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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娘说:“侯富贵当村官的时候,屯子里头有一个小寡妇,是侯富贵的一个远房侄媳妇,两个人偷偷地好上了。大辣椒孩子稀,生下来的孩子身体又弱,小寡妇就想给侯富贵生个孩子,彻底拴住他。小寡妇怀上孩子,故意在大辣椒面前招摇,不成想被大辣椒一顿毒打,打得流了产。”
“大辣椒威胁侯富贵说,他敢再偷腥,就去县长面前告他的状,彻底掐断他的官路。侯富贵不得已断了跟小寡妇的联系,小寡妇养好身子,又羞又恨改嫁到外屯去了。那段时间屯民常常拿这两件事儿说笑,暗地里叫侯富贵掏灰扒,叫他爹是老掏灰扒。当初春草娘要把她嫁给侯得利的时候,我就想起这码事儿,可是到底也没拦住春草嫁进侯家。”
“春草是个多好的孩子,命咋这么苦呢?从小没爹,被娘管得跟只小老鼠一样,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了,又跳进了火坑。唉!也亏得你,用话把侯得利震住,要不然春草可有的罪受了,这可怜的孩子......”金大娘心疼春草,忍不住一个劲的叹气。
两个人说着,唠着,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困意悄悄涌上来,屋子里安静下来,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夜在安静祥和里也跟着沉沉睡去了。
白雪在杏花屋休养了半个月,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又像一只活泼好动的兔子了。她跟金大娘提出要回青年点,可金大娘总舍不得放她走,非要把她养得像头活蹦乱跳的小鹿才放心。
白雪的伙食粮都在青年点,自己却吃住在杏花屋,有点过意不去,她决定趁干娘不在家的时候悄悄溜回青年点。
白雪临走时拿着春草带来的那两本书进了西屋,她来杏花屋这么久,还从来没进过西屋,虽说西屋的门上没有锁,但是在她眼里那是男生宿舍,未经过允许不能随便进出。
西屋里陈设很简单,整个屋子倒也整齐干净,一个行李卷规规矩矩摆放在炕头的毛毡上,炕梢摆着一口大箱子,样子看上去像个出门用的行李箱。屋子靠北墙整齐地码放着几口袋粮食,还有几个坛子,她能隐约闻到咸萝卜和蒜茄子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坛坛罐罐里装的都是咸菜。
靠西墙放着一口板柜,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日常用的一些东西,有牙具、木梳和一面小镜子,其中一个毛笔架引起她的注意,那上面还挂着几只粗细不同的毛笔,旁边还有个砚台。她没见过金三山写字,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做摆设用的,还是真用来写字的。
旁边一个脸盆端端正正放在椅子上,一枝粉白色的花在盆底静静地绽放,那花儿像桃花,也像杏花。白雪对这个盆并不陌生,在杏花屋这段日子每天晚上都用它泡脚。白雪每次泡脚的时候都用脚拨弄清水想扰动花枝,可那花儿始终姿态依然!
东西两面墙上贴着四张年画,对着门口的西墙上贴着两张领袖像,颜色已经有些发黄。东墙则贴的是一张胖娃娃和武松打虎,这两张年画看上去要比西墙上的年画新一些。几张年画给屋子增添一些生气,可看上去也有点怪怪的。
白雪看着身上只挂着件红肚兜的胖娃娃,“噗嗤”一声笑了:难道这是武松小的时候,要不然两张年画怎么会贴到一处呢?
白雪把两本书整齐地摆放在箱子上,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替我把书还给春草,鼓励她一定要做一个勇敢的人!
她无意间在箱子旁边发现一个红纸卷,随手打开一看,里面还有很多其他颜色的纸,这些纸也许是五月节叠葫芦剩下的。她抬眼从西屋窗口望出去,看见院子里的杏树光秃秃的,立在寒风中看上去很萧索,满院子的树,就显出一院的荒凉来。
金大娘晚上回到家里发现白雪已经悄悄走了,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也知道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想给自己添太多麻烦。
金三山今天收工晚,到家天已经黑透了,他知道白雪已经离开,心情很失落,为了不让娘看出来,强打起精神把晚饭吃完,而就饭下肚的是难以名状的落寞。
自从白雪住进杏花屋,他心里像栽了一棵糖果树,结满了甜蜜。
是的,他喜欢白雪。当初屯子里来了省城的知识青年,他满是好奇心,想要接近这群城里来的同龄人,但是一颗羞涩的心又阻碍他向前靠近。
金三山最远去过县城,哈尔滨他没有去过,他认为那应该是很大很大的城市。城里有汽车有洋房,人人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吃香的喝辣的,那里的人都高人一等,见识非凡,谈吐不俗。而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居然都跑到农村来,抡起了镐头,挥起了铁锹,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事更新鲜的呢?
然而省城里人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样,这些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初学农活时一样笨手笨脚;挑破手上的水泡一样哇哇大叫;他们的胃并不是只认大米白面,大饼子、苞米碴子粥、土豆炖白菜、咸菜条一样吃得杠香;他们的衣服也没什么特别的方,只是把纽襻换成纽扣,身上多吊几个口袋;他们说起话来照样大喊大叫,而且动不动就往外蹦脏话。
这些都让金三山很失望,他没想到知识青年原来就是这样的。可是不久他发现,在知青堆里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目光清澈干净。那双眼睛会毫不掩饰地打量某个动作或者言语引起它好奇的人,那目光里的大胆和坦率让他很羡慕,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白雪。
也许从白雪来六队参加劳动时,他就开始注意她了,只是他的视线是个小偷,望天的时候会假装不经意地瞥她一眼,或者去看别人时目光偏偏要从她那绕上一圈。
上次巧遇白雪脚腕受伤,他才敢在光天化日里接近她,随着接触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越抓越紧,揪得他心痛。可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所有的知青都想找关系、找门路早点回城,这就意味着他收不回自己的心,也无法送它到想去的地方去。
他搞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白雪的,又为什么偏偏喜欢的是她?一个是城里人,一个是乡下人,是不可能有结局的。而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却经常搅得他心神不宁,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喜欢有月亮的夜晚,可以站在杏树下,望着月亮思念着白雪。还好城里人和乡下人看到的是同一轮明月,不管白雪将来走到哪儿去,他都可以把思念托付给月亮向她转达,或者问一问月亮,她过得还好吗?
他想白雪,真的很想她,非常非常地想她,站在月下更想她!这种思念无法说出口,他的心就更疼,到最后他也搞不清是思念让他心痛,还是无法倾诉更让他心痛!
采蘑菇时他目睹白雪和赵文军拥抱在一起,他的心被扎了一个洞,往外流着血,眼睛流着泪。正因为如此,他才跟林梅匆匆定了婚。林梅很能干,会持家,他心里清楚,可是他的一颗心依然被白雪把持着,他想把心送到林梅那儿去,不想让它受煎熬,可是他做不到啊!
白雪住进杏花屋,他心里是多么的开心啊!每天晚上都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他很小就有个习惯,晚上给娘打一盆热水,让娘烫烫脚解解乏。自从白雪住进来后,他就改成晚上打两盆热水,有娘的一盆,也有白雪的一盆,而白雪烫脚用的是他的脸盆,盆里有他喜爱的杏花图案。
他不止一次痴想过,如果白雪能住下来,他愿意为她打一辈子的热水,让她的脚一辈子都是暖的。
如今盆在,人已经走了,他怅然若失地望着脸盆,似乎在责怪它为什么没能留住白雪。脸盆想辩解什么,但是被他眼里闪烁的泪花吓住了,只好静默着。
他的视线默默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自己收的那卷五彩纸不见了,同时又看到了两本书和露在书页外面的字条。
他抚摸白雪留下的字条,上面的话写得多么地好,鼓励春草做一个勇敢的人!可是她一定想不到,最应该鼓励的是他金三山,他面对自己的感情是多么的懦弱。
在懦弱和自私面前他似乎更应该选择自私,白雪现在情感上是寂寞的,他应该向她坦露心迹,也许她会接受自己的感情。可是转念一想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为了自己要毁掉她一辈子?别的知青都在想办法返城,自己怎么忍心拖她的后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