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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百姓安居乐业,变得繁华了许多。
我们到金陵的那一天,正好赶上万寿节,也就是皇帝的生日,全国大庆十四天,各家都欢心喜乐,像过年一样高兴。
可我却没有多开心。我在金陵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傅小六在这里被阴兵所杀,又在这里被我渡为鬼仙,而那些阴兵又尽丧我与傅老二之手。桩桩件件,如今想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这座城却又承载了我们这些人太多的东西,我们在这里相识,在这里并肩作战,在这里各奔东西,在各自的路上走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成懿第一时间就找了一家摊子吃酥油麻果。他最爱吃酥油麻果了,从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总是叨叨,若从小清年的体内脱出,就再也吃不到了。如今他算是有了实体,却是一支藕,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怕被人认出来,畏畏缩缩地在那儿吃酥油麻果。
我看着他忽然就觉得很心酸。从我醒来,我就对成懿充满了歉意,与我结血契,他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不说,我闯了那么多祸,他都陪着、护着,到最后差点灰飞烟灭,如今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要修多少年,才能重回鬼仙道。我欠他的,算都算不清了。
凌瑞津也跟着成懿吃酥油麻果,成懿很是嫌弃他:“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凌瑞津一脸的懒得搭理,看了我一眼,道:“我不看着她,她要是再跑了怎么办?跑了都还能找回来,要跟上次一样,技不如人被人家又钉在了哪里,谁帮我去救纷纷出来?”
成懿“嘁”了一声,很是鄙夷。
我和秦艽他们陪着成懿吃,可是我吃不下,秦艽不必吃,沈子昂和玄都各怀心事,也都不吃。我看着长大了的沈子昂和玄都,这俩孩子虽然不是我带大的,但看着他们竟然会生出一种岁月流逝可奈何之感。我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关于活着和岁月的问题,毕竟观花婆行阴事,折阳寿,不知道哪天就会死,我从小就被师父训练不去想这些不由人定的事,可是再醒过来,我脑子里总是会偶尔蹦出一些关于命运和活着的想法。
成懿吃着吃着,摊老板忽然催道:“客官,您快点儿吃,今儿皇上皇后要莅巡金陵城,不多会儿衙门净街的就要来了,您赶紧地吃了,我好收摊儿。”
成懿叼着一个酥油麻果,含含混混地不满道:“宋兹现如今排场这么大吗?”
秦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提醒他小心言辞。
成懿撇撇嘴,三两口把酥油麻果吃了,灌了一口茶水。
过了一阵,果然来了净街的官兵,摊主们都忙着收档,行人都避让到道路两旁,我们也随着人流避到旁边。不一会儿,远远地就看见两架銮车缓缓而来,金色的华盖,一看就是皇家之物。后面跟着的另一家銮车却是黑色。
我问酥油麻果摊主:“这后面跟的是谁?”
摊主一边收拾家伙什一边答道:“客官该是新到金陵城的,许多事情不晓得。咱金陵啊,十几年前曾被叛军占过,后来当年还是四皇子的咱当今皇上,收回了金陵,立了大功,还坐镇过金陵一阵,所以这金陵啊,是龙行潜都,皇上跟皇后对这儿都特别有感情,所以多半时间不在上都待着,反而带着皇子皇女在金陵官邸住着。因着皇上在这儿,许多大臣的奏折也只能往金陵送,您问的那两黑篷车啊,是西洞庭无道派教宗的车驾,无道派教宗按礼数每三年要进京朝见一次皇上,一住就是三个月,侍奉皇帝皇后,占卜国事朝廷,私下里,咱们都叫着教宗为国师呢。这次恰好逢上皇上圣寿,所以这教宗留的时间就长了些。您瞧瞧这阵仗,可见这国师之名不是虚的,虽则如今天下修道修仙的门派众多,可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最器重的还是无道派。
您要是去过西洞庭就能知道,如今的无道派可不比当年,宫室辉煌,教众个个穿金戴银,只怕比那敛叶派都要富喽。原先这无道派只在西洞庭一带活动,南蛮地方,实在也上不得台面,如今可不是了,由南到北,处处都是他们的分舵教众,就金陵城就有不少无道派的人。”
他抬着下巴指了指那辆黑色车驾:“就这位,比土皇帝不能差。”说着赶紧收停了档,挑着担子走了。
无道派教宗?我心忖,该就是莫寻说的那个人了。傅老二师父在的时候,从未听说过无道派和朝廷有什么瓜葛牵扯,如今这个教宗,倒是不要脸得紧,跟条狗似的跟在宋兹后头,还觉得挺受用。
凌瑞津走到我身边来,擦了擦油嘴,道:“走吧?难道你想待会儿给宋兹下跪?”
不远处,净街的官兵已经在呼喝围观的百姓下跪行礼。
我和凌瑞津他们绕到后巷,跃上房顶,静静地看着这游街的队伍。
当队伍走到正大街上时,宋兹终于露面了,他端坐不倚,一身衮袍,满身王者气概,与我当初见到的那个宋兹,全然不同。当初的他,平易近人多了。他身旁坐着我多年不见的娑衣,她早已不是当年尹家溪那个小姑娘,她穿着雍容华贵,举止大方,笑容里带着甜蜜与幸福。看到她,我不禁想起许多我和傅老二在尹家溪时的事,那时候我们不熟,彼此都看不上眼。现在我稍稍能看上他一眼了,他却像活死人一样躺在都庞岭的山洞里,陪伴他的只是一点豆灯。
紧跟在宋兹和娑衣车驾后的一辆车上,坐着的是两个如碧玉般的小人儿,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从眉眼我就能看出来,这是娑衣的孩子。两个孩子很活泼,坐在车子里一点都不老实,上蹿下跳,还跟外头的老百姓打招呼,一看就是从小宠大的,领着他们的嬷嬷又无奈又疼爱。
真是幸福完满的一家子。
再后面那辆黑篷车,就是无道派教宗的车了。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那不就是那天围攻我的无道派九大长老之一的、那个像猪一样的胖子吗?这样的人,做了无道派教宗?如今他人模狗样地坐在车里,接受着世人的顶礼膜拜,我真是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宋兹很聪明,他挑了一个最能做傀儡的人,来操纵无道派,这样,他才能确保无道派为他所用。如今的无道派还哪有什么风骨,全然是朝廷的走狗。了真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我不禁觉得好笑,当年灭沈子爵时,宋兹是那样的道貌岸然,说什么不屑邪魔歪道。前头那个皇帝还知道压制沈家,以免邪法盛行,有损朝廷运势,如今宋兹却堂而皇之地将无道派奉为国教,将这猪教宗捧得比天还高,真是讽刺。有宋一朝,因叫魂之事灭过几次修道之人,宋兹如今反其道而行之,我倒真不知道该说他这个皇帝做得开明宽容好,还是阴险狡诈好。不过看着金陵城百姓如此虔诚地跪呼万岁,起码他这个皇帝,十分得民心。
“走吧?”成懿不耐烦了,“这斗篷穿着怪闷的。”
是哦,他是一支藕,也到时候该泡水了。
我点点头。可就在我转头的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东西。
皇帝銮驾前的十二名守卫,每人都佩戴了一块腰牌,那腰牌在初冬的阳光下闪着金光,是龙虎纹样。那纹样很特别,龙虎都生着双翅。
这牌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是在哪里呢?我怎么会见过宋兹守卫的腰牌呢?
我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