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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依然滂沱,人间烟火依然美丽,陌上楼异常的气氛却越演越烈。
殓尸人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陌上楼门前,里面的人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一块木头脸,五官僵硬,面容惨白,嘴角永远挂着笑。
他的双手似是瘦骨嶙峋,但偏偏一个手指甲也没有,皮肉展现于空气中,双腿一条腿细一条腿粗,走路姿势异常的别出生面。
他站在陌上楼门前,头吱吱悠悠的转着,如同一个拼接而成的机器,手慢动作似的摘下草帽——费了好大的力气。
而后他努力睁开双眼,手碰向陌上楼花门,门发出笃笃声,只听得他不知从哪个肺里发出的声音,既沙哑又僵硬,还拖着长音儿:
“店——家,还有——地方——住吗?我要——打尖。”
陌上楼里三队人马皆是一愣,他们往外看去,雨似是越下越大了,将远处的青山遮得满脸皆是纱,唯独这位,身披斗篷、两眼无神的在敲门。
门里的人感到异常的怪异。
余承天见自己身旁的女子已经悄然离开,他慢慢走到离门几步的位置。
门外是那个要打尖的‘客人’,他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但是直觉告诉他,他不是坏人。
余承天看看那三队僵持不下的各方人士,他忽然轻笑一声,低声道:“我要给他开个门,你们意下如何?”
而后那些人聚集起来,带弓箭盾牌的人马小头头说:“这位是咱们主子的亲人,主子说不能伤害他,既然是主子的亲人,想必也是可信的。”
带短刀的人马为江淮一方,他们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稍微带点脑子的:“这人看着面善,又是世子喜欢的人的父亲,咱们可以相信他。”
只有那队人马,眼神严肃,如同孤注一掷,眼神望向余承天。
余承天见他们都没说什么,低笑着打开门,殓尸人抖抖草帽,说声多谢,蹿进陌上楼,随他而进的,还有一阵小风。
陌上楼南北通透,穿堂风正搅和的厉害,几位一楼人士皆裹紧衣服,各自坐着不同的位置。
你说好巧不巧,给殓尸人留的位置,正好是中间,江淮人马靠西,余椹的人马靠东,那队人马靠南,琴师们在北,只剩下了中间的位置。
殓尸人面无表情,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眨眼一般,他顾自从一大兜里拿出了几个……烧饼?
各队人马皆是一愣,烧饼这种东西怎么看着也不像他能吃的,而且他那僵硬的动作,就好像被人上了发条、提线木偶一般。
拿个烧饼都需要费出好大力气,更别说放在嘴里嚼了。
大概是他们的眼神太过炽热,殓尸人眼睛微眨,头僵硬的抬起,沙哑的声音又出现:“你们——要——吃吗?我——还有——”
余承天走到他面前,推着他的手臂,朝他摇摇头:“多谢这位兄台了,我们都不饿。”
殓尸人脸上似有表情,他狐疑的望了几眼地上的那些尸体:“你们——喜欢——吃——肉吗?”
“我们当然不喜欢吃肉了,我们是素食主义者。”余承天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连忙摇头道。
殓尸人这才低下头,安心啃他那个根本就没有进嘴边的烧饼。
江淮那队人马已经吵闹了起来,有说这人很怪,他这个样子很像民间传说的一种怪病;
还有人说他机械发条般的动作,倒更像没被调试好的机器,跟个木偶一样;
更有人谈起了对那原本满桌子食物的可惜,眼神直愣愣的看着食物的残渣,暗叫这些贵族们奢侈又放荡的生活方式。
殓尸人虽其貌不扬,但他耳朵极好使,在他艰难吃烧饼的同时,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这位喜欢吃肉食的小哥身边。
手僵硬的拍拍他的肩膀,脸上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你——喜欢——吃肉。”
这是个肯定句,不是疑问。
那人点点头,肯定道:“我当然喜欢吃肉啦,肉多好吃,我喜欢又肥又嫩的,特别是红烧肉——啊!”
那人本在炫耀,谁知下一刻,殓尸人竟然扼住他的喉咙,将他举起,那傻小子脚尖已经离地一米,殓尸人看他一眼,直接将他送去见了红烧肉。
一旁的江淮人马皆是一怔,他们有的被吓得躲在桌子底下,有的已经失禁,甚至更甚的,差点抹脖子去见牛肉汤。
殓尸人看着地上的肉心满意足的朝余承天点点头,他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告诫道:“吃——肉——不——好,你们——不行——我——可以。”
特别像是在求表扬,也不知道殓尸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余承天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一楼观看表演的大臣们所剩无几,但那队人马还未离开,那就说明,他们还有要杀的人,且不在这里。
那他们怎么不去找?或许在二楼?难不成……二楼有他们害怕的人或是不敢惹的人?
雨打屋窗,在一片风铃声响起时,余欢好奇的听着三月讲下面的故事。
廖槿坐在一旁,似是很累的样子,她也没敢打扰他,反正下面翻不了天,反正‘云雾’计划已经开始,没有回头路,暂且先这样。
“殓尸人已经到了,那么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了。”余欢内心有些激动,因为殓尸人最喜欢讲故事,也最喜欢在故事里吃肉。
“主人,殓尸人不见血是不会回去的,那您父亲他……”
“没事,父亲身上有一件东西,是以前一殓尸人的,他不敢伤害他的。话说三月你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关心我父亲了。”余欢问。
三月诚恳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余欢,余欢只是眼神微怔,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父亲是养她的人,他怎么做都有他的道理,就如同小哥哥想保护家人一样,他们兄妹几个连同父亲,都想好好保护家人。
只是各自方式不同罢了,这也争不得什么,就是按父亲的意思,她大概是他们家里最弱、最需要保护的,这可太贬低她了。
三月见廖槿有想醒的意思,连忙出去了,结果她一出去,转身就碰见了余欢的哥哥余谨。
余谨朝她点点头,低声问:“我小妹她还好吧?”
三月说:“主人她很好。”
三月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冷酷的,好像这辈子的温柔全给了余欢。
“你……咱们去别处说。”
余谨拉着三月的胳膊,将她拉进一雅间内。
三月在到达房间后,扯开了他的手,一脸谨慎道:“你想知道什么?”
余谨开门见山:“一楼那人是谁?被人带进来的?”
三月撇撇他,像撇傻子一样:“殓尸人,出处不知。”
“殓尸人?捡尸体的家伙?”余谨有些激动,在小摊话本子上无意看到的,竟然真有其物!?
三月点点头,反应要不要这么大,跟见了阎王爷一样。
“那……那不是假的吗?我还以为世上不存在这种东西的。”
三月给了他一个白眼:“存在与不存在,不过一个念头而已。”
“请问,那殓尸人真像书上所写的那样,吃人头骨不放盐吗?”
三月无奈的离他远点,以至于最后走到门前,她说:“不止不放盐,还不放胡椒呢,直接拌拌啊呜一口就吞进肚子里了。”
余谨笑着看着她:“终于不严肃了?”
三月:“……”
余谨朝她恭敬的拘礼:“在下余谨,初次见面,敢问姑娘名讳?”
三月手扒着门环,无奈还礼:“三月,我叫三月。”
“你刚刚是故意装的这么傻的,就是为了逗我开心?”三月迟疑地问。
余谨笑笑:“故意装傻是我不对,但哄姑娘开心倒是心之所愿。”
“你我二人从未见过面,你为什么表现得跟其他人不同?”
三月心里也有些疑问,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会有初次见面、就一如过了半辈子一样的亲昵?
“我想,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余谨望着三月的眼神里,满是欢喜与喜欢,他这十几岁的年纪,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初次便喜欢的人,终究是他福分厚、也是老天眷恋了。
三月诧异的望着余谨,只见那人少年带光,与她世界里的妖魔鬼怪,都不一样。
人家可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少年啊,是跟她有千差万别的、不该有的关系。
三月……你究竟配吗?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