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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琼野他们前去隐莲山的第四天。
周若凝与杜慧君也已经出发有两天了。
陈见慈总算是歇够了,愿意出现在识海内,和乌雪见面,她身上的衣服不再是之前那件白得可以当丧服的袍子,而是一套较为张扬的红色衣装,衬得面若桃花,向来冷冰冰的眉眼也映照出一些温柔来。
她的神魂本体与阿桐的长相完全是两种风格,若是说阿桐的脸是偏向中性,英气与无辜并存,那她自己则是冷傲如霜,一眼看去便心生畏惧的模样,所以在神界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和她成为朋友。
毕竟同为上神,都有自己的小脾气。
“主人!还是这身衣服好看!特精神!”乌雪盲目崇拜,哪怕陈见慈穿一身麻袋都能夸出花来。
“我交代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吗?”陈见慈直奔主题。
“都安排好了,但是云岁那家伙的同族也来了一个,叫做云彤,您准备?”乌雪想起云彤不好糊弄的样子,有些头疼。
云龙族?
陈见慈整理衣袖的手顿了顿,“无妨,只要她没有异心,何必给自己徒添烦忧呢。”
不过……陈见慈总觉得云彤很耳熟,好像自己以前见过她似的。
乌雪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那您的肉身,损坏程度严重吗?”
一个上古战神的魂火,是足以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存在,乌雪不认为这具人妖混血的肉身能承受得住。
提起这个,陈见慈难得有些窘迫,“说来愧疚,白得了阿桐的身体,不仅没有好好护住,反倒落了一身毛病,不过还好,这次动用魂火,并未像当初第一次那样狼狈。
只是接下来,魔界那边应该也能得到我的消息了……”
她伸出一只手,在面前随意一划,铺开一张星光闪烁的立体地图:它分为上下两层,对比明显,上层的建筑错落起伏,华丽精美,云烟萦绕,端的是一派仙气飘飘,但下层却混沌一片,黑雾到处弥漫,裂开的沟壑中流动着艳红色的河水,只有最东头的一座孤峰上,矗立着细长的高楼,屋顶尖尖,似乎要触摸到两层之间的结界。
整个神界都没有任何一个上神,敢像她这样,动用两次魂火,大家都知道一旦过量,魔界内属于自己的那个“对立”便会立即察觉,到时候制衡被打破,反噬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主人,您以后,您以后还是不要再随便救人了。”乌雪鼓足勇气,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陈见慈盯着神界那块地图,微微出神,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知道了,害你担心了。”
算上山门大选和朝露派时期,她一共出手了五次,但谁能想得到,刚开始她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她陷入更多的被动之后,已经抓到了一丝不对劲。
妙香藤真的只是因为和其他妖族生出嫌隙,才来到人界胡作非为的吗?
先是妖族秘境的混沌神庙,逼迫她联系到风虞,接着是梦洛城的章家和低阶修士,让她一路查到蛇窝坳,然后是神界的九天玄冰,叫她不得不舍去第二朵魂火。
现在细细想来,一环扣一环。
陈见慈闭上眼,缓了缓心情,再次睁开时,眸底的暗潮已经退去,重新恢复了平静。
“云岁让那群狼崽子去隐莲山拿九夜桃了,据说可以藏匿气息,”乌雪谈起另外一件要事,“这样您就不用担心魔界顺着您的气息找过来了。”
“隐莲山?那不是云岁被罚下人界后栖身的地盘吗?”
“是的,我当初也是在隐莲山遇到它的,山里景色很好,比起朝露派等门派所占据的山峰,灵气更加浓郁,适合休养生息。”
乌雪突然想起什么,凑到陈见慈身前,有些别扭地说:“主人,要不咱们暂时在隐莲山住一段时间,那边灵气浓,有助于您修复肉身。”
它是讨厌云岁这条龙,但为了主人,这点儿不喜欢可以先放一边的。
陈见慈听罢,笑出声来:“若你真愿意,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收起立体地图,分出一缕神魂,在身体的各个角落游走了一圈,确认天羽兽内丹还在运转,藤咒未节外生枝,才原地一旋身,化作点点光亮,和肉身融合。
一直守在床边的绿铃,第一时间发现族长苏醒的迹象,当即冲出门外通知其他人这个消息。
陈见慈睁眼后,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她没有贸然起身,而是适应了一下沉重的身体,才让绿铃扶起自己,斜倚着床头。
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多时,涌进来数十人,将不大的客房挤得满满当当,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致的开心,仔细瞧着,有几个年纪小的白狼,还有些委屈可怜。
族长一睡好几天,呼吸微弱,要不是琼野多次叮嘱和安抚,他们真的以为陈见慈会长睡不醒。
不过还没等陈见慈出声,人群外传来云岁的声音:“你可算醒了!我这几天都快被这群人烦死了!”
她的眼神移过去,面前的人自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两道并肩而来的身影。
云岁变成人形,陈见慈并不惊讶,可是他身旁的那个女子,银发金眸,娇艳妩媚,却让她一怔,从尘封一千多年的记忆里找到了一张稚嫩的面容,与眼前这张脸渐渐重合。
只是这个银发女子比她更紧张,身侧的双手攥着衣角,刻意避开陈见慈的眼神,一直盯着斜对面紧系床幔的流苏坠儿,反复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小龙崽儿?我们又见面了。”陈见慈见状,反倒放下心来,在众人惊奇的目光里,揶揄了一句。
尤其是云岁,眼睛瞪得滚圆,看看云彤,又看看陈见慈,一脸“折寿了”的表情。
云彤身体重重颤了一下,原先直挺挺,甚至有些僵硬的脊背终于弯了弯,陈见慈唤她的声音,与脑海中千年前初见时一模一样,分毫未改。
她慢慢抬起头,浓金眸覆上一层水雾,豆大的眼泪簌簌落下。
此时,她只能想到一句话——“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再与见慈战神相逢。
何其有幸,还能被见慈战神记在心里。
……
云彤与陈见慈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云龙族的赐福大典,而是一个秘密,一个天不知地不知,只有陈见慈和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那年宿清背叛见慈战神,私自联络魔界,借他们之手破坏了众生池的封印,神界一片混乱。
仙界已经断开和神界的来往,但云彤生来顽劣,不喜长辈的强硬管教,在云龙族族长接到神界召令时,便私自跑出族地,藏在族长的尾巴尖上,随着他偷偷踏入神界。
不过神界和仙界相比,不仅空间更加广阔,上神的数量也更加稀少,她在半路上不慎与族长走散,迷失在空荡荡的云海中,四下看不到任何建筑和山峰。
她浮在半空,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从龙角到龙尾都透着一股慌乱和不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眨着金灿灿的眼眸,委屈地哭出声来。
神界一点也不好。
云彤哭着哭着,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悠悠的,仿佛一阵冬雪落下,“咦,这里怎么有一只小龙崽儿?”
可是神界从不下雪,她抬起头,在前方一片白茫茫中,看到那个身影穿着银甲,手里提着一把长刀,缓步走来。
直到一直微凉的手掌将她捧起,云彤才看清楚,这人的一双黑眸如此深邃,如此安静。
后来她被放进了银甲内的口袋里,一路来到众生池,亲眼见证了这个人分离魂火,修复封印的瑰丽画面,也看到了另外一个单薄瘦弱的男子,低声下气为自己求情的场景。
那日的神界,虽然不会下雪,但众生池上方的云雾总是红彤彤的,仿佛燃烧着烈火,绚烂极致,她依偎着这个人的胸口,看得入迷,渐渐的便睡了过去。
这是一个独属于云彤与陈见慈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