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la.com,最快更新活捉一只女巫 !
分割外郊区与良民区的城墙上,风大得像是随时都能将人刮倒,尹洛京站在城墙上徘徊,他的脚下,外郊区的那一侧,数十人在使役的推搡下排成一支松散的方队,以俯视的视角望去,像是一块沾满积灰的沙琪玛。
这支方队中的人穿着各色各样的便服,贫富贵贱不等,唯一的共同点是,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疑惑与不快。他们原本在同一间磨坊交易、劳作、或只是路过讨口水喝,但身着白衣的使役突然乌泱泱闯了进来,以威逼利诱的手段将他们驱赶至此,畏于抵抗的他们只能将不满溶于眼神中,投注给正在城墙上踱步的年轻俊俏的独眼龙。
独眼龙空洞的眼窝隐隐作痛。
他对敢怒不敢言的怨念熟视无睹,他将方队快速扫视了一番,简洁地报道:“第三排第五个,第七排第二个,嗯。”
随着语焉不详的那个“嗯”字,他身旁的弓箭手“嗖嗖”放出两支冷箭,被点到名的两人脑袋瞬间被长羽箭矢射穿,连哀嚎的余地都没有,便仰面倒在血泊之中。不过他们没能喊出的台词,全由方队中其他义愤填膺之人负责代言了——
“你们这帮杀千刀的使役究竟要干什么!暴虐无度!草菅人命啊!”
“狗白蛆!光天化日之下,竟以杀人取乐!简直丧尽天良!”
没有被杀死的大多数人都在被使役们盖上魔法戳印后遣散了,这种章纹不会被普通人看见,而开启视界的使役只要见到该戳印,便不会不由分说地将人强行拖来——换句话说,这是个“产品合格”的标志。当然,除了产品合格证外,这帮百姓回家时,还会带着对政府的极度恐惧与愤懑。
其实不光是无辜纳闷的百姓,就连执行命令的使役们也不知尹洛京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放箭的使役已连续射杀了几十人,而那几十人看起来个个人畜无害、死得不明就里。他于心不忍,于是问出今天的第十三遍:“大监司,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只需执行命令。”尹洛京冷漠地回答第十三遍。
“可是——”那名神射手握着弓弦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不知自己的尽忠职守会不会被历史解读为助纣为虐。虽然服从命令是使役的天职,但在成为使役之前,他首先是个人呀。
“我再说最后一次,你只需执行命令。”尹洛京的口吻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冰冷。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被射穿天灵盖的家伙们,都是被元神感染的受害者。不知何故,姐姐的元神也开始在外郊区肆虐了,或许被射杀的感染者自己还不自知,但此时若不矫枉过正、将病灶抑制在萌芽阶段,疫情便会不断漫延。尹氏府邸是元神发源之所,稍不留神便会酿成大规模的无妄之灾,尹洛京对此再了解不过了。
如果他老老实实地说出元神的来龙去脉、以及只有他才能看见受感染者之事,一定能获得部下的理解,但要他解释这些,无异于自曝家丑。对尹洛京而言,逼着他玷污尹氏之名还不如活剐了他,因此他三缄其口、惜字如金。
于是,待上一个方阵的人被遣散干净后,下一个怨声载道的方阵又被半推半就地赶了过来,射手不得已再度举起弓箭,但其内心积压的不满已经濒临饱和……
☆☆☆☆☆☆☆☆☆☆
“高朋满座”、“蓬荜生辉”这类词用来形容葬礼绝不妥帖,但事实上,汤泽鸣丧仪后的酒席现场,的确呈现出一派人头济济、杯觥交错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上宾之列有国王陛下打头阵的缘故,尹诺涯在每一处细节都下足了功夫,将宾客们服侍得妥妥帖帖。自助餐、马戏团、大保健……内容丰盛到令人几乎忘了这是一场葬礼。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大家都不能将自己的满意直接表露在脸上——这毕竟是一场葬礼!一张张强忍笑意的阴沉面孔围聚在默剧大师的舞台旁,反而令默剧变得更加好笑了。
这样的葬礼看似极其不严肃,但如果汤泽鸣泉下有知,想必亦会对尹诺涯的做法赞许有加。生意人的想法总是很通达,只要不能拉拢人气、积攒人脉、促进贸易,任何形式上的正式隆重都是无必要、不可取的。
其实尹诺涯的本意并非希望将父亲的葬礼促成一场闹剧,但眼下,他实在有不得不取悦的人——国王陛下。
国王在艾莉莎的劝酒劝食下吃得满嘴流油——艾莉莎本身就是一等一的美女,更不提曾任公主替身,这副相貌便令国王顿生好感。酒足饭饱,尹诺涯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便打了个手势,乐师们识趣地改奏起了曲风悲戚的乐章。
国王自然明白他是有事要说,油光满面的脸庞骤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想干什么?追封亡父、承租土地?汤氏会借丧仪讨要些政策便利,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且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会答应下来。
然而尹诺涯的举动却出乎国王的意料,他“噗通”一声跪下,悲愤懊恼地请罪道:“草民斗胆欺瞒陛下,还望陛下降罪!”
国王心中很快明白过来——汤氏毕竟是国境之内的第一富贾世家,涉足某些灰色地带也不足为奇,所谓的“罪”,想必指的是求财时手脚不太干净,但汤氏上缴国税时从不含糊,对赈灾搞慈善、以及皇室政策也是屡屡积极响应。国王的任务是统领大局,对于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他顺着话茬问道:“降罪?汤氏构建了庞大的经营脉络,不知养活多少人,又对皇室忠心耿耿,何罪之有啊?”
照国王的想法,之后两人骑驴找坡说一堆车轱辘话,便能一笑了之。可尹诺涯却越发认真道:“有罪的并非汤氏全族,而是我这个欺君之人!”
“欺君?”国王纳闷了。
“我才丧仪上发布,说家父是积劳成疾不甚猝死,但事实并非如此。家父……家父他其实是被恶蛊缠身而亡!”
“恶蛊?!”
“陛下请看!”
尹诺涯虚托的掌心上方浮现出一只水晶球来,里面倒映的影像,背景是一处靠火光烘亮的石窟洞穴,场地中央放着一口沉闷的石棺,两名男子正围着石棺下料,其中一人正在费劲搅拌。
石棺中的液体被煮沸,冒出的或棕或紫的袅袅云烟证明,那两名男子正在熬制的东西,必定与巫毒、恶咒沾亲带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