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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黑子盘腿坐在炕头,十个手指交叉放在腿上,闷头听金队长把事情说完,才问道:“哪儿不对头?”
金队长说:“傻子虽然爱到处闲逛,可从没听说他去过青年点,他怎么能招惹上女知青呢?而且还能做下那样的事儿?傻子在这方面怎么突然开窍了呢?这里面肯定有事。”
孙黑子沉默好一会儿才说:“先不要管有没有别的事,这话也不要再跟别人提起,眼下是要保全傻子。我看罗队长说的可以试试,我这还有两瓶好酒,一会儿走的时候你带上。”
孙黑子穿鞋下地,在柜子里翻出两瓶酒,上面还贴着标签。金队长接在手里看看,果然是好酒,这酒只在县城商店里能找到,供销社里都没有这样的货。不用问也知道,这酒是为招待县里下来蹲点的领导准备的。
金队长回家换件干净的布衫,抓了一只下蛋的母鸡,捆住鸡的嘴和脚塞进背包里。他又去生产队社屋,在柜子里翻一瓶鱼罐头、一瓶桃罐头和两瓶酒一起塞进另一个背包。他把两个布包斜背在身后,正好一个屁股蛋上挂着一个,就像另外多出两个屁股来一样。
大队部里两个民警问了傻子一下午话,傻子只反反复复说“媳妇儿”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像个小火炉把两个民警的耐心烤得外焦里脆。
罗大队长也回家去抓来一只鸭子,还找来屯子里最擅长做饭的刘寡妇主厨,他和金队长帮着搭手,三个人忙忙活活做出来八个菜,鸡鸭鱼都有,比年夜饭都丰盛。
酒菜准备齐当,罗大队长走进屋里,跟满脑门子官司的王队长低声说:“跟个傻子着急犯不上,先吃饭,工作回头再说。”
王队长无可奈何对年轻民警说:“小夏,把傻子赶出去,咱们吃饭。”
被称作小夏的民警有几分犹豫:把傻子赶出去?他不就走了吗?
王队长见小夏呆立在原地,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不用想也知道小夏担心的是啥。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这样的傻货,你让他走他能走哪儿去?你不放他回家吃饭,还打算让他流着鼻涕跟咱们一起吃?”
小夏这才走到傻子跟前去轰他。
大队部西边有个小厨房,那里飘出的缕缕香味像小虫一样往傻子鼻孔里钻,傻子吸溜着口水,不肯挪脚往出走。王队长起急,照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傻子捂着被踢疼的屁股一下子跳到屋外。
傻子站在院子里,叨着一根手指,眼睛贪婪地盯着小厨房,还是不想离开。王队长一阵风似的冲到他身边,抬起脚又要踢,这才吓得他撒开脚丫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队长嘟囔道:“傻东西,你倒是别跑啊?”
罗大队长今天只安排金队长一个人陪客,四个人很快喝空了一瓶酒。金队长用牙做开瓶工具,他嘴上一用力把带来的另一瓶酒也启开,先给王队长杯子倒满,接着往小夏杯子里倒酒。
小夏的脸喝得像新媳妇的盖头红通通的,他用手捂着杯口不让倒酒,口里连连说:“不行,不行,真不行了,真不能再喝了。”
金队长说:“我们这有个规矩,敬酒就要敬三杯,要不然是不尊客。”他看看罗大队长,两个人目光轻轻咬下耳朵。
罗大队长马上附和说:“是啊,我们这儿是有这个讲究,好歹得喝完三杯,要不然传扬出去说我们不会待客。”
罗大队长又用眼睛去看王队长,王队长是性情中人,马上说:“小夏,可别认熊,咱们警队抓坏人个个是好手,喝酒咱也不是孬种,喝酒还能喝死人?”
小夏眼见着拗不过三个人,只好把手挪开,眼睛盯着瓶口,好像这样看着就能把倒进杯里的酒变成水一样。
金队长把四个空杯斟满酒,端起自己的酒杯站起来说:“今天罗队长招待两位贵客,特意嘱咐我要陪好酒,我还是先干为敬。能坐在一起喝酒就是缘份,敬远道来的朋友。”说完一仰脖,把整杯酒一滴不剩全倒进嘴里。
王队长竖起大拇哥说:“爽快,我就喜欢结交这样的朋友,今天这酒喝得舒服。”说完也一仰脖把杯里酒喝干。
小夏虽说看着杯里的酒直拧眉,但是心一横还是把酒杯端起来,一口气把酒灌进肚。
接下来罗大队长也要敬酒,他刚举起酒杯,小夏却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像条死鱼一样趴着不动了,一会儿呼噜声就像洪水一样从他身体里喷了出来。
小夏喝成这样,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罗大队长提议把小夏弄到里屋床上去睡,于是金队长抬头,罗大队长抬脚,脚下的椅子被踢得“吱吱”作响,一阵忙乱后终于把小夏安置在床上,三个人重新坐下接茬喝酒。
王队长喝得兴致高了,讲起自己一桩桩英雄事迹来。
说到高兴的时候,他站起来右脚蹬着椅子,拍着踝骨说:“我为了抓到一个抢劫惯犯,硬从房顶上往下跳,摔得这里骨折。那次他从老子眼前溜掉,让我后悔一辈子。他不止让老子养了三个月的伤,也让我失去一位最好的兄弟。”
王队长又指着嘴角说:“看到这个刀疤了吧?我伤好后带着副队长去调查那个抢劫犯落脚的地方,没想到和那孙子正巧撞上,他藏在门后偷袭我一刀。副队长抢在前面替我挡了一下,那一刀正插到副队长胸口上。我一愣神的功夫,他拔出刀又扑向我,我在跟他夺刀的时候脸被划伤,伤口足有两寸多长。但是,老子那次说啥也没放他走,白色的警服让血染成了红色,硬是空手制住了他,也算是给我的兄弟报了仇。”
王队长在身上拍拍这儿,敲敲那儿,仿佛他整个人是台机器,可以拆开来重新组装。被他拍过的零件都或多或少在工作中受过损害,也都被维修过。而他一次次的经历对金队长和罗大队长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个传奇,他俩听得热血上涌,要是现在遇到个罪犯准会毫不迟疑地冲上去。
金队长站起来端着自己的酒杯在王队长的酒杯上碰出一声脆响,一仰脖喝光杯里的酒,也学着王队长的样子把胸脯拍得“啪啪”的响。
金队长说道:“我今天借酒盖脸,攀个大,叫您一声大哥。王大哥是我见过最爷们的人,不愧是咱们黑土地上的汉子,我能有幸结识王大哥,是祖宗有灵。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孝敬大哥的,明天大哥走的时候到我们六队去拉点农产品。我们六队啥都缺就是不缺地里长出来的东西,你想要啥尽管拉,把院里停的那辆吉普车装满。顺便把傻子一起抓走,带回去好好审,该定啥罪定啥罪。到时侯大哥知会我一声就行,我好歹给他家里传个信,不管死活也让家里人落个心安。”
王队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空杯往桌上一蹾,对金队长说:“好兄弟,自打坐到酒桌上,我就觉得咱哥俩投缘。按理说我不该要你的东西,不过你那要真有富余的农产品,我倒真想拉走一些。不是为了我,是为我那死去的兄弟一家六口人,他老婆带着三个小孩和有病的公婆实属不易,这么多年我能帮的尽力去帮。”
王队长转转眼珠,把头伸向金队长,诡异地说:“傻子的事就这么着吧,一个话都说不全的人,我抓回去又能怎么样?我不糊涂,兄弟今天来陪我喝酒,我心里就有数。兄弟放心,回局里我知道怎么跟领导说。说实话,这个活是副局长派下来的,我回去把傻子的情况向局长做个汇报,只要他一句话这案子就算结了。一个是精神病,一个是傻子,这种事咋发生的谁能说得清楚?还真要把一个傻子抓回局里去,再找个人专门伺候他吃喝拉撒,要不了多久,局里就成收容所了,以后谁家傻子不爱管还不都往局里送?”
王队长一番话,满天乌云散,金队长摸着翻江倒海的胃,心说:这顿酒总算没有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