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la.com,最快更新重生民国俏厨娘 !
待吃完一碗红油抄手, 阮清瑶抽出手绢,将眼睛鼻子嘴唇全擦过了, 重新冷下一张面孔,昂起头, 终于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
她徐徐起身,从随身的小皮包里摸出零钱,朝那摊主递过去。年轻人接了,眼一眯,就冲阮清瑶笑道:“看着是个聪明面孔,却没想到,也是个傻的!”
阮清瑶几时受过这种奚落, 已经提高了声音要开口, 那摊主却截住了她的话:“得,下回再有这样闷的时候,就记得出来吃一碗宵夜,保准你立刻就好了, 就跟今天似的。”
阮清瑶微怔, 她不得不承认,一碗热腾腾、火辣辣的抄手下肚,该发泄的都发泄了,胃袋里有货,人心里就不再那么虚了。
她也曾想要反驳,可这年轻的摊主根本就没给她反驳的机会,一转身, 口中轻轻地哼着:“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他唱歌的腔调自带韵味,非常动听。阮清瑶就在这悠扬的歌声里,上了老郑的黄包车,往阮家大院回去。
阮家花厅里,只有宁淑一个坐着在看报纸,见到阮清瑶回来,赶紧起身招呼:“瑶瑶,你这可回来了。晚饭吃过没有,要不要叫人去给你做一碗宵夜?”
阮清瑶没有想到竟然是宁淑在这里候着她,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暖意,可一旦记起旧事,阮清瑶心里的暖意立即转成了恼意,当下硬梆梆地说:“我去给外祖家挂个电话。”
说着转身就走了,将宁淑晾在当地。
宁淑吃惊不已,不知道自己那一句话,哪里就得罪了阮清瑶。
阮清瑶给薛家挂过电话,从账房那边出来,回到花厅里,正见到阿俏刚刚自外归来,一身的寒气,正在解外面裹着的大衣裳。宁淑则还是那句话:“你这可回来了,要不要去做碗宵夜自己吃些?”
阮清瑶心里登时涌上一股子气,心想:好么,原来继母在这里候着的,只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她不过是个顺带的,然而就这样也竟被她误认作了好意,阮清瑶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傻,被人当猴戏耍呢。
宁淑见到阮清瑶出来,温言道:“夜了,你们姐俩好生去歇着吧,最近过年事情多,白天会辛苦些,以后晚间就别出去了。”
阮清瑶当即冷哼了一声出来:“我记得妈以前一向是不管我几点回家的,怎么,现在有阿俏在,您倒记起有我这个女儿了?”
她这话火|药味甚重,说出来之后,宁淑错愕的神情明明地写在脸上,全然不知阮清瑶这点气是从何而来。要知道阮清瑶以前,是个诸事不管的大小姐,为人精明而圆滑,这样尖锐而怨愤的样子,则完全是变了个人。
阿俏连忙上来,将阮清瑶的胳膊一拉,低声说:“跟我走!”
阮清瑶却还未完,扭头对宁淑冷笑一声:“妈,我叫你这一声‘妈’的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时时记着这是原配生的孽种,待在这家里总是碍你的眼,妨碍你们一家欢聚团圆……”
“瑶瑶……”宁淑震惊于她耳中所听见的,撑着圆桌的桌面站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今天有点儿不大对!”阿俏在阮清瑶耳边冷冷地开了口,“你跟我来!”
“你……”阮清瑶本想说“你管我”的,可是当她用力去甩阿俏的手,阿俏的手指却像是个铁环,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哪里能摔得脱,当下被阿俏连拖带拽,往西进阮清瑶住的小楼过去。
阮清瑶被阿俏拖着,回到自己的房间,阿俏手一松,一甩,冷冷地开口:“二姐,你今儿是哪根弦搭错了?怎么当着娘说这等话?你考虑过娘的感受么?”
阮清瑶往自己榻上一倒,双眼望着天花板,半晌忽然嘻嘻地笑了起来,回应阿俏:“阿俏啊,我可算是想通了,她,她只是你的娘啊……”
“而我的亲娘早就在天上了,她在天上看着你爹和你娘过得这样和和美美,你说她是什么感受?”
阿俏则拖过一张椅子,往阮清瑶面前一坐:“说吧,你今天回你外祖家了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传言?”
阮清瑶的笑容登时转冷:“我能听到什么传言?我只是在这个家里,什么传言都没有听到过罢了!”
“姐,上一辈人的事,你我原本没有资格去判断是非对错,我想你也最好不要听风就是雨,别回头误信了人言,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儿。”
阿俏的言语始终淡淡的,可落在阮清瑶耳中,她却能听出莫大的讽刺。
阮清瑶陡然从榻上撑起来,圆睁着双眼瞪着阿俏:“你少拿这种大道理来糊我,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阿俏见阮清瑶言语间又扯到自己身上来,忍不住皱了眉头,道:“我又做了什么,惹你不快了?”
阮清瑶“哼”了一声,尖酸地学着阿俏的语气,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阿俏锐利的眼光一闪而过:“你知道了什么。”
“‘五福酱园’的事儿,你认是不认?”阮清瑶寒声问。
“‘五福酱园’怎么了?”阿俏听到这里,反而整个人轻松下来。
阮清瑶在她对面,见到这情形,冷冷地问:“我原本就等着你什么时候开口,邀我去投你那一笔有前途的‘实业投资’。我等啊等啊,总不见你向我开口,我这才明白,合着你有脸向我开口么?”
“二姐不是一向口口声声,说对‘实业’不感兴趣么?”阿俏随意答道。
“是呀,我是不感兴趣,可是我也万万没想到,你们母女两人,竟然能沆瀣一气,将家里的产业卖掉,变成你们母女的私产!”阮清瑶声音越提越高。
“这不是我们母女的私产,”阿俏抬起头,平静地应对阮清瑶的指责,“这是我的私产!”
阮清瑶一口气被噎在胸口,半晌她转了转眼珠,转念道:“不可能……”
阿俏冷静地说:“有什么不可能。二姐不过比我年长三岁,这些年攒的钱,总有五六千现洋了吧,足可以盘下城里任何一间像酱园这么大规模的铺子。”
阮清瑶想想:也是,可是阿俏那时……
“家里卖铺子那时的情形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了,”阿俏盯着阮清瑶的双眼说:“那时候家里刚刚把席面从一席扩为三席,增加了人手和成本开销,再加上家里有人在夜夜笙歌,吃穿打扮,花钱如流水,令阮家短时间入不敷出,因此不得不卖掉个酱园救急。有了酱园的这笔钱,阮家的生意才慢慢周转过来的。”
阮清瑶没听过这些,忍不住问:“你是说,你是说……”
“是,二姐!”阿俏昂着下巴答道,“你在挥霍无度的时候,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贴给了阮家,换来了这个铺子。你可明白了?就算是我吃了窝边草,也在是光明正大地在吃,因为这个铺子流落到旁人手里,太可惜罢了。”
阮清瑶不语,偏头避开阿俏的眼光,眼珠骨碌碌地转,心里飞快地琢磨阿俏这话的真实性。
“我实话告诉你,你手里的钱,我不贪。你若愿意拿钱来投我的酱园,我会兢兢业业地打理,生意好了,你的分红一分不会少,生意不好,风险你也得跟我一起担着。你若不愿意,这省城里也有不少人愿意投这份实业。”
阿俏察言观色,又补上一句,“若是有人凭空臆测,以为我是和他同时看上了你口袋里的这点儿子现洋,才刻意劝你,我也没什么办法。只不过……”
“二姐,”阿俏凑近阮清瑶,与她目光一撞,沉了声说,“你是个聪明人……”
阮清瑶心里一跳,陡然想起那个路边摊摊主说过的,“看着是个聪明面孔,却是个傻的”。
“这世上的事儿,你只要肯沉下心细细地去想,冷静一点儿,不要意气用事,你是能看清真相的。”
阿俏说这话的时候,阮清瑶忍不住竟有点儿心虚:她可能确实……意气用事了些,可是心头的那股气,那点儿委屈,实在无计可消除,一直重重地压在她心上。
“姐,你好好歇着。”阿俏起身离开,“若是你对我们母女还有什么疑问,不妨开诚布公地去问祖父,去问爹。”
第二天是年节之前最后一个需要上班的日子。阮茂学起晚了,冲进厨房里,匆匆忙忙地喝了一杯咖啡,就准备去市府。
“清瑶,”阮茂学有些惊讶,“怎么起得这么早?”
阮清瑶顶了两个黑眼圈,出现在厨房门口,白着一张脸,见到阮茂学便问:“爹,我能问你一桩事么,一桩旧事?”
阮茂学提着公文包匆匆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安慰自己的长女:“清瑶,若是旧事,那该是不急吧!若是不急爹晚间从市府回来,再寻你说话。”
阮茂学一向对阮清瑶不错,只是这些年阮清瑶总是在外嬉游玩闹,和家人接触的时间少了,父女两人之间,着实有点儿陌生。以至于阮茂学此刻压根儿没想到,阮清瑶顶着这么一副形容,在这个时间点来找自己,实实是一夜没睡,被她心底的问题折磨了一宿。
“爹,是关于你和娘的……”阮清瑶忍不住出声。
“我和你娘?”阮茂学干咳一声,说,“我和你娘有什么好说的?”
阮清瑶管继母叫“妈”,管自己生母叫“娘”,这个阮茂学能分得出来。只不过这个男人满心记挂着上班快要迟到了,脚下匆匆,随口答应了这么一句。原配过世,已经将近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阮茂学实在想不到这个时候为什么女儿还会因为这事儿找到他。
于是他冲阮清瑶随意一挥手,提着公文包就走了,没曾留意阮清瑶咬紧了下唇,握紧了拳头,眼里渐渐有些水光透出来。
她还记得薛修齐提醒她的话:若是所有知情人都噤口不言,那事情就……可是如今,知情人岂止是噤口不言,分明是这个家里压根儿就没有人曾经将她的生母当回事过。
阮茂学走后,另外一位阮家人徐徐步入大厨房。
“瑶瑶啊,”阮老爷子一手扶着拐杖,另一手则在盘着两枚色泽红亮的核桃,“什么事这么一大早起来问你爹。”
阮清瑶没想到刚才的话都教祖父听去了,颇有些羞愧,低着头对老爷子说:“祖父,也没什么……”
“这样吧,午后来我书房一趟吧。”阮老爷子抛下一句话,拈着两个核桃出了厨房。
午后,阮清瑶从阮老爷子的书房出来,面带疑惑,想了又想,几次三番欲回头敲门,似乎是想将心里的疑问再问个清楚。
突然她记起某一个细节,凝思片刻,恍然大悟,睁大了眼,似乎自己也有点儿不敢相信,一时脸涨得通红,片刻后血色又褪得干干净净。她自己的揣测,瞬间说服了自己,阮清瑶开始笃信她所想的,都是事实。
这位阮家二小姐咬了咬下唇,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转身从阮老爷子书房门口匆匆离开,脚上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击出笃笃笃的匀净声响。
阮老爷子则从她背后悄无声息地转出来,望着阮清瑶的背影,凝视片刻,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