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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悠悠药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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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的休息室,护士在整理床铺被子。

    是在医室里,那个和医生说话五号病床话的护士,小小的个子,抖被子很有力量,朝空中一抛,落下,就平了。

    进去,正好弄好。

    护士:“你们是?”

    新写怀解释:“我是昨晚住在这的,陪护隔壁五号病床,药在这边,过来上药。”

    护士了然:“可以,不过你不要碰这两张床,我刚刚铺好。”她将二人上下打量,“你们不像是生病的,最近床位紧张,你们……”

    新写怀点头:“床位应该留给需要的人。”

    护士露出笑容:“那你们上药,我先出去了。”

    目送她离开。

    正好,窗边有一桌二椅。

    窗帘敞开着,外面就是花圃,红的粉的绿的,很是养眼。

    新写怀到床头柜把药取了,坐下,自己动手上药。

    抬头看她,“顾柏桐有点心思,你别搭理他,万事自有我和你哥哥解决。”

    旧清菡和他面对面,隔着桌子坐:“柏桐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没有坏心思。”顿了顿,“昨天晚上回去,我把事情讲给我母亲了,也是像你们这么说的,不过我想,祸是我惹的,我应该上门一趟。”

    “是应该的,等他出院了再上门道歉吧。”他将酒精涂到伤口,“不过,顾柏桐那个人,注意点。”

    旧清菡不接这话,想了想,转移话题:“方才你们吵什么,我和医生一进去就都不说话了。”

    “不是重要的事。”

    又不说……他们组织上的事情避讳可以理解,但这又不是什么机密……

    像是个外人。

    安静地看他涂抹酒精。

    入伤口会刺痛的东西,在他手上就像白开水似的。

    “不疼吗?”

    他笑:“疼,不过在女孩子面前不能露怯。”说完,又低头继续擦药。

    旧清菡眼底闪过一抹惊色,又转瞬即逝。

    太阳被云山挡住,微风吹,捎带来幽幽的花香。

    旧清菡斜着脑袋转向窗户外,八点四十多了,越来越多的病人和家属步履匆匆地跨进医院的大门。

    无病一身轻是最好的,谁都不想病魔缠身。

    新写怀注视她的侧脸,光滑曲顺的下颌,安静地坐在对面,眼神亮盈盈的。

    古画里的典雅小姐的原形,想来就是她这样子的吧,很文静。

    他道:“你小时候一定也很文静。”

    旧清菡把视线收回,把手端放在腿上:“幼时母亲总说我调皮,三五天就想出去玩,吵得她头疼。”她的眼帘微垂,“不过,那时候是清朝,女儿养在深闺,外出一趟不容易。现在好一点了,是民国了,我也长大了。”

    顿了顿:“其实也没好太多,除了上学和到各府上应酬,我出门的次数仍然寥寥可数。”她盈盈笑,“不瞒你说,我很喜欢出门的,喜欢穿行在大街小巷,览京都人物风情。”

    “我希望有一天,女孩子可以自由地出门,和你们男孩子一样,上街不会被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新写怀的语气严肃:“你这个想法好,我们国家的妇女受到的压迫太多,少女时代被要求在深闺,嫁人了被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孩子了,生活的一切便是孩子,一辈子便如此过了。”

    “改革迫在眉睫,封建旧社会一定要破除,困锁在百姓身上的镣铐一定要斩断。”

    旧清菡点头附议:“只是这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乱世乱局,瞬息万变,谁都料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浓烈的悲观色彩。

    现在的中华举步维艰,在列强的欺辱下残喘,都要被压得透不过气了。

    旧清菡“一般人的生活很艰难,现在过得好的,不是以前遗留下来的富户,要么就是商人,或者卖国贼,鸦片贩卖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新写怀亦陷入沉思,如今的世道,哪怕冻死个人,都没地收尸没棺椁可躺,何其悲哀。

    两人沉吟。

    旧清菡浅笑:“不过,时势造英雄,我相信一定会有光明的那一天的,乌云是遮挡不住太阳的。”

    新写怀的眼神坚毅:“中华一定会崛起,富足强大到无人可欺。”他攥着拳头,力气太大,一下子就把药膏挤出一团。

    清理浪费的药膏。

    窗外头突然传来“诶呀”一声。

    两人的眼睛齐齐转去看。

    一个六岁左右的男孩摔进草圃里,翻个身,自己就爬起来了。

    “细伢子,你又走路不看路!”妇女把他拽回路上,大力地拍男孩的屁股,后背和前胸,杂草叶子纷纷落下。

    男孩傲然挺胸:“是地上有石头绊我的!”

    “你还有理了!”妇女拧他的耳朵,“新做的衣服,好好地就脏了,就不该让你穿出门!”

    “疼……”男孩皱着眉头,踮起脚尖,极力地想要减点痛苦。

    妇女松手,却又拍一掌他的后背:“快点,磨磨唧唧磨磨蹭蹭的的,就你这样子还想当兵呢?将军可不收你!”

    男孩眼睛一亮:“真的?我快点就可以当兵?”

    “你磨叽,肯定不行。”

    “那我知道了!”话音落,男孩立马开跑,“娘,我回去换衣服了!”

    二人视线收回。

    旧清菡的话匣子打开:“军人的天职是爱国爱民,我一直仰慕。”顿了顿,“军校训练是怎么样的?听闻很辛苦。”

    新写怀一边擦去手上多余的药膏一边答:“云南讲武堂是所训练严苛的军校。”他抬头看她,“你曾经有了解吗?”

    旧清菡摇头:“我只知道那会子,皇上为了加强国力,适应新形势,规定‘各省应于省垣设立讲武堂一处,为现带兵者研究武学之所’,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讲武堂多数教官是从日本士官学校留学毕业回国的,军事训练基本搬用了日本军校“尚武“的内容,要求严苛。我们平常的训练有射击,拳击,负重跋涉等。”

    “日本?”

    新写怀点头,脸色黯然:“倭寇虽残酷无道,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厉害。”叹气,“学他们的东西也是无可奈何,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只求有朝一日我们能超越。”

    “有志者事竟成,会的。”

    新写怀笑着,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颗子弹。

    是空弹的。

    “我的第一个教官送我的,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顶替别人上学的教官……不过他如今不在了。”

    气氛瞬间变得更沉重。

    “甲午割台,乙未抗战,台湾的抗日战争永远没有停止。藤田新平可恨,视人命为草芥,为了控制台湾,将无数无辜百姓当做土匪,用机枪扫射,集体处死……”

    说着,他握子弹的手攥成拳头,寸短的指甲陷进肉里。

    “之前我母亲生病,急叫我归,后又继续赴美留学,否则此刻我已在黑旗军中,与李将军共护台湾了。”新写怀的神色越发凝重,“台湾缺粮,黑旗军退回大陆是迫不得已的事,来日若是时机合适,刘将军还是会带兵前往收复失地的。”

    旧清菡凝视他:“沙场征战几人回……”古时候的战争尚且如此,何况现在的枪林弹雨,飞机大炮。

    既希望他如愿成为一名铁骨铮铮的军人,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如康广仁志士所言,‘若死而中国能强,死亦何妨’。”

    百年间,正是有如戊戌六君子般的志士伟人抛头颅洒热血,才成就了今天略微开放的民国。

    要开放,要强大,要超越,将来定然会有更多的人倒下。

    中华的未来,是用鲜血造就的。

    但是,为国,为民,死而无憾。

    新写怀突然转移话题:“等会你是要去学堂吗?”

    旧清菡愣了愣才点头回答:“是,你怎么知道?”

    “你今天穿得很素净。”

    衣服出卖了她。

    旧清菡的食指指尖在衣上划动:“平常的衣服不适合教书。我等会过去,你要一起吗?”

    新写怀把拳头松开:“去。”想了想,“学堂还缺什么吗,不如一并买了带去,尤其是那两个孤女,生活的东西齐全否?”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她。

    “东西缺得很多,上次去只是把地方收拾了,桌椅黑板课本都没有准备,我打算到商铺买了带去,不过一时处理不完那么多。”

    “这些都是你负责?”

    旧清菡点头。

    “今日你可还有别的事情?”

    摇头。

    新写怀将药放回袋子里:“除了医院这边,我今日正好得空,等会一起去置备吧,不然你一个人弄,也不容易。”

    “我怕麻烦你。”

    “能为教育出一份力,荣幸之至,何谈麻烦。”

    他提着药站起。

    旧清菡同时起身。

    她道:“我想过去和顾公子聊聊,打伤他到现在,我还没有正式跟他道歉,连话都没有好好说。”

    “那过去吧,谦临应该和他说得差不多了。”

    旧清菡疑惑:“说什么?”

    “没什么。”

    ……不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