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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隔着灌木丛十来步相望,李定国和李信告退,王泰摆摆手,阻止了周围跃跃欲试的便衣军士。
“大人,高公公,你们怎么到河南来了?”
王泰上前几步,上了小径,到了孙传庭、高起潜面前,深施一礼。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些人所为何来。
说起来,这些人都是他的恩主,对他也是情深义重,够好了。
“王泰,王大人,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孙传庭看着眼前成熟稳重,愈发深沉的王泰,感慨万千,幽幽问了出来。
难道说,昔日小小的咸阳匹夫,也起了执天下牛耳的豪情,真要做那胜于秦皇汉武的风流人物?
“王泰,快随我进京,向陛下负荆请罪吧!”
高起潜脸色发红,脸上肌肉抽动,显然十分激动。
凌义渠不动声色,观察着王泰。
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含蓄亲民,似乎没有任何架子。眼神清澈,显然是位赤诚君子。
诗以明志,能做出“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人,胸怀又能差到哪里去。
只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所谋者大,要的是大明的万里河山。
王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大人,高公公,多年不见,王泰甚是想念。请坐下来,喝杯水酒吧。”
几人来到阁中坐下,孙传庭、高起潜、凌义渠坐下,其他几个护卫则是远远地站着,谁也不能靠近。
“王大人,这位是大理寺卿凌义渠凌大人,陛下的使者。”
孙传庭介绍,凌义渠和王泰站起身来,相对一揖。
“王大人,山西会审,刑场上劫走赵应贵,屠了介休范家,应该都是王大人的手笔吧。”
凌义渠开口,目光炯炯,注视着王泰。
高起潜吃了一惊,连忙看向了王泰。
孙传庭嘴角上杨。抢个赵应贵,屠一个介休范家,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这天下,还有他王泰不敢做的事吗?
“凌大人,清正廉明,目光如炬,王泰佩服。请坐。”
王泰微微一笑,请凌义渠坐下。
“赵应贵被山西范家和晋王府合谋陷害,天下人皆知是弥天怨案,朝廷仍执意为之,要将赵应贵明正典刑,当堂问斩。”
王泰缓缓言之,脸色平静,像在讲故事一般。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我不能让我的兄弟流血又流泪,我更不能让卖国求荣者拍手称快。屠了范家,已经是让他们多活了几年。他们的手上,沾满了我汉人的斑斑血泪,夷其九族也不为过。”
凌义渠点了点头,接着王泰开口。
“范永斗之子范三拔进京告御状,却被下了大狱,一番严刑拷打,终于招认其族贩卖铁器、粮食等物于关外,赵应贵的案子也得以昭雪。我等离京之前,范三拔已经被凌迟处死。”
凌义渠看着王泰,正色道:
“借用你报纸上的言语,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如今朝廷给赵应贵犯案,处置范氏及其他山右商贾。朝廷仁至义尽,王大人是否也该消消火气,和陛下促膝长谈,君臣相知啊?”
“王泰,建奴肆虐,宁远、山海关一线岌岌可危。旱灾蝗灾,瘟疫地动,朝廷焦头烂额,百姓苦不堪言。你和陛下有翁婿之谊,朝廷待你不薄,陛下待你不薄,求你回归中枢,为朝廷效力吧!”
高起潜苦口婆心,双目垂泪。
“王泰,你一片赤诚,为国为
民,老夫看在眼里。其个人委屈,伤心也罢,比起忠孝节义,大明的江山社稷,也该放弃前嫌,襄佐君王,中兴我朝。”
孙传庭脸色凝重,像是在郑重叮嘱。
宦海浮沉,数年的紫阳知县,已经磨去了他诸多的傲气和锐气。
“中兴大明?”
王泰轻轻摇了摇头,冷冷一笑。
“各位,我朝积弊重重,吏治腐败、豪强暴虐、土地兼并,宗室掣肘,诸般毒瘤,磨牙饮血,我大明即便是丈余巨人,也禁不住如此敲骨吸髓。”
“我曾向陛下泣血苦谏,愿做商鞅,革新变法,即便是五马分尸,在所不惜。只愿大明除残去秽,身强体壮,国祚永存,雄于世界。”
王泰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结局如何,各位不猜也知道了。”
凌义渠一时语塞,想说什么,却卡在了喉咙里面。
孙传庭沉思不语,高起潜脸色缓和了些,继续开口。
“王泰,即便是你有万般无奈,也应谨言慎行,何必屡屡自行其是,置朝廷于尴尬之地,置君臣不睦。天子将公主下嫁于你,任你为封疆大吏,你已经是富贵至极,这又是何苦?”
这又是何苦?
王泰又是一阵摇头苦笑。
他如此宵衣旰食,战战兢兢,还不是为了这大明朝,还不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
若真是如历史上一样,满清入关,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剃发易服,文化阉割,他岂不是成了历史的千古罪人?
他重生的意义何在?
数千万汉人的冤魂,岂不是要向他索命?
数百年的国耻,岂不是要按部就班?
“王大人,你在河南兴修水利、屯田垦荒,修兵葺甲,如今又兴兵海外,还不是为了大明万国来朝,宾服天下。”
凌义渠热血上涌,说话也是真心实意,并不拐弯抹角。
“北地糜烂,建奴猖獗,朝廷内忧外患,天子寝食难安,满朝文武,能忠于国事者,寥寥无几,如老夫者虽能守节,然才智平庸,难以为君分忧。王大人,你身为大明臣子,文韬武略,大明无人能敌,你就忍心看朝政日颓,百姓难安吗?”
“就是,就是!王泰你好好想想,想要革新变法,你也得进入中枢,和君王齐心协力,以图大明中兴吧。”
高起潜迫不及待,追随着凌义渠说了出来。
众人苦口婆心,王泰轻轻摇了摇头。
“革新变法?陛下或许会令王泰主持变法,但满朝文武,天下的宗室、权贵、豪强,他们会吗?”
大明病入膏肓,除非推倒重来,这些既得利益者,已经是王朝重建的绊脚石,必须除去。
河南政由己出,自己拥兵自重,目无朝廷,不听朝廷调遣,形同割据,又屠杀豪强,驱赶宗室,这些权贵阶层,又岂会如崇祯意,迎自己回中枢,革法变新?
“王泰,这样说来,你是不肯回归朝廷,要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了?”
孙传庭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饮完杯中酒,杯子重重放在石几之上。
“你不要忘记了,当日潼关卫,你到河南赴任,你答应过老夫什么?”
孙传庭的话,让几人都是一惊。
王泰心头一震,往事如烟,涌上心头。
“大人提携之恩,王泰没齿难忘。王泰所做之事,无一不是为国为民。大人且看,王泰一身布衣,比几位大人亦远远不如。王泰在宣武卫营城办公,只不过三层水泥便房,并无大兴宫殿,劳民伤财。王泰身居高位,耳无丝竹之声,目无轻歌曼舞,口无山珍海味,殚精竭虑,不到三旬,两鬓的
白发倒是多了不少。”
王泰看着孙传庭,微微一笑。
“大人,我可曾说过要自立为王,反抗朝廷?”
“可你所举,已经是违反了朝廷律法,所做与谋逆无异!王泰,你醒醒吧!”
孙传庭微微一怔,随即开口。
“大人,话说回来,又归到了大明革新变法的事情上面。”
王泰微微一笑,脸上归于正色。
“大人,高公公,凌大人,王泰在这里向各位发誓,此生绝不加害我大明皇室,亦会尊大明朝廷为正朔。至于王泰所为,是乱臣贼子,还是仁人志士,自有后人评说。”
阁中寂静无声,几人都是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孙传庭和凌义渠对了一眼。
“王大人,此事再也没有商谈的余地吗?”
“不加害大明皇室一人,尊大明朝廷为正朔,这是我王泰所能做的最大让步。至于兵戈相向,汉人自相残杀,最好不要发生。我大明的百姓,受苦受难,不能再折腾了。”
王泰郑重说道,脸上的神情十分庄重。
“王泰,你好自为之。”
凌义渠脸色难看,王泰如此,他真不知该如何向君王交待。
“王泰,你若是敢加害大明皇室一人,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孙传庭。终于恢复了他傲气的一面。
“王泰,首辅周廷儒、蓟辽督师范志完被杀,边军屡败,关宁岌岌可危,辽西危如累卵,你兵强马壮,经略朝鲜、琉球诸岛、南洋海外,难道你就不能为君王分忧,讨伐建奴吗?”
高起潜是关宁督军太监,始终惦记辽西的战局。
若是王泰造反,建奴趁机入关,这大明天下,岂不是真要玩完了。
“公公,战争打的是后勤,河南连年奇灾,百姓困苦,民生凋敝,何以养军?建奴十余万大军,天时地利,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王泰哈哈一笑,瞬间豪情满怀。
“你看人家,朝鲜的木材、琉球的硫磺,台湾诸岛的蔗糖,南洋的大米。水师蒸蒸日上,将士南征北战,俱为善战之师。三年之内,我自会挥兵北上,水陆并举,灭了建奴的朝食!”
河南卫军如今十余万大军,兵强马壮,征讨海外。待到南洋稳定,自会解决了建奴之患。
只是不知,到时又要牺牲多少战士?
“三年以内?”
孙传庭几人面面相觑。袁崇焕五年灭辽,黄太吉反而兵强马壮,兵临北京城下。
“王泰,一言为定!”
高起潜迫不及待,哆哆嗦嗦,说了出来。
“王泰,既然你也有灭奴之志,何不回归朝廷?本官和高公公,自会向陛下举荐你为蓟辽督师,总领天下兵马。你回去后,再和公主仔细斟酌一下。”
王泰灭奴之语,让凌义渠对其好感增加,又出口相劝。
“凌大人,一旦回归朝廷,我还能大展拳脚,革除弊政,富民强国吗?”
王泰目光炯炯,看向了凌义渠。
“王泰,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高起潜脸色苍白,幽幽问了出来。
“各位,我王泰想要的,不止是恢复关外。我要的是万国来朝,宾服四夷,凡日光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我要让这天下人都知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不是一句空话!”
王泰目光所及,湖光山色,阳光灿烂,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这不正预示了大明的将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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