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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跟白雪一起包豆包,金大娘就去忙乎壮锅起锅的活。白雪在春草耳朵边小声问了一句侯得利的病情,春草脸有点红,白雪一见春草脸红了,自己也觉得有些害臊,赶紧把话岔开。
金大娘家东西屋两口锅同时蒸豆包,但是炕不能烧得太热,怕晚上不能睡人,所以蒸四锅豆包就收了工。春草帮白雪收拾好面盆,就要回家去。
金大娘喊三山去送送春草,她不让送,说才八点多,路又不算远,自己能走回去。
白雪拉着春草的胳膊说:“不用他送,总该让我送吧?”
春草见白雪要送她,只好让金三山跟着一起去,要不然白雪自己走夜路回来她也不放心。
今晚的月光清澈明亮,天干巴巴的冷,没有一丝风。头顶上是密密匝匝的星星,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一颗下来。
白雪挎着春草的胳膊走在前面,金三山像个卫兵一样跟在身后。白雪偷偷把手伸向春草的肚子,摸着好像比上次大了一些,不知道是孩子长了,还是春草胖了。看春草的气色好了很多,也许两样都有,后面跟着尾巴,她不方便问春草。
春草似乎猜透了白雪的心思,低低的声音说:“得利现在对我很好,我们跟他娘住一个院的时候,得利连他娘都不让到家里来,他娘做了好吃的,只能把东西放在门口。家里哪怕有一口好吃的他也紧着我吃,现在我身上长了不少肉,有点圆滚滚的,再这样胖下去,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儿呢?”
“还能什么样?娘样呗!”白雪真心为她高兴,在她身上到处乱摸。果然像她说的那样,隔着棉袄摸手感也是肉乎乎的。
到了家门口,春草拉着白雪的手说:“你跟三山回去吧,晚上我就不让你们进去坐了,以后有空你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白雪看着春草走进院,才跟金三山往回返,回去的队形没有改变,还是白雪在前,金三山断后,中间隔着几步路的距离。两个人都没说话,默默地向前走着,星星一眨一眨的看着他俩,寂静的路上响着寂寞的脚步声。
第二天晚上春草又来了,这次是特意过来帮忙的,走的时候她主动要白雪和金三山送她。临出门时,金大娘一再嘱咐她,以后晚上可不要再出门了,让猫儿狗儿吓一跳不值当的。
第三天晚上春草还是来了,金大娘真担心,生怕她晚上跑出来有个闪失,好歹豆包今晚全能蒸完。活干完后,金大娘叮嘱白雪和三山好生把她送回去。
春草有春草的想法,自从她看出金三山的心思,她就知道金三山心里是苦的。她不想金三山像自己一样,和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以后的日子哪还有快乐可言。她能看出来白雪不烦金三山,也爱往金家扎,如果金三山能向白雪表达自己的感情,也许白雪能留在他身边。
她想给他俩创造独处的机会,借着月色,也许能发生点什么。哪怕扶一把、拉一下,或者月光能给金三山一些勇气,让他对白雪说点啥。
她睡不着的时候也想过,这样做算不算对不住白雪,她想来想去,觉得让白雪明白金三山的心,让她自己去做选择,比她一无所知要好。
今晚她故意在院门口磨蹭一会儿,等他俩走远,返身追了出去。她紧走几步就看到了那一成不变的队形,和沉默不语的两个身影,心里凉了半截。她呆呆站在那儿,一直站到连影子也看不见了,才悻悻地往家里走去。
蒸完豆包还要拆洗被褥;接下来还要杀年鸡、杀年猪;扫房糊墙;到了二十八还要把面发,蒸馒头,做供品;活计就像接力跑,一个接一个,整整一个腊月,屯子里的女人们就像个陀螺,被“年”这根鞭子抽得团团转。
白雪不能总在杏花屋里帮忙,她得回青年点去,又不忍心这样离开,她想趁走之前帮干娘把被褥拆洗一下。她知道要是跟干娘说拆洗被子的事,一准不能让她干。她只说自己今天就回青年点去,早晨吃完饭却不着急走,拖到干娘和三山上工走后,她好动手干活。
干娘家里虽然只有四床被褥,但是按人均来说算是被子多的人家了。四床被褥只有干娘和三山的被褥用得多,剩下两床被褥,一床是自己来用过几次,并不脏。还有一床被褥她打开看看,没有用过的痕迹。她决定只拆洗干娘和三山的被褥,留下两床被褥让她俩盖。
她先把三山的被褥抱到东屋,然后把自己盖的那床被褥叠成规规矩矩的被卷放到西屋毛毡上,可是一转身的功夫她又觉得不妥,把刚放好的被卷又抱走了。过了一会儿她抱着那床没人盖过的被褥进了西屋,把被子做成被卷放在毛毡上,又拿起扫炕的笤帚仔仔细细把毛毡扫了一遍,这才满意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生病住院捡回一条命,做起事来有些瞻前顾后。都说捡的命剩下的日子怎么活都是赚的,但是她一想到三山为自己顶风冒雪买药回来,差一点累死、冻死在路上,她就不能随随便便糟蹋日子。她要好好地活,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三山呢。
也许多了这个心思,现在做起事来,她会动脑想一想,也就多了一些男女之间的顾忌。
她先拆三山的被子,被面被里都是一针针缝上去的,拆起来费时间,要用锥子挑断线,然后把一截截的断线从棉絮里抽出来。她一手握着锥子,一手扶着被子,小心翼翼挑那些缝线,生怕扎到被子。其实被子是不怕扎的,可在她心里被子已经不是被子,仿佛是那个盖着被子的人,有感知,扎不得。她用手摩挲着被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烧了一锅热水,把拆下来的单子放进一个大盆里洗。她用了半天的时间终于把两床被褥拆洗完,洗过的单子搭在院里的晾衣绳上,一会儿就冻得又脆又硬。
她早就注意到干娘的针线笸箩里,有一双做了一半的鞋,鞋底鞋面都粘好了,就是没来得及纳呢。看鞋大小就知道是给三山做的。她把这双没完工的鞋塞进背包里,决定带回去做完它。
金三山晚上收工回家看到自己的被褥换了一套,以为是娘为他换的,问过才知道是白雪给他拆洗了被褥,心里一阵莫名的温暖。被单经白雪的手摸过、揉过,而那被单干了之后就会盖到自己身上,想到这儿他心里就甜甜的。
他见娘的被垛上白雪盖过的被子还在,真想把它抱到自己那屋去,睡在白雪盖过的被子里,梦也会是香的。可是又一想,自己用了这床被褥,以后白雪再来还怎么用呢?白雪如果知道他用了这床被褥,会不会认为他思想不干净呢?
于是他又一次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到院里把被单收回来,铺到热炕上,希望它早点干,也好早点盖着它睡觉。这是白雪亲手洗的被单,盖上它应该不会再做找不到她的恶梦了吧?
两天后,被单在炕上烘干了,金三山赶忙拿着被单去找娘。等金大娘把他的被褥缝好后,他破天荒地早早钻进被窝,闻着被单上淡淡的肥皂香,他想夜里一定会做个好梦。可奇怪的是,开始他兴奋得不能入睡,后来睡得又很沉,居然一个梦也没有做,醒后他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