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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舅舅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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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正月十五知青都返回青年点,青年点里又热闹起来了。

    王美丽买个相框带回青年点,里面装的都是赵文军寄回来的照片,特意把它钉在女知青屋里最醒目的地方,让每个进屋来的人一眼就能瞅到它。

    王美丽声称赵文军已经有了自己的车,经常开车给山里的兵营送给养。

    赵文军的部队在四川,那里有竹林,有大熊猫,还有金丝猴,气候湿润风景如画。王美丽对那个地方充满好奇心,经常跟赵文军要照片,他回信说好看的风景都在山里,自己买不起相机,抓拍不到那些漂亮的景致。王美丽就在信里写满了失望。

    不过,赵文军很快又来信说,他一个上海战友托人买来一架海鸥120相机,正好这个人跟他在一个车队,每次进山都在一起,所以他每次就请这个战友帮忙拍一两张照片寄回来。当然这个人情他是要还的,这个战友的家人喜欢东北的黑木耳和蘑菇,他就让家里想办法弄一些给上海那边寄过去。

    王美丽收到的都是黑白照片,山是黑的,树是黑的,草是黑的,甚至天上的云地上的水也是黑的。但是从这些两色的照片里她能清楚地看出水边有绿树有鲜花,山头上飘着白色的云,而她最爱的风景还是赵文军这个人,当她看着这些照片时心里的桃花就跟着一起盛开了。

    赵文军的相框挂在女知青屋子里,白雪本不想看怕扎了眼睛,但是那一身的军装,嘴角的微笑,挑起的眉毛,眼神的一瞥,手上的动作,每张照片上的细节都清晰地走进她的眼睛里,印到她的大脑上。

    白雪以为她看到这些照片会受不了,会气会恨会骂会流泪,然而她的心里很平静,仿佛那段感情已经在她发烧时被烧死了,而她活了下来。活下来就不是为了向后看,过去的事情已经被一道门关在她身后,现在的赵文军只是曾经同在一个点里的知青,一个相识的人而矣!

    王娜可不这么看,她认为王美丽招摇得有点过份,不就是抢了别人的男朋友,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在炫耀吗?有什么好炫耀的,这样的男人能甩了别人,难道有一天就不会甩了你?她恨恨地想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王美丽之前带人去小树林里捉奸,把她和赵大勇抓个现形,从此男知青都像躲瘟疫一下躲着她,好像跟她多说一句话就有跟她钻小树林的嫌疑似的。让她恨透了青年点所有的人,不止是男知青,女知青她也恨,她认为所有的女知青都在背地里嘲笑她。而所有的知青里她最恨的是王美丽,她认为今天自己的下场都是被王美丽害的。

    她发誓这个仇早晚必报,她就像狼一样潜伏在草丛里,等待时机对猎物发起致命的攻击。

    黑土地沉睡了一个冬天,被春风反复撩拨终于从睡梦中渐渐苏醒。

    春风用它的勤劳一点一点把残冬扫尽,首先是把厚厚的积雪化成雪水渗进大地,为春耕备足水份。又把早发的植物依次唤醒,青麻菜从刚解冻的泥土里冒出紫色的嫩芽,抢着第一个向春天报道,接着就是小根蒜胡须一样的紫茎颤颤巍巍的在春风里抖动,等到气温逐渐升高,它们才会脱去紫衣换上绿装。

    天气一暖和,青年点里的知青也跟着活跃起来。大家到榆林大队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对这里的生活已经很习惯了。他们还算幸运,这里土地肥沃,榆林大队又是县里比较好的大队,年底他们多多少少都能带点钱回家,而不用伸手跟家里要钱交口粮款。

    青年点里的人情绪都挺好,只有王美丽最近心烦意乱,她跟赵文军约好,让他每周寄一封信回来,可是最近她已经两周没收到赵文军的来信了,她心里很着急,不知道他是工作忙,还是已经不拿她的话当回事了。

    去年白雪为了赵文军生了一场重病,差一点把小命丢了,也许是让王美丽出了胸中的那口恶气,从那以后虽说并不与她亲近,但也不再与她为难,各自过着相安无事的日子。

    最近王美丽收不到赵文军的来信,眼睛又开始盯到白雪身上,她怕两个人死灰复燃,那她的一切算计和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她留心白雪的一举一动,看她是不是暗自得意,或者在暗中嘲笑自己。她留心观察一段时间,并没发现白雪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但她还是不放心,继续盯紧白雪。

    邮递员摇着车铃闯进青年点大院时,知青们正在吃晚饭,王美丽放下手里的饭盒,箭一样射了过去。其他知青也跟着往外面跑,都想看看家里有没有信或者包裹寄过来。

    只有白雪还稳稳地坐在屋子里吃饭,家里一两个月才能给她写一封信,而信的内容几乎跟油印的传单一样都差不多。她知道如果有自己的信,邮递员也不会把信带走。

    王美丽从邮递员手里抢过一摞信,一封一封地翻看着,找到一封她的信,不过那是家里寄来的。还是没有赵文军的信,她不甘心想再仔细看一遍。别人也急着想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她生怕别人把信抢了去,就转着圈用背对着大家。

    有的人眼尖在她转圈的当儿看到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劈手把那封信夺过来,埋怨道:“搞什么?又不是你的信攥得那么紧干什么?差一点把信撕了。”

    王美丽把所有的信又看一遍还是有没赵文军的来信,很失望。她把手里的信一扬撒了出去,立刻十几封信像折断翅膀的鸽子扑凌凌落了一地。

    大家纷纷弯腰在地上找着自己的信,有人骂道:“该死的老赵,再不来信王美丽怕是要疯了。”

    地上的信一会儿就被大家七手八脚捡走了,只剩下两封信还趴在那儿,王美丽眼前一亮,几步跨过去抓起地上的信,盯上去一看,原来一封是自己的家信,另一封收信人是白雪。

    王美丽放过自己的信,目光落到白雪那封信上,无论从发信地址还是字迹上看都不像是赵文军寄来的,但是也不能被表面现象蒙蔽了,万一赵文军怕她知道,把信寄到白雪家里,信是从那转过来的呢?

    想到这王美丽毫不犹豫地把写有白雪名字的信封撕开了,抽出里面薄薄的一页信纸,信上的字不多,只写着一件事,舅舅得了肺癌,而且是晚期。

    王美丽捧着信纸呆住了,她没想到拆出这样一个坏消息,心里很不舒服,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王美丽拿着信走进屋里时,白雪刚吃完饭,正准备去洗饭盒。

    王美丽把信递到白雪眼前,白雪有点吃惊。虽说王美丽不再跟她过不去,可也不主动跟她接触,今天能给她带信进来确实让她有点意外,更意外的是她看到信封已经被撕开了。

    白雪感觉太阳穴像被打了气的皮球一样往起鼓,愤怒把她的眼睛撑得又大了一些。她正要发作时王美丽说出几个字,立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你舅得了癌症。”

    白雪赶紧接过信,抽出信瓤匆匆地把信看了一遍,正如王美丽所说舅舅得了绝症。白色的纸上一个个方格子像棺材一样摆在那里,兰色的墨字像冰冷的尸体躺在棺材中。白雪看完信感觉死亡把自己身体里的热气也一点点地抽走了,她也仿佛成了一具尸体马上就会躺进棺材里。

    舅舅是她唯一的亲人,而这个人正在一点点的离她远去,最后会跟爸爸妈妈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没有流泪,只是默默地收拾东西,马上动身回省城去看舅舅。

    今年金杏王开花时白雪又没能看到,花开的那几天正是舅舅弥留之际。她一直守在舅舅身边,陪伴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白雪看见舅舅先前呼吸动作还很大,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肺子像一匹狂性大发的野马要挣脱肋骨的束缚。临终前几分钟突然进入昏迷状态,呼吸变得很不规则而且很微弱,到最后只大口吸气而不吐气,口中流出很多的痰和液体,直到不再有任何呼吸。

    白雪在医院陪伴舅舅期间,舅舅没有跟她说过一句体己话。虽然她是眼看着舅舅停止呼吸的,然而感情上舅舅跟爸爸、妈妈和舅妈一样,都是突然离开的,没来得及给她留句话。

    新舅妈躲白雪像躲灾星一样,她认定舅舅的死跟白雪有关。她认为是白雪一个一个地克死了身边的亲人,而不是舅舅常年积劳成疾累出了病,不是生活的重担压得舅舅喘不过气,不是舅舅不懂得排解释放自己的压力。

    白雪明白这个家已经再也没有她栖身的地方了,看着舅舅下完葬,她立刻动身回了青年点。将来的日子怎么样她不敢去想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身后关上的那道门已经把她与这个家的脐带彻底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