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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公子心虚,惧怕绥绥误解他,可这些事情的利弊多少且牵扯在一起的人和事又太多,少公子不知该怎样和绥绥去解释。他低着头还在踟蹰不前时,她却如同在终首山时般的欢脱,一溜烟跑到殿外面的合欢树上去了。一屋子的侍婢都认为是合欢殿的邪祟未清,相互交头接耳时。只有少公子一个人心里知道,他的绥绥,心里不舒服了。
“她莫不是知道了什么?”蔡侯拉住想要与绥绥一同的少公子说道。
蔡侯的这一把大力的拉扯,才让少公子突然清醒了过来,若是被蔡候看出了他和绥绥之间的关系,那么绥绥今后在蔡宫的日子想必更是如履薄冰。少公子望着合欢树上单薄又孤寂的身影,紧握了拳头,故作镇静地同蔡侯说:“说不准,或许是锦葵夫人的亡灵告诉她了什么吧。”
蔡侯眉头紧锁,显然没有相信少公子的话,倒是跟在他身后的舍人和侍婢,一个个都吓的不轻,他们大都面色发青,甚至一刻都不想呆在这合欢殿之中。
“即是如此,还请大师彻底清除这邪祟,以防止合欢夫人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伤了孤与她之间的感情。”蔡侯这意味深长的话,无非是在点拨着少公子,要弄清绥绥到底知道了什么。
可少公子却装作什么都没听懂似地,回了声“喏”,便又拿着佛珠四处念经去了。
想那蔡侯又爬不了树,又命令身边的侍从爬上树将合欢夫人抓下来。蔡侯身边的这些侍从,大都害怕锦葵夫人的亡灵未散,相互推搡着说不会爬树。少公子闻此又默默一笑,专心地念着佛经,也不与蔡侯继续交谈。蔡侯稍座了一会儿,觉着无趣,便带着他身后的那些已惊吓成草木皆兵的侍从离开了合欢殿。
少公子继续装模作样地眯着眼睛,手持佛珠,四处走了走,等蔡侯离开合欢殿后,殿内的侍婢也都走远了,没有人再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松懈了一起来,四处闲逛,待行至绥绥时常作画桌前,拿起桌上的一本画册翻看了起来。
别看她成了蔡国的合欢夫人,可习性仍旧与以前没有差别,对于这种乌七八糟的春殿画的喜爱不减丝毫,少公子在翻看她所画的画册之中,越看这画里的人物,越觉得熟悉。他翻回到封面一看,上面写了三个字《破白恋》。
少公子合上画册,拿着它走到了殿门口,看着坐在树上依旧不肯下来的绥绥。少公子回想着他方才在画册之中所看到的故事,又想着方才提到藏花阁时,绥绥那出人意料的反应,恍然惊觉莫不是方才在她提到藏花阁时,见蔡侯和他分别若有所思,错意他和蔡侯有奸情不成?少公子摸了摸鼻子,十分不明白绥绥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少公子飞身上树,坐在她的身边,装模作样地逗弄了她一番,见她脸色嫣红,更显艳绝。
少公子心想,若是在此时告诉绥绥他的心意,是否还来得及。他想到终首山的頔夜公主,想到绥绥身后的凤姬夫人以及整个陈国,又想到自己身上还有未追回的身世,却又压下了心思。
不知为何少公子觉得离绥绥很近,却又离绥绥很远。
不知頔夜公主现在如何了,会不会不像他这般,被尘世牵绊着,桎梏着,停滞不前。还是毫无后顾之忧,义无反顾着,顺理成章地得到宋国的君位之后,再次踏过千山万水,与绥绥重逢?
少公子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这个问题他一开始就知道了答案,可是他却还要问。
“若是我与骨碌同时掉下山崖,你手边只有一条绳子,你会选择救谁?”
“小白,你武功那么高,肯定会自己爬上来的,骨碌身子又不好,而且又是女孩子,我肯定先救她。”
这丫头的回答,还真与少公子心里所想的不差一分一毫,完全不给少公子留有任何余地,少公子的心像是被她亲手怼出了一个窟窿,疼的直抽搐。他不如頔夜公主,到底是可以随意割舍的人吧。
这回得到答案了,少公子算是可以放心的走了。若是此去不回,他的绥绥也会随便寻个理由,将他忘了吧。
这样最好不过了,她至少不会因此而伤心了吧。
“绥绥,你不知····”少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你不知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因为我喜欢你,还与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看着她天真地问着少公子:“我不知什么?”
少公子心里翻涌,抬手将她推了下去。
看着她错愕又委屈的眼神,少公子心里又柔软了起来。他认了,就这样吧,绥绥是他的软肋,也没办法成为他的铠甲。他没办法割舍,又顾忌太多,如此胆小,全然没了之前的潇洒翩翩。
他像是从一个住在天上如风潇洒的谪仙,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凡人。
少公子飞身而下,将绥绥抱在怀里,稳稳地落在树下。
“绥绥,我还是舍不得。”他将她抱在怀里,舍不得离开她。
少公子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咬住她的嘴唇,事隔许久,少公子仍然轻车熟路,将身下的美人吻的娇喘连连。许久过后,少公子放开了她,将她送回和寝殿之中,当夜离开了尔雅城。
从郡城关一路快马加鞭经过楚国六日后抵达了安阳城,与上次五祚山偷入王陵不同的是,此次少公子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安阳城。
这是少公子第一次走进安阳城,他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繁华,心里片刻都没法安宁。这繁华本应属于自己,可却被他人鸠占鹊巢。
周地都城安阳作为九州的中心,汇集了四海之内的新鲜事物,其繁华程度是九州之上任何一个诸侯之国不可相比的,往来的商贾与文人墨客比比皆是,少公子走在喧嚣之中,背影显得多有落寞之感。
他在一间别致的茶楼里面稍作休息,才要起身前往紾尚阁去见庄荀,却听邻桌的几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人聊着五祚山周殷王与仁孝王后的墓被盗之事。少公子拍了拍衣袂,又坐了回去。
前一段时间,不知为何周殷王和仁孝王后的墓突然出现了一条暗道,有人说是周殷王心慈,不忍心看着为自己修陵墓的工匠死在墓里,索性就命他们开出一条暗道来供他们逃生。盗墓的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潜入了暗道。想那日也是巧,守五祚山兵营郎中令的宋家将军家中妻子产子,当夜并没有在五祚山。而宋将军的妹妹是名闻安阳城的占星卜卦小司宋尔莞,她凭着龟壳卜算,与观星之象料出了当晚五祚山的王陵会遭盗,因此还早早地布置了防范。可谁曾料想,到底还是被盗墓的贼偷了巧,就连宋尔莞也被盗墓的人绑了,丢在了五祚山的山脚下。
听说这伙盗墓的只拿了仁孝王后口中的珠子,和周王陪葬之中的名剑龙渊,其他的金银财宝全都没有碰。这倒是让众人疑惑,一个珠子和一把剑还敌不过墓中的金山银山吗?
宋尔莞醒来之后便一人向周王请罪,表明已经知道了盗墓人是谁,并且发了死誓一定要抓到此人,将失去的物件追回,否则此生不嫁。
宋家小姐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与身为郎中令的哥哥宋尔延是同胞兄妹,两人年幼丧母,其父又在哥哥宋尔延当街被人掳走的那一年怒气攻心,英年早逝。照顾二人长大的正是其父的兄长,二人的大伯,当朝的丞相宋锦书。宋尔延在两年前娶了贵族莘氏女为妻,可偏偏这位宋家小姐,秉性乖张,丞相拉下脸来为她说了好几门亲事,可最后全被她自己给搅合黄了,这不但让丞相头痛的不已,更让周王头痛不已。如今她又许了这等毒誓,当真是让周王伤透了心神。
周王曾示意,不追究此事,并且重新让工匠将墓道封死。可偏偏这位宋家小姐贵为女子,却还是个忠义之人,回绝了周王的好意,骑着马就离开了安阳城,如今去了哪里都没人知道。
少公子拄着头,细细地听着这些人说的事情,他幸灾乐祸地想着,好在是没将自己的名号报给这麻烦的姑娘,否则源源不断的骚扰必定后患无穷,更何况那宋尔莞还是个死心眼的,若是知道少公子的名号,哪里能放得过他。不过倒是苦了澹台成蹊那小子了,宋尔莞那般刚硬的性子,不知澹台成蹊能否应付的了。
接下来的八卦之事便都不好听了,基本围绕着宋家小姐,是怎样搅黄了自己的几个姻亲之事。少公子没想到,安阳城闲着的人倒还挺多,连男人也喜欢这种桃色的八卦之事。
少公子这回起身,头也不回地往紾尚阁去了。
紾尚阁位于安阳城东边,这里与那喧嚣的市井之所截然不同,没了方才那股市侩繁华,十分隐幽,几个巷子的交错相连看起来虽娟秀,可周遭所建成的房舍却庄重大气。少公子走到一座恢弘的楼台前面,只见眼前灰墙红瓦,绛窗绿柱,颜色搭配的虽然看起来有些俗套,但放置在一起,倒不那么突兀,若是仔细瞧瞧还挺顺眼的。
褐色的大门四敞,门的顶部用烫金色的字写着紾尚阁。少公子从怀里拿出之前庄荀差人送到清华寺的帖子,谦谦有礼地递给门口穿着褐色麻衣的小友,他看了一眼帖子,对少公子欠身做揖,而后就带着少公子进了紾尚阁。
路过一处四层小楼之时,但见里面人声鼎沸,几个人坐在桌前不顾旁人的高谈阔论,虽然说的不是市井之中的八卦之事,大都是治国之道的大话,少公子却依然觉得吵,他抬头望去,却见二层和三层的栏杆之处,正站着几个身着华服之人,少公子即刻猜想这些人之所以这么卖力辩论着天下事,是为了展现给这些华服之人看的吧。若是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入府做了幕僚,后半生便不愁吃穿了。
少公子无意沾染这些是非对错,跟着带路的小伙绕开了喧闹,往院子后面走去。
经过一处月门后,映入眼前的是一面镂空的石墙,放眼望去,能看到些许的翠色,少公子跟在褐色麻衣的小友后面,一路走了进去。先是一声一声的读书声传进了少公子的耳朵里,他寻着声音望向不远处的几间瓦房里,隐约地透过窗子瞧见,屋子之中正有先生在传道授业。几个瓦房内的学生年龄相异,所教的诗书也不同。
少公子没有仔细听他们都在学着什么,跟着小友走过了声声书卷,又路过了一处靶场,但见有零星几人在练习投壶,也有人在练习射箭。
再往后面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便经过一处九曲廊桥,带路的小友终于停了下来,指着前面的一处湖泊让少公子往那边去。
紾尚阁的占地辽阔倒是出乎少公子的意料,这周王举贤,爱贤,单凭这样的见识,倒也不会是昏庸之人。少公子走过了廊桥,便见到了一处草坡,草坡上有几个人或坐或卧地在浮桥上,靠着鱼竿,盯着水面,有人还眯着眼睛睡着了。
少公子一眼就看出了眯着眼睛快睡着的那位,正是许久不见的庄荀先生。
少公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可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想不到庄荀先生居然能将静卧钓鱼当做课业来传授。
“来了?”庄荀先生始终处于闭目养神之中,他听得出少公子的脚步声,也知道若是少公子来到安阳城,第一个就会来找他。
“恩,”少公子淡淡地回道:“想不到这紾尚阁居然这般辽广。”
“在我来之前,此处并没有这般繁华,原先的紾尚阁只有外面那四层小楼的地方,一楼二楼人生鼎沸,四楼还要做先生的卧房,哪里能让授业的先生休息的好。”庄荀忽然睁眼,猛地收竿,眼见一条肥硕的大鱼上了钩。
庄荀将它卸了钩丢在了鱼篓之中,又在鱼钩上安了诱饵,丢向了湖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