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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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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陈见慈的触觉与嗅觉格外灵敏。

    她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与对面的男人拉开距离,垂在身侧的右手轻微颤动,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联系不到乌雪。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陈见慈抓着烛台,退回茅草屋内,冷声道:“你是谁?”

    “你?”那人似乎十分意外,急促地倒抽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嗯?难道这幻境还自带隐藏故事?

    陈见慈嘴角抽搐,“我才从昏迷中醒来,四周甚是陌生,为何我必须要认识你?”

    她的话极为冷淡,遣词用句都透着疏离和漠然,黑暗里呼吸渐重的男人,似乎在从身上翻找什么,匆忙急切。

    窸窸窣窣的声音灌入陈见慈耳朵,她干脆回到床板边坐下,将烛台放在身侧触手可及的地方,等着看他能拿出什么东西。

    那股桂花香气从淡转浓,两人的距离重新被缩小。

    “吱——”原先被打开的窗户重新合上。

    外面仿佛可以侵吞一切的黑夜,被土胚墙、木头窗全部阻挡在外。

    烛台的火光慢慢地填满这座小茅草屋。

    昏黄的光线里,男人的模样也逐渐清晰。

    他穿着粗布衣衫,头发凌乱,但面容白净,眼神清亮,尤其是眉尾下方的月牙形淡粉色胎记,不但没有丑化他,反而添了几分柔弱可怜的意味。

    “你看——”

    他眼神闪躲,顶着滚烫的脸庞,背在身后的一双大手捧着一竹笼流萤,送到陈见慈眼前。

    星星点点的光芒,泛着浅浅的绿色,愣是把发黄的竹条都照得青翠,仿佛鲜竹一般。

    “这是今年夏季最后一些流萤,等进入秋天,望天村便会被黑夜笼罩,直至第二年夏季。”

    他喃喃自语着,“我说过的承诺,我肯定能实现。”

    到此刻为止,陈见慈更糊涂了。

    她把烛台放回桌子,看着与开窗后截然不同的屋内光亮,终于明白了,在这个幻境内,黑夜才是主宰,并以光芒为食。

    而这间茅草屋更像一个结界,能暂时屏蔽黑夜。

    不过,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瞧着也不像是被创造出来的幻境傀儡,行为以及言语逻辑都很明晰,毫不含糊。

    陈见慈趁着他不敢看自己的档口,仔细观察了几遍,终于愿意和他交谈:“那你可知我的名字?你又叫什么?以及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望天村,我是潮生啊,”他一脸疑惑,他不明白陈见慈为什么要这么问自己,“你是我的青梅竹马,阿玉。”

    “阿玉……”陈见慈重复了一遍,对面的潮生连连点头,饱含期待地看着她。

    许是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太像一只等待主人安抚的犬类,陈见慈有了点探索的兴趣,“可是我确实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潮生愣了一下,神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他提着那个竹笼,小声道:“没关系,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随着他的声音淡去,茅草屋被寂静填满。

    屋外的风低低呜鸣,但除此之外,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

    一种违和感让陈见慈突然起身,吹熄了烛火,潮生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她一把拉住,扯着衣服蹲在角落。

    竹笼在拉扯间散架,流萤四处逃窜,一闪一闪从窗户缝隙里钻出去,潮生在黑暗中睁大了眼,徒劳无力地伸手抓了一把空气。

    感受到潮生摇晃自己衣袖的动作,陈见慈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她张张嘴,又说了几句话,无一例外,如同溪流汇入海洋,什么痕迹都没有。

    与此同时,门外却响起一阵闷闷的脚步声。

    震得地面发颤,屋顶的茅草都掉下来几根,落在陈见慈身上。

    但好在这个脚步声的主人只是在茅草屋附近转了一圈,似乎再找屋内有没有光亮。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听不到。

    陈见慈重新点亮红烛,轻轻咳了几声,她的声音又恢复正常了。

    潮生还在角落里蹲着,脸色发白,“阿玉,刚刚它又来了……”

    他眨眨眼,把泪意忍住,“你不害怕吗?”

    烛火微微摇曳,土坯墙上有两个人淡淡的黑影,陈见慈从上向下看,与潮生目光交汇,“它是谁?”

    从她进入这个幻境开始,她便处在被动之中,吞噬光明的黑夜,奇怪的村子,陌生的男人,以及没头没尾的故事碎片。

    至于破局的办法?

    陈见慈猜测,与这个叫做潮生的男人有关。

    “它是堕神啊……”

    潮生忽然开口,话语中满是畏惧和颤栗,双目噙泪,眼尾泛红,楚楚可怜。

    但相比他这副脆弱容色,陈见慈对“堕神”二字更感兴趣。

    她是听说过堕神,神界的上神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位,总有那么几个神明会耐不住寂寞,找来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其中就包括一位胆大包天的上神,把手伸到了魔界。

    沾染了魔气的神明,便会被神界条规判定为堕神,逐出神界。

    但是堕神也不会堕落到,蜗居在一个小法器的幻境里。

    陈见慈无语到眉毛直抽,她按了按额角,“你先起来吧。”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潮生,慢慢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能把陈见慈完全笼罩。

    他抿着唇,眼神里透出一丝可怜和委屈,“阿玉,腿,腿麻了。”

    陈见慈:……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勉为其难伸出一条手臂,让潮生扶着,一顿一顿走回床板旁。

    “我要出去一趟,你是留在这里,还是随我一起?”陈见慈端起烛台,站在门前,转头问潮生。

    “我也去,你等等我!”潮生顾不得腿脚发麻,“蹭”一下站直,拿起那把落满灰尘的长弓,又背起箭筒,紧紧跟在陈见慈身侧。

    门被推开,无处不在的黑暗席卷而来。

    烛火的光亮缩了回去。

    “你抓紧我的衣服,不要走散。”

    虽然陈见慈很奇怪红烛的光为何没有全部被吞没,但幻境之内,不必要追根问底,求个明白。

    潮生小心地牵住她垂下来的衣袖,极力掩饰着心底的雀跃,配合陈见慈的步伐,慢慢的走着。

    往日无边无尽的黑夜,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