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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身去苗疆之前,婉安考虑到南境山林密布,奇虫众多,想着在聚鹤山多采一些草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清晨便背起竹篓往后山走去。
没想到刚到望月观侧门,她就看到瑾煜一袭白衫蹲在鹤群前,饶有兴趣地喂着粮食,和这一群白鹤自然融为一体。
“殿……赵,赵公子?”婉安一脸疑惑。
瑾煜倒是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婉安,一只丹顶鹤开心地在他手掌啄着谷粒。他一时窘迫,不由得侧头轻咳了一声。
婉安连忙道歉:“抱歉!打扰你了!我先走了……”抬脚就开溜。
没走几步便被瑾煜叫住。
“等等。你去哪里?”
婉安小心翼翼转头:“我去山上采药……”
“那我一起。”也不等婉安回答,瑾煜便把手中谷粒抛到鹤群中,径直往后山走去。婉安只得小跑跟上。
聚鹤山受天地之气滋养,有着源源不尽的药材。天光乍现,晨露沾染草木,林中雾气蒙蒙,空气中混着湿土和药草的清新味道。婉安进山之初还和瑾煜聊着天,不一会儿就陷入了研究新发现药草的兴奋中,全然不理身边的瑾煜,让暻王殿下略感寂寞。
“这是药材吧?”瑾煜捏着旁边一株小草问道,似是在吸引注意力。
婉安瞥了一眼,不经意回道:“那是于道长种的蕹菜”,然后继续把手上的接骨草放进竹篓。
“那这个呢?”暻王殿下毫不放弃。
“这是野韭菜”。
“这总是了吧?”
“这是杂草……”
婉安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满脸都是汗水,发髻随意挽起,穿了一套找骆汐借的白色上下身道服,褪下了京城贵女的繁文缛节,像是一朵最纯净无染的茉莉,清澈的笑容在林间透出的日光中熠熠生辉。
她又被一株长势极好的忍冬吸引了目光,专注研究着这清热解毒的良药,却未发觉旁边的人已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
一个时辰后,婉安的小竹篓已装满了药草,心满意足踏上了归程。瑾煜帮婉安背着竹篓,两人迎着柔和的晨光,溯溪而行。
“唐姑娘认为这世上有绝对的善人吗?”瑾煜似是闲聊般问道。
婉安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瑾煜见婉安面露难色,立马轻松笑了笑:“别紧张,我不是刻意为难。只是这段时间见唐姑娘救死扶伤,不求回报,便想着你眼中的这片山河是不是应该救,值得救。”
晨光渐出,透过宽大的桐树叶洒下斑驳树影,婉安脸上光影婆娑,眼睛微眯似是思考入了神,身旁的男子视线却不曾移开。
片刻后,婉安缓缓开口:“师父曾问我,如果眼前有一个人被利刃砍伤需要及时止血救治,而那人是为了盗窃杀死一家五口的穷凶极恶之徒,你会救他吗?”
瑾煜沉默。
婉安会心一笑,接着说道:“当初我也是和公子同样的反应,不知如何回答。而师父却斩钉截铁告诉我,如果我是行医之人,那应该毫不犹豫,竭尽所能医治他。善恶对错,自会有大理寺或提刑司制定的规则去判断,这不是医者的责任。况且那也只是规则,不是答案。这世间的善恶,哪有什么答案。”
“自此以后,我不再去想是非曲直,尽好自己的职责,做好眼前的事便是。是对还是错,先要活下去才有机会证明。”
瑾煜却一直沉默,婉安生怕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冒犯了这位璟王殿下,慌忙解释道:
“殿下,我格局不太大,这些都是胡说的,还请你不要介——”
“若是我赵瑾煜想牺牲少数人去保住多数人的生命,说不上善但也算不上恶,你愿意救吗?”瑾煜突然开口问道,树影把他的侧脸映得更加棱角分明,眼神不似之前的温和,带上了一丝锐利和坚定。
婉安一时语塞。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个问题如果是问的作为医者的她,并没有意义。璟王殿下问的其实是她作为唐婉安的选择。
她脸上逐渐发热,一抹红晕悄然出现在了她的双颊,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可爱。
瑾煜展眉,侧头轻笑了一声。这答案不言而喻,再欺负唐姑娘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答案你留着,以后告诉我也无妨。走这么久你也累了,我们先回去。”
“对了,你以后跟瑞白一样唤我肃风便是,殿下也好公子也罢,我都觉得别扭,我也唤你婉安可好?”
这可让婉安一个踉跄,要不是瑾煜反应快扶了一下她手臂铁定摔了,这番话让她脸颊更红,惹得瑾煜憋着笑意不敢再逗她了。
两人回到望月观,弟子们已开始早课,沉香烟气杳杳,诵经声盈盈悦耳。颜辰练完枪,倚在不远处的廊柱上静静看着骆汐诵经,瞧见瑾煜和婉安满载而归便饶有兴致迎了上去。
婉安随后便去药房整理,留下瑾煜和颜辰两人漫步目的在观内闲逛。
“肃风,你要跟着我们去苗疆,打的什么算盘?”颜辰漫不经心问道。这两生死之交自从到望月观后倒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谈心。
瑾煜意味深长一笑:“怎么?碍着你和星回道长了?”
趁那大狼狗还没急火攻心,他连忙说道:“你都看见我那帮暗卫了,应该知道我打的算盘。”
颜辰目光沉下,一言不发。
瑾煜倒也不急,静静看着铺了满地的银杏叶。
“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取而代之。天下苦乱政已久,若无人站出来,亡国恐怕只在朝夕。礼国是敌,但未必不能是友。你们颜家世代忠良,一时之间自然是接受不了。不过我相信你终究还是会支持我的。”
“因为你效忠的从来不是龙椅上的那个人。”
烛照幽月。晚课结束后,昆虚子把骆汐留在静室,已经跪了一炷香。
烛光将昆虚子那本就凌厉的五官映得更加深邃。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
“你让为师怎么说你才好……让你下山接你师兄,你倒是把颜家那小子接回来了!还惹了一身蛊毒!你以为你天资高就可以乱来,稍晚点回来祖师爷都救不了你!”
骆汐知道师父还在气头上,便以柔克刚,用沉默应对。昆虚子发了一通气,没人顶撞,自然也就消停了。
他坐下喝了口茶,缓了缓问道:
“我问你,窥天机,干预两国战事,就是你寻的道吗?”
骆汐摇了摇头。
“徒儿尚未寻得真道,也自知用奇门遁甲逆天而行是大错。只是......”
“过去徒儿在聚鹤山,日月运转,四时更替,皆是天地自然之规律。山上下雨后万物生长便是天道。而当我走入尘世,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散花茶坊质朴的烟火气,尉迟府的虚情假意,数千忠魂长眠苦竹寨,剑阁惨烈的战场,孰正孰邪,孰对孰错,哪一条路才是正道……我曾认为这些俗事无足轻重,到头来才是井底之蛙。”
“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如今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道存乎天地,亦在于心。不知本心,如何求道?”
昆虚子听后,嘴角轻轻上扬,但立刻回到严肃的神色挪揄道:“哼,不知本心,我看你的心就只在帮那死小子的事情上!”
见爱徒耳朵通红,他心满意足,语气缓和下来:
“去南疆找无奚那老婆子把你蛊毒除了。你要从心,那为师便看看你的道心。”
翌日,四人起程前往南疆,疏林受昆虚子托付一同前去。名曰保护,实则监视颜辰,家里的白菜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给拱了。
水陆兼行十余日后,一行人终于到了礼国境内。进入南疆地域便是另一番光景——黑崖白峡、云雾争幻,重叠的山峦和纵身的河谷如一幅绝美的泼墨。阴翳的山林神秘莫测,偶尔传来几声猿啼鹿鸣,像是对行路人的问候。这恼人的湿热气候养育了奇花异草,是药材的天然宝库。行者若是不慎被野兽毒虫所伤,倒也能够受惠天地之馈赠。
骆汐经剑阁一战后,铁定被礼国列为重点关注对象。加上颜辰本来就是礼国宿敌,还带着一位亲王,一行人主动到南疆颇像是狼入虎口。不过颜辰在行前就拿着瑾煜给的礼国舆图仔细分析了一番,选择了一条布防最少的路,同时避开都城罗城,尽量选择山林小道,直奔大巫无奚所在的云顶寨。
可以的话他一辈子都不愿来礼国,但骆汐因他而伤,为了医治,他别无选择。
好在一路避人耳目没有引起注意,一些过路例行的排查利用伪造的身份和精湛的演技也顺利通过。复行几十里山路,总算到了云顶山脚。
云顶山隐于幽深的河谷之中,和同样位于峡谷中的聚鹤山不同,山势并不险峻,却让人不寒而栗。山谷幽寂非常,被厚重的迷雾包裹,如同一汪深潭,令人神往,却又暗藏危机。若是将仙气飘飘的聚鹤山比作一位驾鹤的道人,那云顶山便是杀人于无形之中的邪魅巫傩。
五人乃不速之客,知晓进寨之路必然凶险,在山脚就做足了准备。骆汐和叶疏林用金光神咒护体,另外三人则服用了婉安配好的解毒顺气的药丸,避免毒气侵体。
白露过后天气渐凉,但云顶山的生机却一点没有消退。山花霜叶、长藤抱树,青翠的密林被金秋之色逐渐点亮。尤其是一些出其不意的“居民”,总要给原本就谨慎行路的几人增加一些“意外之喜”。长蛇悠闲盘在树干上朝他们吐着信子,突然垂下的大蜘蛛把婉安吓得花容失色,就算小心翼翼淌过溪水,也要被巨大的毒蟾虎视眈眈,要知道这家伙的毒液可轻松就能把他们五人放倒,埋骨水下。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草丛、树下、水底,时不时就出现几具白骨,可见不少人想冒险进寨,最终都命丧于此。
眼看渡过了重重难关,快要接近寨子时,一棵高耸入云的银杉沙沙抖动,众人立即警觉起来。
久昭坐在树上,两只腿随意荡着,笑盈盈地看着那群“惊弓之鸟”。
她和当初在苦竹寨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判若两人。一身靛蓝色苗服,衣襟和袖口遍布精致的蝴蝶刺绣。乌发绾成长辫,垂至腰间,发髻上的飞鸟银饰叮当作响,柳眉朱唇,一双明眸清澈又危险。
“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一次两次都不够,还登门拜访来了。你说是不是呀,叶道长?”久昭语气暧昧。
从一开始久昭的眼神似乎就一直有意无意停在疏林身上,加上这句暧昧之言,到让神清气定的疏林道长有些心绪不宁。
骆汐眉头紧蹙:“你又用了什么妖术提前得知我们会来此地?”
久昭挪揄道:“骆道长这话说得……你在剑阁用的那惊天撼地的仙术,可比我这拙计强多啦!”
“我师父要见你们。沿着这条路直走上去就是寨门,到时候有人接引——”
话说到一半,久昭一跃而下,掌力直冲疏林而来。
疏林毫无准备,只能勉强以防御姿态接下久昭的进攻。
“叶道长,上次的帐我还没跟你算清呢——”久昭掌力如狂风骤雨,疏林显得十分被动。
婉安看这突如其来的战况心中焦急,转头看了看其他人,却发现这三人一脸云淡风轻,好像眼前被攻击的人和他们毫无关系。
“我们走吧。”骆汐拉着婉安就往云顶寨的方向走去。
“星回,他们——”婉安一脸茫然。
“别担心,花拳绣腿罢了,他们玩儿够了自然会来找我们。”瑾煜嘴角上扬,话中有话。
此时疏林内心:?我就这样被师妹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