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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繁花不憨不傻的,也许重生以来从没想过云苏会喜欢她,她也压根不会认为像云苏那样的男人真的能够喜欢上凡人女子,可经过衡州一遇,琼州一遇,京城、长乐关、如今的玉刹阁,回想那些发生过的事儿,还真是一想一个冷汗冒头,她神情惊愕地道,“你是说……我?”
那个我字声调明显的拔高,带着迟疑、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怀疑。
段萧伸手摸摸她的脸,摸着摸着就恨恨地揪了一下,揪罢,哼一声,说,“这次你给自己长脸长对了。”
宋繁花艰难地吐字说,“不可能。”
段萧眯眼问,“什么不可能?”
宋繁花斩钉截铁地道,“云苏不可能喜欢我。”
段萧冷笑,“他不可能喜欢你?怎么个不可能法?不可能喜欢你强行吻你?你当他是天天混各大窑坊的吗?见到女人就会上前调戏的?他若不喜欢,他会碰你吗?”说罢,顿了一下,又加一句,“还是强的。”
宋繁花半个字儿都讲不出来了,确实,依照云苏的性子,他能让女人挨他身就已经是极致了,这天地间,能挨他身半寸之内的女人也数不出几个来,而能得他一眼亲睐的,大概廖若天上的北斗极星,他三番两次的在与她对战中吻她……宋繁花想到这里,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某根拉扯着前世今生的弦轰然间就断了。
前世的时候她爱他爱的日思念想,那个时候她多盼望他能亲近她、抱她,哪怕不能像杜莞丝和柳纤纤那样对他为所欲为,至少能得他一眼亲睐的吧?可实际上,云苏不爱她,留下她在身边也仅仅是因为柳绍齐,没了柳绍齐,她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可这一世,他倒反过来对她爱慕有佳了,这是不是就叫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宋繁花蓦地仰脸笑起来,笑着笑着那声音就变成了大笑,笑的眼泪横飞,悲恨交织,又隐隐地藏着报复的快慰,以至于那笑声听起来很怪异,怪异中,是前世今生泯灭不掉的茫茫情意。
是爱还是恨?
大概连宋繁花自己都分辨不清了,她泪眼模糊地看着窗户外的景色,一地绢红的枫林,挽着一片彤红的天,天有多红,血就有多红,天有多高远,那生命就有多遥远。
曾经的宋府,曾经的家人,曾经的她……
宋繁花想到那一世的悲惨境地,只觉得头晕目眩,气血又翻涌上来,险险要咳血跌倒,却在她身体踉跄的时候一双坚定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将她揽在了怀里,松竹香入鼻,温暖的胸膛熨帖着她冰冷的脸,强有力的心跳震响在耳边,那一顷刻间,往事灰飞烟灭,前尘一切悉数从眼前纵去,她的面前淌的不是血,不是泪,不是那不堪的过往,而是一个男人蹙起眉头担忧的眼神,宋繁花蓦地又笑了,她轻轻地喊,“段萧。”
段萧十分嫌弃地瞪着她,“笑的跟鬼似的。”
宋繁花一怔,因为听到云苏喜欢自己而爬满心口的各自复杂的情绪顿时就被这个男人的一句话给击的粉身碎骨,她伸手就撑开自己的身子,气的扭身就走。
段萧从身侧拽住她的手,把她往后一扯,又扯到怀里了,他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对着自己,极度不友善地道,“我说云苏喜欢你,你笑什么笑?还笑的这么难听,难道不是高兴,是痛苦?”
宋繁花毫不迟疑地道,“自然是痛苦的。”
段萧闻言嘴角勾起来,挑眉问,“为何痛苦?”
宋繁花瞪着他,“你说我为什么痛苦?”
段萧明明是知道的,却佯装不知,故意地道,“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你为什么痛苦我哪里知道,有云苏那样的男人为你倾慕,你该偷着乐才是,说痛苦我还真不知道原因。”
宋繁花没好气地说,“你与他有仇,我与他也有仇,我是你的未婚妻,他却对我有情,还对我做出那种事,不是陷我于不义吗?”说着,看他一眼,又道,“还好你没因此而责怪我,不然,岂不趁了他的心?”
段萧笑问,“能趁他什么心?”
宋繁花道,“挑拨离间啊,让你与我离心,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他用柳纤纤去魅惑你不就是打的这种主意?”说罢,哼一声,“他如此阴险,存着那样的心思接近我,我能不痛苦?”
段萧看着眼前女孩的脸,白皙的脸堪比日明,眼瞳非常清透,如汪澈的水一般,里面明明什么都没有,一眼见底便是他的倒影,可这么个时刻,段萧看着她,恍惚间就想到了在衡州,她笑放如歌却掩不住眼角泄出的悲意的样子,她不是快乐的,那么,她在悲什么,她心中藏了什么,她对云苏有着难以理解的恨,这抹恨又是因何而起?
段萧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却不动声色,他轻轻揉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住她的唇。
宋繁花怔了一秒,下巴被他抬起,腰被他掳住往上提起,整个人被他抱着放在了窗户台子上,窗户台子很厚,坐上去很稳,微风从背后袭来,吹着她绑在短发间的彩带纵纵飘飞,阳光投射而来,打在二人身上,晃出一圈又一圈温暖的涟漪,宋繁花坐着,段萧站着,二人刚好平齐,段萧一手掳在她的腰上稳住她,一手贴在她的脸上,深入地吻着,吻了很久,嘴皮都发麻了,段萧才松开她,脸贴在她的脸上,低喑着嗓音道,“我以为你对云苏爱慕的痛苦是因为心有所属,对我情有独钟。”
宋繁花气息紊乱,没法回话,只抱着他不吭声。
段萧又偏过脸去,找准她的唇,深入吻进,这次没吻尽兴,刚含住她香软的唇瓣,背后就传来一道重重的低咳声,接着就是韩廖打趣的声音,“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我的房间里打情骂俏,我看着心寒。”
段萧抽开唇,将宋繁花的脸按在怀里,扭头冲韩廖恶狠狠地瞪一眼。
韩廖挑眉,越发调侃起来,“别瞪我啊,我可是给你跑腿去了,唔,口渴的话还是喝水比较解渴。”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被他按在怀里的宋繁花,笑着将从外面沏好茶的茶壶给提到桌子上面,又翻出扣在桌面上的玉瓷杯,倒了两杯水,撩开裤袍坐了下去。
段萧松开宋繁花,看一眼她红面嫣霞的脸,又看一眼她红嫩诱人的唇,眉头蹙起。
宋繁花倒是放的开,伸手理了理有点褶皱的衣服和有点褶皱的头发,推开段萧,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走过来,往韩廖对面的椅子里一坐,毫不客气地开口说,“你这么不会看脸色,难怪追这么久都没把杜莞丝追到手了。”
一提到杜莞丝,韩廖面色一怔,顷刻间就抬眼瞪她,“追不追得着是我的事。”
宋繁花轻哦一声,“那你把江山笑的遗谱还我。”
韩廖一噎,霎时就闭嘴不言了,那遗谱他已经给杜莞丝了,哪有把东西送给了心上人再往回要的道理?纯粹是丢他韩廖的脸嘛,可那遗谱是宋繁花给他的,究根追底,他没权乱送人,他抿抿嘴,没好气地道,“送给别人的东西,你怎么好意思再要?”
宋繁花笑道,“我为什么不好意思,我没把你当别人啊,再说了,我当时送给琴谱又把琴给你,就是助你成功追到杜莞丝,如今你追不着,自然要还我东西,平白地放你那里岂不是浪费!”
韩廖怒道,“谁说我追不着了?”
宋繁花应道,“那你去追。”
韩廖眼皮猛地一跳,段萧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对他使招说,“今日我把你的房间占了,杜莞丝可是听着看着的,晚上你去找她,就说你没地儿住,让她给你找一个。”
韩廖抬眼,“这也行?”
段萧道,“行的。”
宋繁花紧跟着哼一声,心想,在长乐关的时候,段萧就使了这招。
段萧听到了她的哼声,但没搭理,只挪开椅子,也坐下去,坐下去后就拿了一杯刚刚韩廖倒的茶水,他确实是渴了,是以,杯子一入手,他就一口气渴完了,渴罢,他将杯子放下来,抬头对宋繁花说,“你去床上躺一会儿。”
宋繁花说,“我不困。”
段萧道,“等会儿你要弹琴,那江山笑不是一般曲子,你弹的时候必然要用内力,刚刚在琴楼你的内力被云苏伤过,虽然我及时给你补上了,但你还得休息养一会儿。”
宋繁花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但为了不在弹琴的时候出什么差错,还是站起身,越过一道拱月门,往卧室去了。
等宋繁花离开,韩廖问段萧,“有话要单独与我说?”
段萧看着他,挑眉道,“没有。”
韩廖不信,“没有你把宋繁花支开?”
段萧不轻不重地笑道,“我就算有事与你说也不会刻意支开她,没有什么事儿是她不能听的,就是纯粹想让她休息一会儿,不过非要说有什么事儿,其实也有一件事。”
韩廖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什么事儿?”
段萧想了想,说,“我原本是与千姬一起来的,用的也是千左门门徒的身份,后来为了避开云苏派来的杀手找到我,我就换了秦门护卫队的身份,这个身份本来是很保险的,不会出什么差池,可因为琴楼一事,我的身份暴露了,如今,怕是那个杀手已经来了。”说着,他的目光又往后面望去,那后面是他刚刚与宋繁花呆的那扇窗,窗户没关,大开着,风与阳光一起袭来,但其实,段萧预感很强,那个总是在背后放冷箭的木生水必然就潜在那里,他眯了眯眼,又道,“这个人箭术很了得,隔着百丈远的距离也能射中目标。”
韩廖一听,顿时惊道,“这般厉害?”
段萧面色沉沉地说,“嗯。”
韩廖道,“那你就不要住这屋了,换个屋。”
段萧笑道,“他想杀我,换哪里都一样。”
韩廖蹙起眉头说,“那要怎么办?”
段萧看他一眼,低头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杯茶,倒罢,端起来喝,喝了小半杯之后他将茶杯放下来,把在掌心里玩着,边玩边说,“我脸刚刚才受伤,又是与云苏打架打的,整个玉刹阁的人都知道我与云苏有仇,木生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夺我的命,但过了这茬,那就不好说了。”
韩廖问,“要我做什么?”
段萧道,“你把千姬带过来。”
韩廖忽然一顿,睨他一眼,道,“话说这个千左门的千姬,你是如何跟她走到一起去的,听说她与寒云公子有仇,这次入江湖来玉刹阁,也是为了报仇而来的。”
段萧笑着抿了一下唇,“因为宋繁花。”
然后就把这段时间离京发生的事儿跟韩廖说了,韩廖听罢,目瞪口呆地道,“你们在一叶知秋阁碰到了宋明艳?”
段萧点头,“嗯。”
韩廖问,“她人呢?”
段萧道,“不知道,原本是跟在宋繁花身边的,但似乎没上玉刹阁。”
韩廖便不问了,又把心思放在千姬这个人身上,与段萧谈了一些江湖上流传的关于千左门的事儿,谈了好大一会儿,韩廖起身去找千姬,有韩廖出马,千姬就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不会出事儿,而剩下百分之十五的可能千姬会不会有事儿,全看她自己了,她若要作,那段萧也没办法保住她的命。
韩廖离开后,段萧就站在桌边喝茶,大门是开的,他一眼就能看到这座院子里的风景,正看着,姚宴江从门外进来,段萧眯了一下眼,抬起茶杯慢腾腾地喝着,没喝见底,姚宴江就过了堂屋的门,他一进来就冲屋内瞅,大概是没瞅到宋繁花,冲段萧问,“宋六呢?”
段萧不温不热地说,“在睡觉。”
姚宴江哦一声,倒也没对他摆脸色,只道,“今天的琴会取消了,明日午时再进行,你让宋六好好睡,晚上来玉楼吃饭。”
段萧挑眉问,“今日不弹琴了?”
姚宴江没好气地哼道,“你把云苏的脸打成那样,莞丝担心的要命,心绪难平,哪里还有心情弹琴?她说今日不弹,改明日。”
段萧没应声,他原以为是云苏改的,没成想是杜莞丝,那今日的计划……
段萧唔一声,说,“知道了。”
姚宴江便不再二话,也不多停留,他与段萧没什么深交,唯一深交的一次就是他跑到他的天字琴铺去要琴,要的还是他姚家世代传承的天字琴,想到天字琴,姚宴江快跨出堂屋门槛的脚步又顿住,扭头冲段萧问,“我姚家的天字琴呢?”
段萧笑道,“琴已过了我的手,那便不是你姚家的了。”
姚宴江一噎,瞪着他,心想,你是土匪吗?
段萧道,“我送给软软了。”
软软,段萧对宋繁花的爱称,刚在玉楼的客厅里,姚宴江听的清清楚楚,他此刻的心情与云苏刚刚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都觉得段萧是天生情敌,出口成伤。
姚宴江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段萧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轻蔑不羁地哼道,“跟我抢女人,让你们一个一个气的内伤。”
段萧起身,将门关上,锁死,穿过拱月门,也进到卧室去了。
宋繁花不困,躺在床上没事做,就盘腿打坐,调理内息,调理到一半,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看到是段萧,又放心地闭上眼。
段萧也没管她,兀自脱了鞋子,爬到床的里面,躺进去补眠,昨天晚上他可是一整夜都没睡的,原本这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他也睡不习惯,但闻着身边宋繁花身上的气息,很快就闭上眼,有点昏昏欲睡,在彻底睡过去之前,他还是对宋繁花说了今日琴会取消,明日进行的事。
宋繁花咦了一声,待想要问更多,段萧已经翻个身,抱着一边儿枕头,睡沉了。
宋繁花无奈地叹气,弯腰从床尾将叠好的薄被给抖开,拉过来,搭在他身上,搭好,她又继续盘腿调息。
韩廖去找千姬,千姬此刻已经坐在了烈火身边,烈火此刻是秦门护卫的身份,千姬一坐过来,卫炎就睃目冷冷地盯着她,身为云门十三铁骑之一的卫炎,气势和能力远比千姬要高很多层次,那眼神不疾不缓,却如重冰一般打在千姬的脸上,千姬无动于衷,无方却是愁着一张脸,心想,少爷,你找的同盟脑子有问题,朱礼聪依旧是狰狞着刀疤脸,不动声色。
碧涩冲千姬小声问,“宫主,我们干嘛坐这里?”
千姬抬眼瞅着往她这边打量来打量去的各路江湖人士,抿起唇角冷笑,“这样才安全。”
碧涩一愣。
千姬掩下眉目说,“这么大的骚动,这么多江湖人士看着,又与秦门护卫的人坐在一起,寒云想对我动手,那也得悠着点。”她锐利的目光从好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身上掠过,笑的波澜不惊。
碧涩一听就明白了,笑道,“宫主好计策。”
千姬却道,“但愿真的是好计。”
碧涩不应话,无方捅了一下朱礼聪的肩膀,示意离开,朱礼聪眼神询问,“上哪儿?”
无方也眼神儿回答,“去找少爷。”
朱礼聪点一下头,转身就走,刚转身,就看到往这边来的韩廖,朱礼聪微微顿住,无方也顿了顿,韩廖看到他们,笑着走过来,小声在无方耳边说了一句话,说罢,无方提步就走,朱礼聪自然是跟上的。
韩廖在无方和朱礼聪离开后冲千姬说,“你与我一起吧。”
千姬很感激韩廖带她进来,也知道他能来说这句定然是段萧交待的,可她有自己的事做,也不想连累别人,便摇头说,“不了,谢谢。”
韩廖挑挑眉,小声道,“外面很危险。”
千姬应声,“我知道。”
韩廖问,“那你还执意呆在外面?”
千姬嗯一声,态度很坚定。
韩廖不强勉了,反正他只是个传话的,话带到,人家不领情,他也不能赶鸭子上架,遂点点头,退身离开,还没走出会场,会场前面一个凸起来的高台上就走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哲涛,林哲涛用内力撑开嗓门,对会场上的所有江湖人士说,“今日莞丝小姐身体抱恙,没法弹琴,望各路英雄体谅,今日就先在玉刹阁住下,明日我们再来开这场琴音大会。”
各路江湖人士听闻,纷纷议论了起来。
林哲涛把话带到,又安排人好生招待,便走了。
韩廖一听杜莞丝身体抱恙,立马风一般地去了杜莞丝休息的地儿。
会场上炸开了锅,刚刚琴楼那里传出来的浩然内力他们也感受到了,也被波及了,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可足够让人惊诧,前脚有强大的内功施为,后脚琴音大会就推辞了,这二者若说没关系,那都没人信的。
会场上众说纷芸,各种猜测和议论都有,热火嘲天的。
烈火想到段萧,心口一紧,立刻单手按住桌面站起身。
千姬往他身上看一眼。
卫炎也往他身上看一眼。
烈火没理千姬,只对着卫炎说,“我去小解。”
卫炎淡淡点下头,打量在他身上的目光却带着几丝探究,但终究什么都没说,是他云门秦卫的人他不用多疑,不是他云门秦卫的人出了这道门也活不了,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执起酒杯喝起了酒。
韩廖去找杜莞丝,杜莞丝在照顾云苏,韩廖去的时候杜莞丝正坐在云苏的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云苏眼睛落在窗外,一声不搭,可二人相处的模式和谐的让人都不忍心打破。
韩廖心口闷闷沉沉的疼,他与杜莞丝也认识有很长时间了,在琼州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去杜府,每天都与她弹琴,每天都看着她不太真实的容颜,告诉自己,知足吧,韩廖,能够有幸得见她,这已是幸运,哪怕她不爱自己,这也没关系,能在一边看着她,能守着她,这就很好了。
可如今,他再想那些话,就觉得是自欺欺人了。
怎么可能没关系?他想要的,远不止是看着她守着她那么简单,他想要她的人,想要她的心,想要她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余生漫长岁月,他都想要。
人都是贪心的,韩廖想,没有见到杜莞丝的时候,他渴望见她,见到了,他就想触摸,触摸了他就想占有。
为什么俗字一边要加个人,就是因为人本在生来时就免不了俗。
韩廖隐忍着情绪,攥了攥手指,抬步往里面走。
云苏听到声音,目光轻轻淡淡地转过来,看到是韩廖,他又转回视线,持续望着窗外出神。
杜莞丝看到韩廖,笑着问一句,“段萧与繁花呢?”
韩廖道,“在我屋里头休息。”
杜莞丝蹙起眉头道,“他们睡了你屋,你晚上睡哪儿?”
韩廖笑道,“不知道呢。”
杜莞丝想了一想,把倾心唤过来,对她嘱咐说,“再去给韩公子收拾一个院子出来。”
倾心看一眼云苏,云苏不管这事,只顾看窗外,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倾心无奈,只好应了,下去重新给韩廖收拾院子。
韩廖看着杜莞丝,问,“你身体不舒服?”
杜莞丝怔了一下,抬眸笑道,“没有啊,我很好。”
韩廖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取消今日的琴会?”
杜莞丝微微顿住,瞅一眼半边脸往窗外看过去的云苏,云苏的半边脸虽然转过了窗外,被挡住了,可另一半脸还露在室内,那脸上的肿胀、淤青清晰地扎着杜莞丝的心脏,打架的时候杜莞丝没法拦,因为拦也拦不住,可打过之后,看到云苏被揍成这样,心口疼的要命,长这么大,云苏什么时候被人打过?有谁敢打他?即便有人壮了雄心豹子胆,上门挑衅,依云苏的实力,那人也是连他一片衣衫都碰不着的,素来是他轻蔑不屑别人,何时轮到他去挨别人拳头了?杜莞丝心知肚明,云苏不是跟段萧争一时意气,他争的,是爱情。
杜莞丝一方面因为云苏的伤而疼,一方面因为深深明白这一点儿而疼,她忽然就红了眼眶,别过脸,从腋下取下锦帕,擦了擦眼角,她心口疼,没办法专心一致地弹琴,更没办法发挥正常的实力,她爱琴如痴,尊琴重琴,一如尊敬知己一般,她不想让自己的心不在焉污染了绝世琴音,所以取消了。
杜莞丝勉强压下心口的巨痛,轻轻说,“今日云苏、段萧、华子俊、裴津、武光都受了伤,姚宴江也因为这半道的事还没把琴调好,所以今日不弹了,明日再弹。”
韩廖见她眼底泛红,心跟着一紧,哪还管弹不弹琴啊,他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心情不好?”
杜莞丝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她确实心情不太好。
韩廖道,“我带你出去走走。”
杜莞丝摇头,拒绝之意很明显,韩廖眸底滑过失落,一直不吭声的云苏却在这个时候来一句,“你带她出去吧,老守我这里做什么,我身边有的是人伺候,而且我想睡了。”
杜莞丝反嘴就道,“你以为我多想守你。”
云苏道,“那你陪韩廖出去走一走,他是因为你来的,又是第一次来玉刹阁,你好歹要陪人家转一圈,介绍介绍,别失了礼数。”
杜莞丝闻言就站起身,往外走了。
韩廖看一眼云苏,云苏轻掀眼皮对他道,“好好照顾她。”
韩廖抿唇,“不用你交待。”
云苏淡笑,一笑就扯的嘴角的伤口疼,他轻呲一声,闷闷地扭过头又看窗外去了,韩廖转身,往门口追上杜莞丝。
等韩廖和杜莞丝离开,云苏扬声就唤,“弥月!”
弥月从暗处现身,“王爷。”
云苏问,“木生水来了没有?”
弥月道,“来了。”
云苏浅漠道,“让他不用杀段萧了,他想留就留下,不想留就回水上欢。”
弥月一愣,她问道,“为何不杀了?”
云苏淡漠地道,“段萧的命,本王亲自取。”
弥月看着云苏脸上的伤,眼中翻腾着很大的杀气,可云苏既说了段萧的命他亲自取,那就决不会让他们这些人再动手了,弥月很气,她道,“王爷是在纵容姓段的。”
云苏没应话,他长这么大,从未逢过敌手,在实力上,没人能与他匹敌,在感情上,没人能让他臣服,可偏生,在二十岁的年月,一个女人踩了他的心,一个男人踩了他的脸,这二人狼狈为奸,合谋害他,他若不亲自动手,他这二十年就白活了,男人要杀,女人要得,就是这么简单。
云苏冷笑,即便疼,还是笑出声来,“本王的脸是那么容易打的吗?打了就要付出代价的。”
弥月一怔。
云苏说完那句话后似乎是疲惫了,挥挥手,让弥月下去,等弥月离开,他倒真的躺到床上,睡觉去了,昨晚辗转反恻想的全都是宋繁花,他压根就没有好好睡一会儿,如今,大概是因为刚刚吻到了宋繁花,也可能是因为他内力消耗过大,也可能是因为刚刚跟段萧打架,打累了,反正,躺下去后,奇迹地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晚上。
段萧也一样。
宋繁花一直没睡,等到了夕阳卷下屋檐,整面薄薄的窗户纸被染成焦黄色,大地陷入沉暮,她才收起盘腿的姿势,一身清爽地抬腿下床,下床后往后看一眼,见段萧还睡着,也没喊他,去堂屋里倒水喝,刚喝一杯,准备再倒第二杯,房门被敲响了,宋繁花抬眸问,“谁?”
华子俊道,“是我,我来给段公子再上一次药。”
宋繁花将茶杯搁下,走过去开门,门打开,华子俊就笑着对她问,“没打扰吧?”
宋繁花平淡地应道,“没有,他在睡,应该上药正好,你去屋里头。”
华子俊说好,半丝迟疑也没有地往卧室去了。
宋繁花跟在后面,近了床畔,华子俊掏药瓶,掏出来之后正准备朝段萧的脸上抹去,忽地,床上横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甩开了。
段萧睁开眼,眼中明明是惺忪未醒的睡意,神情却带着十足十的机警,他盯着他,问,“做什么?”
华子俊道,“给你再抹一次药,我这药是我们华府百年来的老字号了,天下没有第二家,饭前抹一次,睡前抹一次,保准让你明天起来后脸上一点淤伤都没了。”
段萧撑着手臂坐起来,看一眼旁边的宋繁花,这才眉头微挑看向华子俊,“这么神奇的药,一夜就能治好?”
华子俊笑道,“当然,你不看我姓什么。”
段萧道,“姓华,有什么讲究?”
华子俊还没接腔,宋繁花就道,“华陀后人。”
段萧顿时失笑,他看着华子俊,一脸认真地说,“忘了这等渊源。”他又看着那药,问,“云苏那里你去了没有?”
华子俊道,“还没,这药就一瓶,祖制的,量不多,我先给你抹,再给他抹。”
段萧闻言就掀开被子,整了整衣服,背手又理了理头发,拉住宋繁花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就去王爷那里一起抹,这么珍贵的药,还是当着大家的面用比较好。”
华子俊一愣。
宋繁花被段萧拉着往外走,走出堂屋的门,段萧对她侧耳道,“等会儿你亲自给我抹,气死那个云苏。”
宋繁花无语翻白眼儿,“你要不要这么幼稚?”
段萧伸手就给她一记脑瓜,“等你哪天站在我如今这个立场了再来说这种话,幼稚?”他冷哼,“还有更幼稚的呢,对待情敌,这种越幼稚的把戏越能戳他心,不信你等会儿试试。”
宋繁花一脸敬佩地问,“你天生就这么腹黑的吗?”
段萧轻笑,不知是谦虚还是自夸,出声说,“玩弄权术大概是天生的,对付情敌,那是随时随地不用想就能知道怎么做的事儿,这不叫天生,叫本能。”
宋繁花捂着嘴偷乐,听他左一句情敌右一句情敌,她怎么就那般想笑呢。
段萧见她笑了,气的伸手就对她的脑袋拍了一下,“你还笑,不是你惹的债,我现在怎么能那么愁。”说罢,瞪她一眼,“等我解决了这事儿,回头有你受的。”
宋繁花摸摸头,满脸无辜地道,“又不是我要惹的。”
段萧才不听这话,总归因为她,他得防火防狼防云苏,前方战线还没消停,后方又有灾,这灾还不是小灾,指不定一不溜神,他这一生视为最珍贵的宝贝就被别人给半道窃了。
段萧轻哼一声,拽了宋繁花的手就往前走。
华子俊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其实他听到了段萧与宋繁花的对话,但他没打算对云苏讲,能看到云苏吃瘪,这好像是人生中的奇迹,既是奇迹,谁不愿意看?
三人来到玉楼,也到了吃饭的点,几乎所有人都聚拢来了,云苏坐在最上首,左右两边立着倾心和弥月,秦暮雪挨着他右边的位置坐着,杜莞丝和韩廖坐在同一个方向的椅子里,椅子中间夹了一个方桌,姚宴江与裴津、武光三人坐在另一面,椅子与椅子之间也夹着方桌,林新竹出来了,面色不再虚白,有华子俊在这里,他就是受到再大的刀伤也恢复的很快,只一天一夜,他已经恢复的七八成了,林新竹坐在韩廖的后面,林哲涛不在。
宋繁花走进来,看到林新竹,漂亮清澈的眼睛微微一眯。
林新竹没看她,只看向她身边的段萧,今天云苏对林新竹说了,那天伤他的人,是段萧,林新竹看着段萧,目光又冷又沉,可他没动。
段萧看到了他投来的视线,分文不惊,只拉着宋繁花的手,往离云苏最近的那两个空椅子里去坐,坐下去之后大腿搭在二腿上,对华子俊道,“你先给王爷用药吧,我不着急。”
云苏看一眼段萧与宋繁花牵在一起的手,明明是坐在椅子里了,那牵着的手还没松,他脸上不显,可心里已经是极度不舒服了,他面无表情地接话,“将军来者是客,还是你先。”
段萧这次不推辞了,笑道,“也好。”他对华子俊说,“药瓶给我。”
华子俊看他一眼,知道他要故意给云苏添堵,也不阻止,掏了药瓶就递给他,段萧接过来,又转手递给宋繁花,轻柔地道,“你给我抹。”
宋繁花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给他难堪,只得接了药,又打开瓶盖,往手中倒了一些药粉,侧过身,给他认认真真地上药。
段萧笑着看着她,伸手扶住她的腰,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宋繁花在无人的地方用眼神瞪他,意思是,不要太过分。
段萧越发过分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众人纷纷移开目光。
姚宴江气的都想将段萧轰出去。
韩廖斜挑眉峰,暗道这人的脸皮怎么越发的厚了?
华子俊不动声色,尽职尽责地站在一边。
裴津和武光别开头。
杜莞丝一边恼着段萧一边担忧地看向云苏。
秦暮雪挑了挑眉,颇为玩味地打量起了段萧。
云苏沉默地垂着眼,从他这个视线看过去,他能清晰地看到宋繁花温情漂亮的样子,还有她那白皙柔嫩的手落在段萧脸上抹药的样子,他有多少个夜晚渴望着那双手能落在自己身上,可此刻,她当着他的面对别的男人亲昵至此!
云苏气息陡地阴沉,但他没发怒,他心底冷冷地想,你们现在让本王有多痛苦,本王就让你们未来有多绝望。
云苏转开脸,眼不见为净。
宋繁花给段萧抹完药,见药都被皮肤吸收了,她才收回手。
段萧很舍不得放开她,就算不是气云苏,他也想抱着她,但大厅里这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他是不舍得让宋繁花那么美好的一面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瞧了去的,遂松开手。
宋繁花将药瓶还给华子俊,华子俊接过来,走到云苏面前,要给他抹药,云苏看着秦暮雪,对她说,“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