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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无欢，你，可知错？”
一双眼睛从冥牢上方缓缓显现，庞大的威压骤然降下，令晏无欢闷哼一声，身躯微颤。
“晏某……何错之有。”晏无欢艰难抬头，直视上方那双灿若星辰却毫无感情的眼睛，目光坚定，毫无怯懦之意。
“你擅自追查刑真一事，与其为伍，更妄想为其翻案，本座怜你天资甚高，不愿你一错再错，你莫要自误。”
“刑真自入幽冥司修习之日起……便发誓永生效忠冥府……事有蹊跷，咳咳……晏某为友人翻案，何来自误一说。”
“是非曲直，暗冥司自有公断，那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
“若晏某坐视友人冤死，晏某这九百五十七年光阴，岂非蹉跎？若放任冤假错案不平……晏某这近千年效忠的冥府，岂非错付！”
“放肆！你要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白无常？呵……”
晏无欢盯视上方的存在，目露轻蔑，这样的眼神在他身上并不多见。
而上方那双眼睛的主人，其身份也昭然若揭。
赫然就是黑无常失踪以后，代掌幽冥司的两大无常之一——白无常！
“晏某此生忠于天地，忠于冥府，忠于道义，忠于己身……”
晏无欢声音沙哑，早已身受重创的他，此刻就连说话都艰难无比。
但他的语气坚定，目光更如坚铁一般，死死盯着上方的眼睛。
“若你是真正的白无常大人，晏某便是落得身死亦无怨无悔，但你……”
“是假的！”
“一个冒牌货罢了！”
晏无欢此言一出，上方那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感情色彩的眼睛，终于有了变化。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本座便成全你。”
话音刚落，幽冥司内每一个人的耳边，都响起了一道宏大的声音。
“幽冥司令谕：冥府叛徒晏无欢，勾结损毁往生桥之祸首刑真，以下犯上，罔顾冥府规则，罪不可赦！”
“下一个冥月升起之时，于幽冥司监天台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此令一出，闻者皆哗。
“怎么会这样？”
“晏无欢大人居然要被处决了……”
“下一个冥月升起之时，那不就是……下个月！”
晏无欢是谁？
冥将级强者。
多年来一直被誉为最有希望入主十司的冥使。
更是被誉为自五殿天铭、东临万华和入主第三司的那位大人之后，年轻一代冥官的第一人。
这样一个令他们仰望的存在，居然会背叛冥府……
而且下一个冥月升起之时便要身殒。
这个消息对于那些还在幽冥司修习的见习冥使们来说，无疑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水里炸开。
激起千层浪花！
所有得到这个消息的人里，有惋惜、有错愕、有兴奋、有幸灾乐祸……
而在人群之中，一个瘦弱少年则表现出了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不可能……晏无欢大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
明月当窗，夜色如画。
夜风轻抚，春虫浅唱。
如水的银辉倾洒大地，满庭花木，宛若被披上一层轻纱，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瘦弱少年伸直手臂，将弓举到与眼睛齐平的位置。
他自背后的箭筒取出羽箭，不是一根，而是一把。
五指轻拂，刹那间竟出现了残影，羽箭嗖嗖射出，速度快得竟给人感觉他放箭与换箭之间完全没有间隙。
如百蝶穿花，一片缭乱。
数十支箭在数息之间射完，看少年的神情，似乎还游刃有余。
百步外的箭垛上插满了羽箭，几乎正中红心！
这样的成绩令人瞠目结舌，但少年却没有丝毫满足的意思。
只是紧盯着那为数不多射偏几分的羽箭，露出苦恼的神色。
这个夜晚，树上刚吐出新芽，春寒尚陡峭。
夜深了，霜起了。
空气中的湿气清冷，少年穿得单薄，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似是想到什么妙处，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苦思着自己射偏的原因。
“为什么这么晚还偷偷跑出来练箭呢？”
一声轻笑把少年惊醒，愕然望向来人。
他深夜擅用箭场，本就属于违纪。
若有人上报，必遭责罚。
声音的主人是个俊美的青年，身着青衫，长发飘然，脸上似乎永远挂着和熙的笑意。
“晏……晏无欢大人！”面对偶像，少年显得有些惶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本来是要休息的，可惜被羽箭击中箭垛的声音给吵醒了。”晏无欢摇了摇头，唇角不动声色地扬起。
“对……对不起！”少年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我这就不练了……”
“你不用紧张。”晏无欢笑道：“我知道你，你叫悲回风，对吧？”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少年双眼一亮，显得有些激动。
“你可是个名人，本次司试两科当中，灵力测试垫底，奇巧之道却是满分。”
“这……”
“小风，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知道你很努力，你比许多人都要努力。”晏无欢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严厉，“但你也不应该……”
“不！您不了解的！”悲回风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语气里甚至有些哭腔，“我的经脉滞涩，百脉不通，资质本就比别人差，旁人一日修炼可抵我一年……”
“灵力修炼上我已远远落后，所以我只有在奇巧之道上下功夫，如果……如果我不拼命努力的话，我就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成为像晏无欢大人您一样耀眼的冥使了！”
“……我没有说你做错了啊。”晏无欢长叹了一口气，温然道：“我是觉得，就算要努力，至少你也得加件衣服，也要顾及身体。”
“旁人或许看你不起，但我相信小风，以后一定可以成为冥府第一神箭手哦。”
说完，晏无欢拍了拍悲回风的头，摆摆手，大步向屋子里走去。
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初春的晚霜啊，最是寒冷……”
晏无欢手心的温度令悲回风愣在原地，待他反应过来时，晏无欢已经快要走远了。
悲回风连忙冲晏无欢的背影高声喊道：“晏无欢大人，谢谢您！”
晏无欢回头一笑，他的笑容温暖，就像他的手心一样。
不知多少年后，当年这个初春霜夜，晏无欢手心里的温暖，还是会出现在悲回风冰冷的梦中，纷纷冉冉，反反复复。
也是因为这个初春霜夜，才有了后面的冥府第一神箭手。
……
“这样温柔的晏无欢大人怎么可能会背叛冥府！”
“我得帮他！”
仍是少年，但脸上稚嫩早已不在的悲回风露出了坚定无比的神色。
大步向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通往阳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