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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在汽车站守了三天也没等到王美丽走出来,饿得受不了就抢吃的,见什么抢什么,被几个人抓住一顿拳打脚踢。
送王美丽到县城的车老板又赶着马车到县里拉豆饼,正好看到傻子挨打,他把马车停住,操起鞭子在几个人头顶上甩出一串鞭哨声。
几个人停住手脚,愣愣地看着他,他赶忙拱手说:“这是我们村的傻小子,啥也不知道,傻实诚了,有啥对不住几位的,我替他给几位道个歉,人可别往死里打,咱好人可不能跟傻子一般见识。”
其中一个人长得武大三粗一脸的胡子茬,他是个卖肉包子的,骂道:“奶奶的,放傻子出来祸害人,再栽到老子手里非打死他不可。”
这时四周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车老板咽口吐沫把到嘴边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拉起傻子挤出人群往马车跟前走。
卖肉包子的在后面骂道:“我呸!傻货,没打出你屎来,算你捡个便宜。”
车老板拉着傻子进了金家屯,正好遇到金队长,他勒住马车,跟金队长说了一下情况。
傻子丢了三天了,瞎眼婆眼睛真快哭瞎了,金队长正想张罗几个人出去找找。没想到傻子在县城汽车站呆了三天,多亏好心的车老板把傻子拉回来了。
金队长瞅瞅傻子,见他两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嘴角还有血,左脸上鸡蛋大的一块淤青,脸上还有一道道鞭痕。傻子在屯子里人缘一直都挺好,指使他干点啥也挺痛快,屯子里这么多年也没人真打过傻子,金队长见傻子被打成这样,心里又疼又恨,恨那些黑了心肝的人,对一个傻子下这么狠的手。
金队长谢了车老板,用手摸摸傻子的头,拉着傻子一只手送他回家,路上遇到的孩子都跟在傻子屁股后头嚷:“傻子回来喽!傻子回来喽!”
傻子回来后,整个人变了,眼神变得很忧郁,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在前面走,就追着喊:“媳妇儿,媳妇儿。”等他追上去,看清楚以后又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开始大家认为他是在占女人的便宜,但是后来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傻子好像在找一个女人,他管那个女人叫媳妇儿。据大队车老板说,傻子是跟着送女知青的马车跑到汽车站的,一守就是三天,屯子里就猜测傻子跟走掉的女知青有点瓜葛。
可是一个傻子,跟人家城里娃能有啥瓜葛呢?一时间把大伙的脑袋也弄糊涂了,跟傻子一样钻进牛角尖里走不出来了。
——
眼瞅着要过端午节了,秀秀计算一下时间,孩子过完端午节就该出生了,孩子一出生就是早产儿,可总得找个早产的原因,也不能无缘无故孩子早出生两个月吧?
秀秀天天琢磨这个事,怎么能造成个早产的假象呢,谎好撒,但是事可不好做。她问过医生,也问过快嘴,孩子都是九个多月出生,让他晚出来两个月,他也不能同意啊!
这下可愁坏了秀秀,每天挖空心思想主意,头发不知道抓掉多少根,主意也没想出来一个。
她想:唉!算了,听天由命吧,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别人爱咋想咋想,总不能杀了我跟孩子吧?
端午节这天孙家出现少有的和平,快嘴一早煮了二十多个红皮鸡蛋,屋子里挂满了五彩纸叠的葫芦,又给秀秀和小虎手腕上缠上了五彩线。节日气氛装满了整个孙家,孙黑子也一反常态,对快嘴说话语气都软和不少。
秀秀吃过早饭,帮快嘴收拾完碗筷就回了自己屋,突然肚子又是一阵疼。最近几天她老有这样的时候,有时候还会流些血。她不敢问快嘴,跟屯子几个生过孩子的媳妇闲聊,东一句西一句,慢慢就聊到生孩子前会有些啥感受,听她们说过有的提前两周肚子就一阵阵地疼,也有提前几天才开始疼的,提前几天就开始流血也是有的。
她心里有数,知道疼一会儿就会过去,可是挺了一会儿,肚子越来越疼,而且往下坠坠着。她忍了一会儿,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有点忍不下去,从炕上一点点下了地,挣扎着出去找人。
今天过节,全大队歇一天工,社员都在家过节。快嘴在东屋炕上做针线活,孙黑子跟孙小虎在院里夹猪圈杖子。
秀秀感觉肚子疼得厉害,她抱着肚子像抱个往下坠的大西瓜,眼瞅着就要脱手了。她拖着沉重步子往出走,没留神左脚尖被脸盆架绊了一下,这一绊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脑洞瞬间被打开。
她用脚把脸盆架勾倒,空脸盆咣当一声掉到地上,又往前滚了几下。她就势躺倒在地,“哎哟哎哟”地大声叫起来。
快嘴听到动静不对,跳下炕跑过来看秀秀仰面倒在地上,脸盆架也倒在一边。秀秀脸色煞白额头挂了一层汗珠,深蓝色的裤子湿了一片,也看不出来是血还是羊水。
快嘴叫了一声:“天爷!这是要早产。”
秀秀听快嘴这么说,心里一下踏实了。
快嘴想把秀秀从地上扶起来,可是不知道秀秀身子怎么那么沉,怎么也没弄动。她扯开嗓子喊:“快来人哪,快来人哪,秀秀要生啦!两个死人快进来呀,孩子要生出来了。”
孙黑子和孙小虎两个人一前一后蹿进屋。
快嘴骂道:“你们两个是死人?听不到屋里有动静?”
爷俩儿被秀秀的样子吓着了,哪有心思跟她斗嘴。孙黑子先冲过来要把秀秀从地上抱起来,快嘴推他一把说:“起开,让儿子来。”
孙黑子脸一热,退后一步。孙小虎跑上前,想从娘怀里把秀秀抱起来,可他竟然没抱动,最后还是孙黑子搭手爷俩儿一块把秀秀抬到炕上。
孙黑子让孙小虎赶紧去生产队马棚套车送秀秀去医院。
快嘴拦在孙小虎身前说:“生个孩子哪用去医院,三山娘就能接生,屯子里孩子有几个不是她给接生的?”
孙小虎站那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听爹的,还是该听娘的。
孙黑子吼道:“别听你娘的,她懂个屁,这是早产搞不好要出人命,还不快去套车。”
孙小虎听爹这么说,一闪身躲过娘撒脚往马棚方向跑。
孙黑子有他的担心,他知道这个孩子对秀秀来说意味着什么,对自己来说份量有多重。他不能让孩子有一丝的危险,他要尽最大努力确保孩子平安生下来。
——
孙黑子把鞭子高高举起,鞭杆在空中快速转动两圈,最后一甩用足力量,鞭梢却借力脱离鞭杆横着飞了出去。孙黑子心头一惊,他以前做过车老板,鞭子玩得得心应手,从未脱过鞭,今天脱鞭让他一阵心慌,不知道是吉是凶。
孙黑子用鞭杆一下一下敲着马背,不重但是频率很快,像鼓手演奏一个节奏欢快的曲子。他顾不上去捡鞭梢,用鞭杆对驾辕大青马说话,让它四蹄落地要轻,快快的跑,稳稳地跑,车上拉的不是粮食,拉的是怀着他骨肉至亲的人儿。
孙小虎坐在马车上抱着秀秀,秀秀身下铺着厚厚的麦秸秆,一股乌色的血从麦桔杆里慢慢往外渗。他把秀秀两只手紧紧握在手里,四只手都是水淋淋的。
孙小虎分不清是自己紧张得出了汗,还是秀秀疼得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