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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说实在的,佐格连腿都被吓软了——
多年前在尹氏禁地小方屋里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他立刻明白过来,既然元神是从尹氏先祖体内被离析出来的,那么尹洛瑛的身体里也极有可能藏匿着类似的东西。原本她是能够抑制得住的,只是突然见到夺命死仇,怒火攻心,元神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了。
所谓“腿被下软”,并非是畏惧元神本身,而是惧怕元神出自尹洛瑛这件事,那么现在,她还是她吗?
尹洛瑛自己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拼命念着净化咒,想要努力将刚刚萌发的势力遏制下去,但终究未果。她抬头,恐惧的目光对上佐格惊愕的眼神,绝望地问——
“你是不是又听见了?我……该不会是……”
“……恐怕是的。”
她闭起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决绝道:“那你还在等什么,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佐格当然知道——那天在屋子里,佐格正是在尹洛京的示意之下,用棘火咒打破大门才最终逃生的,而元神却并没有跟出来,说明这东西应该是畏火的。趁它现在刚刚成型,尽快用火攻扼杀在摇篮里才是上上之举。
然而,棘火咒带来的物理伤害也是灾难性的,换句话说,尹洛瑛未必挺得过能烧死元神的火攻——这也就是为什么,佐格举着羁郁的手一直在颤抖的原因。
“你还愣着干什么!一个元神已经够糟糕了,再多出一个来,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她催促道,“快烧我!快烧我啊!”
她在说这番话时,佐格耳畔的“咯咯咯”声变得愈发狰狞,仿佛元神也意识到了他们的用意,正在做出垂死的挣扎及恐吓。
“我们……”佐格咬牙说出两个字,但他觉得再往下说也只是浪费时间。幸好尹洛瑛与他泪眼相望,温婉地笑道:“我明白。”
一道火光从羁郁中射出,佐格听到一声可怖的悲鸣,振聋发聩。他想最后再看尹洛瑛一眼,可是一切都被亮如白昼的火光遮掩住了。
突然,一片冰蓝色略过眼前。
灼热的烟雾一时间难以消退,但恶兽般的咆哮却逐渐平息,熊熊烈火也渐渐湮灭。佐格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可他揉了揉眼睛,却看见焦痕废墟之中有两个身影蜷缩在一起——汤泽鸣像一位护犊的父亲一般,将那件宗主象徽的披风拢在自己与尹洛瑛两人身上,冰蓝色的布料隐隐冒着火星,似乎还在消化刚才的毒热——那件披风百咒难侵,抵御棘火咒的攻击自然也不在话下。没过多久,佐格喜出望外地看见尹洛瑛动了动,她掀开披风,看起来完好无损。而汤泽鸣身上却多了几处灼烈的烧伤。
三人对望无言,各自的胸脯节奏不一地起伏着。
坑洞上方的山林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得见鸟嘶虫鸣,没有人知道地表几十米之下,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翻云覆雨。
“还有声音吗?”最终还是尹洛瑛率先打破沉默,问出了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没、没有了。”佐格仓皇地回答道。
“吁——那就好。”她露出欣慰的惨笑。
不过,刚刚消灭元神的佐格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时间,“玉石俱焚”、“大义灭亲”这类的字眼充斥着他的脑海。
我刚才在干什么?他问自己,那可是我的结发妻子,我竟然对她出手,仅仅为了以绝后患?目睹尹洛京将阿瑛挫骨扬灰的那一刻,我对他恨之入骨,可到头来,我竟成了与他无二之人!不,起码他只是对一具尸体下手而已!而羁郁瞄准的目标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若不是汤宗主出手相救,阿瑛恐怕就是一具焦尸了!
那一刻佐格觉得,汤泽鸣的披风救的,不仅仅是尹洛瑛。
而另一边,尹洛瑛从衣兜里摸了摸,冷冷地丢给汤泽鸣一罐膏药。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简简单单原谅你……覆水难收,我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汤泽鸣蹲坐在地上,不知是因为棘火咒的攻击一时起不来,还是身心沦丧得不想起来,总之样子相当狼狈——
“我有自知之明,所以也不敢奢求原谅,刚才一举,也谈不上是赎罪……尹家姑娘是想带着那东西一起从世上消失吧?”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此前汤氏的版图一直在追踪尹氏的情况,禁地的秘密我也略知一二……”
她“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猜到了。”
“我想说的是,虽然你们的祖先没能成功压制住自己的分身,但我觉得但尹家姑娘你,或许能做得到……你看我果然没猜错,那个东西消失了,但你却好好地站在这里。”
他脸上挂着一抹笑容,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却显得惨淡而疲惫。尹洛瑛凝视片刻,最终移开了视线,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既然你一直在监视,自然也应当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对付那东西的办法。所以我劝你还是乖乖把汤若涯交出来——他现在或许还能保有神智,但很快,莫名的信仰便会占据一切思想,亲情、人性、道德伦理这些东西对他再也起不了约束了。他被咬了,即将沦为元神的奴隶,劣化是时间的问题!”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他颓力地哀叹,“但若涯他毕竟是汤氏的继承人,我唯一的儿子……”
“并不唯一。”她无情打断道。
汤泽鸣瞬时反驳道:“黑魔法师怎么可能成为继承人呢!”
她一怔,继而自嘲般苦笑道:“真有意思。黑魔导士不能继承家业、女人也不能……要是我父亲和你都能看开一些,说不定许多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她闭上眼睛,像是在思忖,又像是在自我讥嘲。
他也低声诉苦:“我又何尝不想呢……可是家族几百年来的规矩都是这样的……”
她正色道:“所以你宁愿汤若涯成为傀儡家主,也不愿交出这具行尸走肉?那我也挑明了告诉你,我今天一定要剿灭他,绝不让任何一个被元神感染的人留存于世!”
“一、一定要这样吗?”
“为了守住尹氏世代遮掩的耻辱。”她决绝地抽出了魔杖,“如果你一意孤行,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且坦白说,凭你现在这幅样子,怕是赢不了我。”
刚才的生死关头,汤泽鸣将大部分披风让给了尹洛瑛,自己则直面迎接了不少棘火攻击,身心俱损,虽勉强捡回一条命,但的确是无力反击了。
“阿瑛,他——”佐格提醒道,“他刚才救了你……虽然我也不太喜欢他。”
“他曾经杀了我。”她冷冰冰地说道,“这不是一命换一命的事,我可以将个人恩怨抛在一边,但尹氏的家丑决不能外扬!”
“你这样做,与父辈的执拗有什么区别?”佐格据理力争,“他们为了不让黑魔导士或女眷继位而犯错,你为了隐庇宗族丑闻而破戒杀人,这样的悲剧必须要重复上演吗?”
尹洛瑛愣了愣,随即一意孤行道:“我必须这么做……你知道我父亲是自尽身亡,他宁可愧恨去世,临终也没有说出半句忏悔的话给尹氏抹黑……白魔导士死于愧疚,这就是我的宿命……”
“可是你已经获得重生了!你完全可以把它看做机遇,这是上苍冥冥之中在引导你做正确的事!”
“机遇?你有所不知……”她盯着佐格看了一阵,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诉说道,“你以为我就那么单纯?我的散魂只是‘被安排’寄养在女巫体内的?你以为我如今复活,只是因为有人一手为我铺路?”她流着泪,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你错了,我是有选择权的,倒不如说,是我敌不过求生欲才见缝插针地侵占了女巫的身体,就算尹诺涯什么都没做,我也会处心积虑驱逐她的灵魂,死而复生只是时间的问题……你看,你不说话了,怎么样,你现在看我,是不是觉得不一样了?”
佐格红着眼,沉默不语。
尹洛瑛又笑道:“很抱歉突然告诉你这些。我可以给你时间消化,不,就算你消化不了也没关系,反正我活了,她死了,这是既定事实,无力回天。你救不了女巫、也狠不下心下手杀我,对吧?佐格啊佐格,你个真是个矛盾的家伙……你是个黑魔导士,却是个烂好人,你口口声声说我错,自己却没勇气做正确的事。就像我现在将魔杖对准汤宗主的脑袋,你也不会为了救他而攻击我,你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话毕,她的仗尖已经聚满了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