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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命殒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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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月弯弯,寂静无声地将淡黄色的柔光洒向长平城中的青石高墙与城头巷陌。四处一片静谧,除了越过林梢的风声,入耳的大概只有古城微微喘动的苍老气息。

    突然,一阵车鸣马嘶由远及近,并不宽阔的青石板街一下子被鱼贯经过的马匹和车舆堵得严严实实,尽扫先前扑面而来的孤寂冷清。

    裴南秧骑着匹枣红色的石韦马,一身小厮打扮,行进在车队中最大的马车右侧。随着马车的辚辚辘辘,血柏木车盖前吊着的两只灯笼摇摇晃晃、斑斑驳驳地将烛光洒向织金锦编织成的车幔。幔布上金线闪动,隐约勾勒出的轮廓仔细看去像极了一只朝西而立的猛虎。裴南秧的目光缓缓扫过车幔——德至鸟兽,虎主西方,这分明是北周人时常敬奉的圣兽白虎。

    她眉心紧蹙,握住缰绳的双手一片冰冷。今日种种,无论是血柏木、白虎、血玉,还是老友、娘亲、故人,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离不开两个字:北周。隐隐之间,她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可终究还是一无所获。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莫非,父亲真的和北周……不,不会的,父亲戎马一生,忠君爱国,绝对不会……

    “停车!”

    一声呼喝突然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她抬起头,只见东城门前十几名身着甲胄的士兵站成一排,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她顿时绷紧了身体,心底一寒:倘若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些兵士八成是因自己而来。

    “怎么?”郭然略带薄怒的声音冷冷响起,他一把掀开车幔,沉声道,“现在连我的车驾也要拦了?”

    “哎哟,郭老爷,”一各穿着深绿色匹鸟官袍,拿着画像的中年男子连忙从士兵身后迎出,几个快步走到郭然的马车前,一脸谄笑道:“今日怕是要多有得罪了,刚刚接到消息,说是从陈掖押送来的逆犯家眷在云尧官道上被人劫了,上头命令下官严查今日出城的所有马车和人员,若是不小心放跑了逆犯,就要拿我是问,我一个小小的城守,如何担待的起啊。”

    “听孙大人的意思,是在怀疑我窝藏逆犯?”郭然眉梢一挑,怒声说道。

    “郭老爷哪里的话,”孙大人立刻微微曲身,赔笑道:“我这不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还请郭老爷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多多包容才是。”

    “孙大人是忘了渡口戌时便要宵禁的规矩了吗?”郭然冷笑一声,沉下脸说道:“若是大人耽误了我行船的时辰,您是打算让我带着这几车东西打道回府呢,还是在荒无人烟的渡口苦等一夜?”

    孙大人面露难色,眼珠转了转,目光无意间停在了垂首的裴南秧身上。蓦地,他面露喜色,咧开嘴角道:“郭老爷,要不这样,您派两个信得过的小厮拿上几样货物,先行去渡口准备准备,其余的下人和东西我再速速查看如何?”

    “孙大人既然已经让步,再纠缠下去,倒显得是我不识抬举,”郭然心下稍松,可脸上却依旧摆出一副不悦的神情,高声道:“阿轸,你拿上几箱瓷器,和阿远先去渡口,把船上该收拾的、该打点的都给我准备好。一会等我到了,即刻起锚开船。”

    听见郭然说到“阿远”二字时明显加重的语气,裴南秧不由心头一颤——原来他是在用娘亲的名字唤她。她克制住翻涌的情绪,随着阿轸答了声“是”,低垂着头,翻身下了马,在那位孙大人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队列前方的马车。

    待得马车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津安渡口,裴南秧抬眼四望,只见一艘外观颇为华丽的连舫静静地停泊在星子寥落的夜空下,与河道中汩汩流淌的水流,岸上高耸林立的树木一起,催生出难以名状的凄清与荒凉。

    几缕冷风拂过,她忽地一个激灵,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些许慌乱——今夜的一切似乎都顺利地过于离谱,尤其是那位孙大人,看他的眼神分明是认出了自己,又怎会任由她大摇大摆地出了城?难道,当真只是自己多心了?

    “姑娘,能帮我打个灯笼吗?”正当她蹙眉沉思之时,一旁的阿轸从马车上抱下两个雕花瓷瓶,有些腼腆地开口问道。

    裴南秧从兀自猜测中回过神,赶忙取下挂在车盖上的灯笼,默默走在了阿轸的身侧。

    少年侧头瞟了眼略显不安的裴南秧,白净的面孔上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容:“姑娘,你大可不必忧心。郭掌柜是个好人,至于北周,虽不知郢都这些年变成了什么模样,但想来除了天气冷了些,其它的,都要比这大宁好上不少。”

    不知是被少年笃定的语气所蛊惑还是源自对母亲过去的好奇,裴南秧竟低下头,淡淡地道:“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想去北周看看。”

    已经走到船舱门口的阿轸闻言嘴角一咧,刚想再说上点什么,突然舱内一道银光闪过,砰地一声击碎了他手中的花瓶。他面色微凛,当即点地闪身,拉过裴南秧飞速退到了甲板。正当两人屏气凝神地盯着那扇黑洞洞的舱门时,刚刚还空无一人的渡口一瞬间被点得亮若白昼,手持弓箭火把的士兵纷纷从林木中跃出,几十只羽箭就像雨点一般朝着两人直射而来。

    一开始,裴南秧尚可凭着矫健的身手挪腾闪躲,可无奈箭网太密,手无寸铁的她不一会就被源源不断的流矢刮得伤痕累累。而阿轸的情况则更为惨烈,由于兵士们射出的羽箭绝大多数都是直奔着他的方位而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已身中数箭,鲜血淋漓。

    裴南秧看了眼阿轸被染得绯红的短褐,回头朝岸上的士兵厉声喝道:“你们要抓的人是我,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都住手。”

    似乎是应了她的话,一个略显森冷的声音缓缓响起,虽然并不大,但却令士兵们的攻击在一刹间戛然而止。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个身穿天青色锦袍的男子在几个甲兵的簇拥下从船舱中走出,只见他薄薄的唇角牵起略带凉意的笑容,语调阴柔地开口道:“裴小姐,姜忱在此恭候多时了。”

    裴南秧一愕,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地道:“九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忱故作悲戚之色,朝她揖了一礼,语气却透着掩不住的轻快:“我得到消息,说二哥和卫侯爷暗中勾结,要在长平取裴大夫人和裴小姐的性命。我向来敬重裴将军高义,此次见他蒙冤却无法施救,早已良心难安,是故听闻此事后,便即刻赶来长平护送小姐离开。”

    裴南秧听罢双眼微眯,眉头紧蹙,她敢肯定——姜忱的话一定不是真的。卫侯爷乃是姜昀的舅舅,素来与她父亲裴冀情同金兰,而且平日里行事爱憎分明,就算是恨她大哥保护姜昀不周,也绝不会牵连到她们妇孺的头上。更何况,二皇子的母族公良氏多年来一直与卫家势不两立,又怎会突然暗中互通款曲?那么,为什么一直乖巧恭顺的九皇子会出现在这里?退一万步说,若是姜忱真因得到消息前来,怎么不去云尧官道上守着,反而率兵埋伏在津安渡口?难道,他早就知道二皇子不会得手?还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会从东门出城?又或者,他早就知道韩砚清会来劫囚?

    正当疑惑丛生之际,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姜忱身边士兵们手持的长剑上。她清楚地看见,在剑身靠近剑柄的三分之一处刻着一个繁复的花纹,与自己先前从十一手上夺过的那把长剑别无二致。待她定睛再看,那花纹的中心竟是刻着一个篆文的“卫”字。

    她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姜忱的双眼,恨声道:“九殿下不仅护送人的方式让南秧大开眼界,嫁祸人的手段也当真是高明。”

    “裴姑娘,这我可就不懂了,”姜忱一脸无辜,表情困惑地说道:“二哥和卫侯要杀你,我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你不谢我便罢,反而出言讥讽,这算什么道理?”

    “救我?那九殿下为何不问我大娘如今身在何处?又为什么要派孙大人拦下其他人,只让我一个人出城?”裴南秧眉梢一挑,冷笑道:“只怕二殿下原是想杀了我嫁祸给卫侯,诬赖他与我爹一起暗通北周,怕事情败露便前来杀人灭口。而你,却事先让韩砚清装扮成卫侯的手下,换走了二皇子的人,演了一出劫囚的戏码,一是为了显示卫侯藐视君令,偏袒逆犯,二是为了揭露二皇子欺君罔上,陷害重臣,真是好一个一箭双雕啊。”

    姜忱弯起唇角,声音带着一丝冷淡的笑意:“裴小姐虽然猜对了大半,但却着实错怪韩砚清了,我那准小舅子可是求了韩相好几天,眼巴巴赶来救你的。”

    裴南秧并没有在意姜忱的话,她眉梢微挑,声音冰冷地问道:“我就不懂了,我大娘已死,二皇子的罪名便已坐实,我若离开大宁,更能证明卫侯私放罪人,你又何必要大费周章地先救了我,又来抓我?”

    “我自是来护送裴小姐的,”姜忱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颇为愉快地道:“裴小姐只需随我同行便可。等到了黔昌,便会有你爹的旧部来接应你。”

    渡口的风依旧轻轻地吹着,可裴南秧却觉得刺骨的冷。她咬住下唇,将冰冷的双手握紧成拳,颤声道:“原来这才你的目的。你是想让皇上看到西境的军队违抗圣命与镇守东境的卫侯同气连枝,此举与谋反无异,你这分明是要置卫侯于死地,置我爹的西府军于死地!”

    “西府军是父王的军队,何时成了你裴家的军队?”姜忱的面色陡然变得凌厉,徐徐说道:“裴小姐,看样子,你是不打算随我去黔昌了?”

    裴南秧眼睛通红,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反问道:“你说呢。”

    姜忱嘴角冷冷勾起,目光阴沉地看向一旁身受重伤的阿轸。一个士兵见状立刻走上前去,抬手就朝阿轸的肩膀刺了一剑。

    “住手!”裴南秧大声喝道,冲过去推开了那名士兵。随即,她转身面对姜忱,声音里满是仇恨与厌恶:“你马上放他走,我跟你去黔昌便是。”

    “郑骁,就按裴小姐说的做。”

    先前那名士兵立时躬身领命,叫过两人,一起将阿轸抬上了来时的马车。

    目送载着阿轸的马车消失在了通往长平的小径上,裴南秧收回视线,上下打量了姜忱一番,无不嘲讽地道:“好一个忠孝仁厚,不争不抢的惠王殿下。姜忱,我当真是小看了你。”

    姜忱闻言并不着恼,他眼梢微弯,慢条斯理地拱手致谢:“过奖了。”

    裴南秧狠狠剜了他一眼,沉声道:“我可以和你去黔昌,不过我有条件。”

    “裴小姐尽管提。”

    “可这些话,我只能和你一人说。”

    姜忱微怔,略带探究地凝视着裴南秧的眼睛。须臾,他突然轻轻一笑,道了句:“好。”说罢,越过身前簇拥的士兵,抬步向她走来。

    待得姜忱走到了自己的跟前,裴南秧左手做出附耳的样子,右手却极快地从怀中摸出了韩砚清先前送的匕首,朝着对方狠狠刺去。谁料姜忱心中早有防备,他往左一让,玩味地笑道:“看来我那准小舅子对你还真是用情颇深,连这匕首……”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裴南秧突然露出了一个极其妖冶的笑容,只见她朱唇微启,轻轻地道:“你休想得逞。”

    姜忱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裴南秧手腕一翻,竟将那把匕首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从船舷边翻身落入了幽暗的河水之中。

    顿时,冷水呼啦啦地涌进她的喉咙,与从心口传来的剧痛一起,凌迟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裴南秧绝望地一笑,她洗脱不了父兄的冤屈,报不了血海的深仇,她终究什么也做不了。随着水波的起起伏伏,她鼻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然而意识却并没有就此淡去。透过河水,一张张只会在睡梦中出现的熟悉脸孔或模糊或清晰地从她眼前滑过,最后定格在了张清俊的面孔上。那张脸上有着好看的眉眼和她最为熟悉的融融笑意。

    裴南秧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滂沱而下,她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眼前的身影,开口轻唤“姜昀……”

    陡然间,她感到被自己环住的身子微微一紧,伴随着一声轻笑,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秧,你一醒来就这般热情地投怀送抱,还真是让本王受宠若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