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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8☆《刽子手速成指南·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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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地方。

    狭窄、阴暗、湿冷、闭塞。

    墙根上黑黢黢的东西不知是霉藓还是干涸的血迹,唯一的光源便是沿着铁栅栏布置的忽明忽暗的煤气灯,令人奇怪的是,地牢里明明四周高墙,阴风却不知从哪儿趁虚而入,刀刃般呼啸着,刮得人皮肤生疼。

    一名死囚佝着腰坐在嘎吱作响的小木椅上,他的手肘撑着膝盖,一派胸有成竹的黑帮大佬作风。除了眼皮以外,他脸上新伤叠旧疤,根本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他的身材异常壮实,肌肉群像一块各处发酵膨胀不均的面包,单单那只波澜壮阔的手就厚实得好像能徒手拧下一个人的脑袋。

    当然,死囚的四肢上栓挂着长长的铁镣与锁链,令他挣脱不得。尽管如此,他浑身上下依然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他原本是可以免死的,只要他同意法庭提出的plan B,也就是被转移到无涯堡接受无期徒刑,但秉着不自由宁勿死的黑道精神,他毅然决然选择了赶赴刑场。

    今晚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夜,他听见一个不怎么自信的脚步声磨磨唧唧地靠近,很快,一道细长的影子挡住了煤气灯投射在阴湿地砖上的黄光。

    “咣当——吱——”

    金属的碰撞与摩擦声过后,一个斜跨着工具箱的瘦弱青年怯生生地站到死刑犯面前。

    “您、您好,那个……”他挠了挠头,局促地捏着衣摆,哽了半天,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小纸条,结结巴巴地念叨,“我是明天负责为您提供斩、斩首服务的刽子手,现在提前来和您联络一下感情,顺便、顺便做些准备工作。那什么……我目前还处在实习期,毕、毕业于温室医科大学,我的名字叫——”

    “谁问你了。”死囚低吼了一声,粗糙嘶哑的声音回荡了一阵。

    刽子手吓得直哆嗦,但还是斗胆轻声补充道:“还、还请您多多多多指教……”

    说着,他蹲下来,从工具箱中取出钻头、夹板、分割器等等,这是他经手的第一个死囚,因此这些器械都是全新的,没有见血、没有生锈,而且金属光泽锃锃发亮。

    “那、那么我就开始了。”他点了支蜡烛,先熔了几滴蜡油在小桌板上,等快凝固时再将蜡烛固定好,借着烛光,他翻阅起了《刽子手速成指南》。

    “根据教材要求,那个……第几页来着?啊,找到了!首先,我要为您放掉一点血——您明天还要被囚禁在铁处女笼中游街,如果让民众见到您这幅营养过剩的模样,一定会引发众怒的。”

    他从箱底翻出导管与针头,安装好之后,往死囚的胳膊上擦了些酒精,随后一针扎了进去。

    没有见血,因为没有扎中静脉。

    “嘶——”死囚到吸一口冷气,其实并不是因为疼,而是想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也算是一种蔑视权威的挑衅。

    他的策略果然奏效,年轻的刽子手吓得立刻拔出针头,连连鞠躬道歉。

    死囚啧了一声,不屑道:“我那群初中肄业的手下扎针都比你准,连抽血都不会,还好意思自称医科大学毕业。”

    “实、实在是抱歉!”刽子手惭愧得都快下跪了,“我其实……是法医学专业,所、所以不太会对付活人。”

    死囚想了想,从专业看来,倒也听对口的,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再、我再为您抽一次!”

    刽子手重新拿起针头,颤颤巍巍地朝死囚手臂扎了进去。后者坏笑着屏住肌肉,针尖竟然直接弯折了!

    “哎呀您可别为难我呀!”刽子手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我带的备用针头不多,下次您可得乖乖的哦!”

    他从工具箱中翻捣着寻找新的针头,却突然提起一根黑色电线,拽着拽着,电线末端吊着的拍立得被提了出来。

    “呀!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他兴致勃勃地说着,“我得给您拍张照。您是我的第一位客户,我也不怕告诉您,我打算编纂一本工作手册,图文并茂的那种,等老了躺在摇椅上往回翻翻,也不失为一种纪念。这地牢实在太暗了,幸好我带了这个——”

    说话间,他已经把外接闪光灯安装好了,于是他两腿张开地微蹲着,取了半天的景,口中念念有词道:“往左一点、往右一点、再往右一点,很好!(其实死囚一动没动)麻烦笑一笑——哦不,考虑到我们之间关系的特殊性,您不笑也是OK的。三、二、一,西溪湿地的茄子!”

    闪光灯应声一亮,没过多久,一张半个巴掌大的影印纸从拍立得下方滑了出来。刽子手举着相纸扇了半天,影像终于显露出来,他满怀期待的表情中夹杂着些许失望——

    “您怎么闭眼了呢?”他通情达理地说,“不过也不能全怪您,毕竟有闪光灯……没关系,我们再来一张吧!”

    “滚!”死囚凶恶地斜睨着对方。

    “那……不拍就不拍吧,呵呵。”他终于从工具箱角落里抠出备用针头,重新安装好,哄着死囚道,“这次不可以调皮了哦!”

    “再废话我就一口咬掉你的脸颊肉。”死囚瞪着眼威胁道。他虽然被锁链禁锢着,但两颗脑袋凑得很近,稍稍探探脖子便能够得到。

    刽子手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两步,扎针的手抖得更欢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他终于从死囚身上抽走了1000cc的血液。死囚看上去没怎样,反倒是刽子手面色苍白、心力憔悴,差点累瘫倒地。

    “痛痛都飞走吧~”他在针眼的位置小心地贴上了有星星图案的创可贴。

    死囚翻了个白眼。

    “啊,经过我们二人的不懈努力,总算完成了第一步。您可千万别沮丧,万事开头难嘛!接下来——”他翻了几页教材,醒悟道,“知道了!我将要剪掉您的眼皮,让您在人生的尾端彻夜审视自己犯下的罪行!需要的工具是……剪刀。呀!”

    他突然发出一阵尖叫,就连死刑犯都被他吓了一跳。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他捶胸顿足道,“今天是我第一天参加实习,所以出门时特地穿了新衣服。您也知道,新衣服脖子后面不是有个标签嘛!弄得我很不舒服,于是我便取出剪刀把标签给剪了,然后随手把剪刀放在洗漱台上,不知道有没有被保洁阿姨收走啊……总之,现在,我没有剪刀了怎么办?”

    单看表情,真的很难分辨死刑犯和刽子手哪个更加绝望。

    见死刑犯一言不发,焦头烂额的刽子手故作镇定地哗哗翻阅着教材,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反正他口中喃喃道:“别着急,没关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呀,找到了!”

    他欣慰地举着书凑到死囚眼皮底下,激动道:“您看,这里写着‘剪眼皮也可以用戳烂烫熟舌头来替代’,我带铁钩和火钳了!我们有plan B了耶!”

    他像重新燃起希望之火一般捣鼓起工具来,不知为何,死刑犯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哎——”地牢里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轻叹,将两人吓了一跳。

    “为什么总是让我带实习生啊,又没得加薪……”这一次,声音越飘越近了。

    死囚露出惊恐的表情,配上他那张满面疮痍的脸,便更显骇人了。胆小的刽子手更是被吓得一个踉跄,甚至踢翻了被他视若珍宝的崭新的行刑工具。

    “我……我记得明明锁门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两人面前,伫立着一名体型干练、身披深褐色皮革斗篷的男青年,他撇着嘴,仿佛是在对这场磨磨蹭蹭的刑前准备表示不耐烦,葡萄般硕大乌黑的眼珠在昏暗的地牢里尤为瞩目,似乎能吸干一切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