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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不早了,老头见西日垂尽,瓦上爬霜,便苦口婆心的将萧红豆与巧儿两人劝去休息,并固执坚持要自己等候。
萧红豆不停说道哥哥有多厉害,却仍是拗不过忐忑忧心的老头,因而道了声安,便提着大黄捧着小鸠跟巧儿一道去了屋里。
老头独自将院儿里掉落的食物渣子打扫了一番,以免引来蚂蚁,接着静静的靠坐在椅子上。
他想起了第一次听见那萦绕在山林间的清脆空灵的啼哭声。那时,他怀揣着紧张,小心翼翼的拨开葳蕤杂乱的草丛,看到了还是小小襁褓的巧儿。
他此刻不停的用指头徐徐叩击着扶手,沧桑的眼里慢慢浓起了雾。
每叩一次,都是一段回忆。
每叩一次,时间都在流逝。
那声音像他心里的钟摆,叮、叮、叮、叮...
少倾,
天色几暗,如若少年再不归来,他便会毫不犹豫动手关门。
“嗞噶..”老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萧念希安然自若走了进来,随后将栓按紧。
他转身问候道:“老宗主此间心情可好?”
听到萧念希称呼他为老宗主,老头释然的笑了,脸上的皱纹变成了沟壑,
“辛苦小仙长了。”
老头本料萧念希会有遭到利用的不悦之色,没想到萧念希只有轻言问切,问道:“巧儿体内的情况现在如何?”
老宗主抬起的手指僵住了,然后又如负释重的落下,道:“那缕灵气已经被消磨洗尽,只是巧儿本身的生机和心脉长期受到压迫,还不见良转。”
“巧儿的这种情况,我曾经也见到过,我师尊称其为漏灵。”
“漏灵?”老宗主闻所未闻。
“每个人出生时,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这辈子能否入道御灵。能修行之人,其体内本就蕴藏着一丝本源灵气。反之亦然。”
“那世间所谓的仙丹开灵源..”老宗主思索着。
萧念希不假思考的干脆说道:“都是自欺欺人的谬论而已。”
他漫不经心将披乱的长发束起成髫,
“这些题外话不谈也罢。关于漏灵,其实也不能简单定义为好事或坏事。”
老宗主琢磨此言,百思不得其解的看向萧念希。
萧念希手心银光闪烁,一块竹简赫然出现在手中,将它递老宗主后,他随即慵懒的啊了一口气,打上哈切道:
“我困咯。”
萧念希眯着困顿的眼皮自行摸黑,朝厦屋挪步,亦不想再耗费心神与口舌。至于老宗主如何带着巧儿明目张胆的混进了凤鸣村,又用什么法子让阿翠夫妇与他们合为一家,萧念希也无意深思。
一位开魂境巅峰的修行者,一位钻研丹道的一宗之首,若是还没有这点手段,那才叫萧念希不解呢。
只有一件事让萧念希内心感到羞愧难当,其实,这位老宗主一直都是以相当粗滥的技巧隐藏着自身修为,只要萧念希稍加专注的用灵识探查,以他的灵力,顷刻间就能发现破绽。
可这,偏偏就神差鬼使的瞒过了萧念希的眼睛。谁叫他自个儿..满腔热血义愤填膺又天真无邪自忖聪明的掺和进来了呢。
萧念希有气无力,关上年久失修的房门,扑通一声滚在床上,像劳顿过度的猪仔一样瞬间沉沉睡去。
院儿里,老宗主借初冒的月朦阅读竹简。
上面的内容,言简清晰的描述了漏灵现象。
老宗主白眉紧皱,原来,漏灵现象顾名思义,就是泄露的本源灵力的意思,每一位修行者皆是先天注定的,尚未开启的灵源隐闭于腹内丹田,而本源灵力则孕育于其中,等待觉醒的一天。但因为某些尚未探明的原因,本源灵力与雏闭灵源之间的均衡出现裂痕,两者之间均衡不再对称,进而导致了本源灵力的外泄。
这种学说超出了他的阅历范畴,或者说,超出了他所能接触到的修行界学问。
根据老宗主所涉猎到的传统修行经典,都是以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论调,来论述论证一个普通人后天通过机缘与努力得于开源入道。
竹简关于漏灵之说的述说言简意赅,并无引经据典和旁征博引来支持论证,可老宗主却发自灵魂的莫名觉得这一说法言之确凿令人信服。只因,他从这字里行间中,感觉到了书写之人笔下的浩瀚之息。
老宗主虚怀若谷的认真钻研起每一个字,生怕错过了其中氤氲的内涵。
接着往下,老宗主泛起冷汗,万分庆幸自己没有不顾后果牵出巧儿体内那道当初被它视为诡异邪气的本源灵力。因为这里便写道,强行牵出本源灵力,雏闭灵源就会因为后期无法顺利开启而坍毁,进而导致作为其主体的宿主自毁而亡。
不过本源灵力缘何外漏,又为何会吞噬修行者自身的生机,其中并未言明。
紧随其后,便是关于漏灵症的解决法门,共有两种方法。
其一,是以绝对修为的高深、绝对掌控的力度,绝对精准无偏差的在雏源波动周期寻找到其中漏洞,将本源灵气牵引其中,回归本位。当然这种办法,或许对于世族豪门大宗子弟而言不算什么难事,因为若是铁心想保后入周全,想必其宗内或家族中自会有高人出手。但对于普通尚未觉醒的修行者来说,一旦出现漏灵症状,即如同宣判了死刑。所以这第一种法子说起来局限太大,老宗主看得直直摇头。
对付漏灵的第二种法子,倒是简易粗暴,赫然便是,源源不断向漏灵之人体内,灌输庞大浩海的生命源力,逐渐将泄露而出的本源灵力给强行挤擩回位。
看到这儿,老宗主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他想,虽然自己用的是歪门邪道,但好歹,也误打误撞的救了巧儿。
之后竹简最后一行点明的意思,解开了老宗主方才的疑问,难怪适才萧念希会说漏灵之症非好非坏。
只见竹简最后写到:
今日漏灵重归于本位之人,而后初开灵源则起于三层。
老宗主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他在心里筹算,自己这早已油尽灯枯的身躯,业已没必要再硬撑下去了。
他于椅上坐睡去,既沧桑萧疏,又安稳静怡。
夜道鬼低语散去的晓时,只见老宗主迟如暮风的站起身驼起背,他将卷合的漏灵论简默默搁在椅子上,接着,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
他凝思片刻,遂将它轻轻压在了竹简下。
老宗主转睛,将目光凝睇于巧儿之房,
“我的小小巧儿,看来,他真是你的命中贵人呐。”
他将刻满岁月的面庞,迎向夜时月光泼洒的方向,独自走出了院子。
老宗主回望此生,心中的孤城瞬间模糊,他像孩童一样的哭了。
巧儿,快快乐乐的活下去罢,爷爷,这便上路,去赎清自己的罪孽了。
叶落归根霜天晓,
此地再无耄耋人。
老宗主佝偻的背影慢慢消失尽青山,
轻轻飘飘,
清清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