和,天理难容。
周云虎留她一条性命,给她一个安生之所已是仁至义尽。
十年青灯伴古佛。
云秀的心虽是再起波澜,但面对周浩然之时有些话仍旧难以启齿。当年她在想,周浩然会不会以为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人尽可妻的荡妇。当年她在怕,周浩然会不会因为亲眼目睹她和周千象行欢之事痛恨男女之情。
回府。
这简单的两个字从周浩然嘴里吐出很是平常,但在云秀的心中能再听他喊上一句“娘”便已心满意足。
“浩然,我知道你恨我。娘在这庵里住了十年,已经习惯了。有些事,可以忘记。但有些事,却是再也不能回头。”
云秀声泪俱下,强行挤出一张笑脸却是让人心疼。周浩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的握住云秀的手。
“娘,都过了。我恨你只是因为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不管,独自而去。以前是我不懂,现在我懂了。跟我回府,爷爷会答应的,他很疼我,他会听我的。”
云秀不住的摇头,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娘,要不你跟他走。”
他,云秀知道周浩然说的是周千象,此刻正在守在门外的周千象。想起自己的小叔,想起那个为她装疯卖傻的男人,云秀抿着嘴努力一笑。
当年,他们都有错。但云秀知道,最大的错是她守不住寂寞,耐不住活寡。她没有看错人,那个让她甘心放下一切,主动勾引的男人心里一直有她。哪怕这十年来,她老了,他的心里也一直有他。
跟他走,云秀心里有过一丝的动摇。
“娘,跟小叔走。”
这句话,周浩然说的很坚决,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好言好语的叫周千象为小叔。见云秀仍旧迟疑,周浩然冲过去一把将房门拉开,拖着周千象便往屋里拽。
“云秀。”
周千象有些生硬的开口,伸手挠了挠乱作一团的头发。他想过很多次与云秀相见的情形,他也准备了很久,但真是相见,却是发现往日设想的一切都太过苍白。云秀看着周千象,又是两行清泪划下。
他也老了,日日饮酒掏空了身子,面容枯槁,不修边幅。
“我是不是很丑。”
云秀不知道为何要问这句话,或许在心上人面前,她仍旧只是一个女人。说完之后,便想用手挡住面庞,躲过周千象那炽热的目光。
“不会。”
这道声音都显得有些木讷,周千象好似发现了什么,连忙再补上一句。
“你还是那么好看。”
这是最真挚的赞美,也是有情人最动人的情话。
沧海桑田,韶华易逝。又有多少女子能容颜永驻,岁月不侵。还是那么好看,往日好看,如今好看。在周千象眼中,云秀一直如此,那副印刻在他心中的模样,那个让他醉心的女人。
云秀竟是有些羞赧,这不关乎年纪,不关乎成熟青涩,这是在爱人面前最赤裸最直接的姿态。周千象心神摇曳,方才周浩然的在屋里说的话他听得清楚,此刻再见云秀心中难以平顶,毅然决然的开口。
“跟我走。”
这三个字犹如魔音在云秀耳中久久回荡。当年她放下世俗之见,随了周千象。如今她真能再度不顾一切,与他远走天涯么。
她在摇头,她心中有愧。
他在摇头,他心中无悔。
云秀双手合十,轻轻呢喃一句阿弥陀佛。她拜了十年的佛,可曾原谅她旧日罪过。她参了十年的心,可曾悟透她往年因果。
一时沉默,佛不语,众生不语。
突见一老尼叩门,缓步入内。
“云秀施主,前尘未了,何不随心而为。一人在旁,也可浪迹天涯。”
这老尼在这尼姑庵中待了大半辈子,来来往往见过许多为情所困的女子。虽是剃度出家,但凡心不死,光是少了一头青丝又有何用。云秀十年前来这庵中,也是这老尼亲自收入门下。关于云秀的前尘往事,她心中当然明白一二。此刻出言相劝,也是见云秀尘事未了,旧情未断。同为女人,谁的心里又没有些许旧日情爱。
难得有情人。
周千象在庵下苦守十年,痴心不改。能有此一人,谁又能真正放下。
云秀心意已动,只是还有些顾虑,这便开口。
“弟子入庵之时便是说过,要众生侍奉我佛。如今若是去了红尘…”
她话还未说完,那老尼便是拈指一笑。
“佛在心中。施主只需心中有佛,佛便常在。”
恰在此时,有一白鸽飞回,落至老尼手中。
“周元帅应当已经知晓二皇子被困之事,想必很快便会派人前去增援。两位施主的事情,老尼未曾相告,还望施主体谅周元帅当年的一番苦心。即便是走,留个信笺也好。”
……
此刻的皇城已是风声鹤唳,灯火通明。
周云虎接到传信之后,连夜便传召邓成入府。这城外千余铁骑蓄势以待,只待一声令下便匆匆赶往周千象的草窝所在。城中巡逻兵卒被严加询问,将今夜出城之人的音容相貌描述个一清二楚。
周云虎一番思量之后,并未声张是出城救援二皇子,只是以捉拿逆贼的名头将这夜里皇城搅得天翻地覆。最后还是亲自动身去了一趟翠荒楼中,将此事告知素影。得知消息的方启云马不停蹄的匆匆赶往城外,苏小北不能有半点闪失。
素影被周云虎暗地里接到了元帅府中,平日里不见踪影的府中食客也是纷纷现身,把守在周府老宅四周。
独坐在大堂之中,周云虎心里窝着一团怒火。
有人不讲规矩,打了周千象的主意,还将苏小北拖入了危机之中。他这兵马元帅若是再无动作,怕是真叫人给看轻了。只是如今二皇子生死不明,他也无心开战,只想着尽快将之救回。可一个五境对上四个六境,他的心里实在没有太大信心。正如他对素影说的那句话,他们只能相信二皇子不是早夭之人。
如今他也只能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甄天河在国师府中坐立不安,自打周云虎半夜出兵说是追捕逆贼,但他心里清楚怕是今夜之事有所败露。但看这城中架势,人心惶惶,想来他手下的四个死士虽是没能藏好尾巴,但也不会轻易失手。
抓到又如何,那碗壮行酒中自然下有剧毒。再过片刻,那些死士就会毒发身亡。到时候周云虎抓着几具尸体上门,他大可推个一干二净,故作不知。只是此刻他这国师府门前坐有一道人影,正是周云虎府中的那个八境大修。
他出不得门去,不能干扰接下来的事态变化,这才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苏小北最后闭眼倒在大河之中,沿着这弯弯河水顺流而下。而朱雀虚影那毁天灭地的威势更是将那方圆十里给烧了个干净。方启云赶到之时,看到一片废墟,了无线索。也不知是该喜该忧,既无死讯,便是好事。这便让那千余铁骑折身返回,将这看到的禀告给周云虎。而方启云则独身一人去了尼姑庵中,找周浩然问个明白。
素影在元帅府中彻夜难眠,忧心忡忡的问了周云虎一遍又一遍,但答案都只是摇头。待到消息传回之时,素影心中却是难得的平静。旁人只以为他是二皇子,可她却知道他是苏小北。那烈火燎原之势也只有身藏朱雀之灵的苏小北才能以五境修为办到。没有尸身,便是还有生机,只是她的心里一直在想。
苏小北,你又去了哪里。
……
一夜无果,周云虎派人在方圆百里都找了个遍。哪怕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苏小北的身影,这才让兵卒散去,各自休息。
第二日清早,素影便悄然返回翠荒楼中,对外未曾提及苏小北半句。李恒也是难得的来了楼中,与方启云商议,派出了手下探子四处寻找。
三日之后,苏小北依旧了无踪影,音讯全无。
远距皇城二百里外有一处大湖,名唤寒烟湖。平日里泛舟游湖之人自然不少,可今日偏逢大雨,人迹寥寥。那船家本想打道回府,好生歇息,可偏偏又有客上门。
一个和尚和一个姑娘。
那船家也不知是听信了和尚的哪般谗言,竟是分文未取将这小船借给了他二人。心里只是奇怪,这大雨磅礴,这对有些稀奇古怪的二人竟是想着要泛舟游湖。不过既然没了生意,也权当做了件善事。
看着那小舟缓缓划出,再定睛一看。这大雨如注,那和尚与那姑娘竟是滴雨未沾,当即便惊为天人。以为真遇到了活佛现世,可那活佛身旁为何会跟着一个女子,还有说有笑甚是恩爱。虽是心中不解,但也不敢贸然相问,就在那小亭之中温了一壶老酒,图个痛快。
那和尚不是佛,那女子才是和尚的现世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