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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繁花一路跑到杜莞丝的住处,跟她说,她要与她一起睡,杜莞丝稍稍讶异了一下,可能觉得段萧来了,宋繁花今晚不会与自己睡了,但她还是来了,杜莞丝没说什么,只看一眼宋繁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问,“一路跑来的?”
宋繁花点头,“嗯。”
杜莞丝笑道,“想来就来,跑这么急做什么。”说着,不等宋繁花回话,她冲外面吩咐,“素音,去打桶热水进来。”
素音应声,下去打热水。
宋繁花抚了一下额头,坐在桌边,拎起茶壶,拿一个扣下去的杯子出来给自己倒杯水喝,喝罢,伸手又拎茶壶,却见杜莞丝闷闷不乐地坐在了她的对面,宋繁花提茶壶的手一顿,出声问,“你看上去不大高兴,怎么了?”
杜莞丝想到晚上华子俊给云苏上药,她要上前帮忙,被云苏拒绝的一幕,惆怅地说,“我这一生没渴望过什么东西,从小到大只渴望一样,可如今,却是怎么渴望也得不到了。”
宋繁花蓦然一惊,心底跟明镜儿似的清楚杜莞丝说的是什么,她不动声色,想着如何来应承杜莞丝的话,她得把杜莞丝拉到韩廖的怀抱去,又得让杜莞丝对云苏慢慢冷淡,还得让杜莞丝听不出她的刻意,宋繁花放下茶壶,想了想又提起来,从茶座里再拿一个扣着的干净的玉瓷杯,摆在茶壶底下,倒了一杯,推到杜莞丝面前,佯装不解地问,“你想得什么?”说罢,蹙起眉头道,“以你的出身,这世上应该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啊?”
杜莞丝艰难地扯唇笑了下,笑的不怎么好看,有点悲苦掺杂的意味,她伸手接过宋繁花推过来的茶杯,没喝,只两手捧着转着圈玩,一边转一边看着茶水顺着她转的方向打着旋,清澈的水流旋转成盘,变成了一面时光镜,时光镜把她带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她极喜欢跑到苏府玩,那个时候苏天荷还没上京,苏府每天都很热闹,不像她们杜府,杜府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儿,时常都是空寂的,除了琴,她再没有可玩乐的人可玩乐的地方,弹琴乏味之后她就喜欢往苏府跑。
那时候的苏府有苏戈,有苏喜、苏颜、苏欢,这三个丫头都与自己年龄相仿,最能玩到一起,还有苏进、苏墨、苏昱,他们虽然长了自己一些,却如大哥哥般对自己宠爱有佳,杜莞丝亲近他们,如同亲近自己的家人,尤其,在认识了苏戈之后,她就把苏府视了自己另外一个家。
她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那种潜意识把苏府当作家的思想是什么,后来,苏天荷进了京,云淳即位了皇帝,云苏被封了王,却不住京城,住进了苏府。
杜莞丝那个时候是不知道云苏背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弃京归苏的真正用意,她只知道她很高兴,一逮到空就往苏府跑,虽然有十之八九跑到苏府找不见云苏,她也还是高兴的,因为总有那么几次,她能见到他,与他说话,看他明灿的眸子对着她露出亲切温暖的笑。
杜莞丝觉得,那是她生命中最为幸福的时光,虽然短,却足以让她的生命鲜活起来,后来渐渐长大,她明白了她的感情,读懂了自己的心思,她就给苏戈表白了情意。
在她及笄礼宴上,她给苏戈写了情诗,苏戈当时看着,用他那好听迷人的嗓音一字一字地念着,念罢,抬头看她,笑问,“给我的?”
杜莞丝羞红着一张脸点头,“嗯。”
苏戈将信折起来,不知道是没看懂信里的意思,还是故作不知,唔了一声,说,“写的不错,只不过这几个字用在我身上不合适,凤凰花我倒是真喜欢。”
一句话,婉拒了她,又给了她面子,他说他确实喜欢凤凰花,也就是说,他确实喜欢她的诗,但也只是喜欢诗而已。
杜莞丝从往事里回神,端起茶杯将那旋转着的水流喝进了肚里,喝罢,她说,“心。”
宋繁花笑问,“心?”她道,“谁的心?”
杜莞丝觑她一眼,将空了的杯子往桌上一掷,转身躺到床上去了。
宋繁花轻轻地低笑,却不动,等素音提了热水进来,她隔着屏风脱衣服,脱罢衣服就洗澡,洗罢从衣柜里翻了一套干净的里衣出来,这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是为杜莞丝准备的,宋繁花随便拿一件出来穿,没穿上,又换,换了好久才换一件妥贴的,她不由得心想,真该减肥了吗?
穿好里衣,她往里看一眼躺床上的杜莞丝,伸手将烛灯熄了,躺在床边。
杜莞丝平躺在床上,等到宋繁花也躺下了,她问,“你与段萧从小就在衡州长大,你是打小就喜欢他了吗?”
宋繁花撇嘴说,“不是。”
杜莞丝问,“是后来喜欢上的?”
宋繁花想了想,说,“算是吧。”
杜莞丝睁着眼,夜色虽沉,却掩不住她眼中的璀然华光,她盯着帐顶,一字一句道,“我打小就很喜欢云苏。”
宋繁花静静地哦一声,说,“他那样的人,心中大概装不下女人。”
杜莞丝微微垂下眼睫,片刻后出声问,“他在你心中是怎样的人?”
宋繁花笑道,“你确定你要听?”
杜莞丝道,“要听,你说。”
宋繁花嘴角的笑慢慢隐匿,藏着一抹锐利,锐利中又透着冰冷的讥俏,她说,“我与云苏接触不深,就单单这几个月的接触来看,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倾心,更不值得你为他伤神,我倒是觉得,他会孤苦一生。”
杜莞丝蓦地一怔,险险被宋繁花的话给吓着了,她倏地侧过脸,看着宋繁花的侧脸,说,“你是这么想他的?”
宋繁花也侧过脸,看着她,“是啊。”
杜莞丝无语之极,想到云苏那般喜欢她,可她竟把云苏说成孤苦一生,杜莞丝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宋繁花笑道,“我这般说你是不是不高兴?”她叹一声,摆正脸,看向帐顶,“就算你不高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说他之前几次三番要杀我的事了,就单他与我未婚夫之间的恩怨,我也对他没好感。”她伸出手,拉住杜莞丝的手,“莞丝,我不想因为他而影响我们之间的情谊,我很喜欢你。”在上一世,我就把你当姐姐了,虽然不是亲的,可在那个失去亲人的前世里,你就亲的。这句话宋繁花没说,她只是强调道,“我不会喜欢他的,你放心好了。”
宋繁花的意思是,我不喜欢云苏,不会跟你抢男人,叫杜莞丝放心。
可杜莞丝听了之后那是一万个不放心。
为什么不放心?
因为云苏喜欢宋繁花啊。
杜莞丝见不得云苏受伤,更见不得他受苦,尤其是受情爱的苦,在她眼里,云苏想要什么就该有什么的,这是潜意识里的信仰,如同她爱她一般。
杜莞丝小声地问,“你对云苏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
宋繁花笑了笑,不答反问,“你对韩廖有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
杜莞丝一怔,不解地道,“关韩廖什么事?”
宋繁花笑道,“你喜欢云苏,便就看不到别的男人的好,我喜欢段萧,也同样是看不见别的男人的好的,所以,你问我我对云苏有没有好感,那先问问你,你对韩廖有没有好感。”
杜莞丝被宋繁花说的懵了,好半天之后才道,“我把韩廖当朋友。”
宋繁花道,“那就是有好感吧?”
杜莞丝蹙起眉头,深深地困惑了,“既是朋友,当然是有好感的啊。”
宋繁花咧嘴一笑,唔一声道,“困了,我要睡觉了,你别再说话来扰我。”
杜莞丝一噎,愤愤瞪她一眼,翻个身,背对着她,也睡了。
宋繁花没睡,看着窗外出神。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宋繁花翻身,伸手往杜莞丝身上点了一下,点罢,收手,杜莞丝就彻彻底底地睡沉了过去,宋繁花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察觉到姜小黛和素音守门,她来到堂屋,将王七和杨豹唤了来。
王七和杨豹隔窗而进,无声无息,进来后二人相继看她一眼。
宋繁花问,“这么多天的疗养,你们的伤养好了吧?”
王七说,“好了。”
杨豹也说,“好了。”
宋繁花欣慰地嗯一声,扶住一边的椅把手坐了下去,慢悠悠地说,“今天我看到了林新竹,想来明日琴音大会,他也会露面,而秦暮雪也来了,这是挑拨林家、秦府与云苏关系的最好时机。”
王七眯眼,十分不客气地道,“我们打不过云苏,你别再上赶着找事儿了。”
宋繁花冷笑,“打不过才要使阴招。”
王七一噎,想到颜华山那次的失败,西湘江栈外被云苏打的落荒而逃的狼狈,他抿抿嘴,道,“你就不能不与他为敌吗?”
宋繁花道,“不能。”
王七郁闷。
宋繁花说,“这次不让你去杀他,反正杀也杀不死,我只要你想办法让林新竹喝下醉暖香。”
宋繁花想到在京城状元府云苏一下子就发觉她敬给柳纤纤的酒有问题,明明他当时离的也不近,可就是能一眼窥见,想必,云苏之前中过醉暖香,而之后,又对醉暖香有着超乎常人的辨识方法,是以,想要给他下醉暖香,很难,可以说,那醉暖香即便沾了他的身,也控制不了他的意识,所以,段萧的方法行不通。
不从云苏下手,那就从林新竹下手。
林新竹是云苏的得力助手,也算他的半张脸了,林新竹在江湖人士面前丧尽脸面,等同于云苏丧尽脸面,再者,当年玉裳的死亡真幕,只有三个人知晓,林新竹、云苏、秦暮雪,而恰巧,如今这三个人都在,醉暖香可以致迷、可以致幻、可以致人神识不清,只要引诱得当,林新竹必然会当着天下武林人士的面道尽当年玉裳的死,玉裳一直是林新竹心中的伤,不管岁月再久,都无法弥合,一把玲珑玉剑,不用玉裳亲自现身,足够让林新竹方寸大乱了。
江湖人都认为玉裳没死,燕洲玉府也在不久前向江湖人发了申明,而此刻,林新竹的话,会让所有人惊异。
惊异的同时,大概就是寻根追底了,各路武林人士必然又要上燕洲玉府寻个明白,到时候,再让玉溪山向各位人士阐明真相,那么,寒云公子在江湖上的清誉会受损,信用会大大降低,指不定还会有大批的人私下埋汰他,那个时候,她让九霄盟出动,一来囊括这些人,二来,斩杀追随他的人,三么……宋繁花暗暗地冷笑,自然是趁乱灭了剩下忠于苏八公的那些门徒们。
而秦暮雪也会因为这件事受到江湖人的垢病,进而会牵累到秦府,以秦陌的为人,他会一方面禁制秦暮雪再入江湖,一方面会跟寒云公子撇清关系,如此,就等于斩断了秦陌与云苏有可能会产生的各种牵绊,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宋繁花都不会让云门十三骑这般强大的力量入云苏之手。
宋繁花勾唇一笑,往后仰进椅背里,看着王七,“这么点儿小事,你应该会办妥的吧?”
王七斜她一眼,问,“醉暖香在哪儿?”
宋繁花道,“我这里没有,你去找烈火,他那里有。”
王七眉梢一挑,“烈火?”
宋繁花道,“嗯。”
王七道,“不认识。”
宋繁花笑道,“千左门的人,如今混在云门秦府护卫队里面,以你暗军的能力,必然能找到。”
王七听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杨豹杵在一边儿,等王七走了,他问,“我做什么?”
宋繁花道,“明日守在我身边,不用出面,但要时刻跟着。”
杨豹嗯一声,宋繁花便挥手让他走了。
等屋内又安静下来,宋繁花一个人在这个堂屋里坐了很大一会儿,这才起身回到卧室,躺下去睡觉,睡前给杜莞丝解了睡穴的穴道。
因为白天没午睡,这一觉宋繁花睡的很沉,等醒来杜莞丝又不在了,还是素音进来伺候她穿衣,今天的衣服不是昨天的那件了,又换了一件,是纯白色的。
宋繁花看一眼那长裙,没挑剔,直接穿上了,穿好了素音就把她带到了琴楼,宋繁花一边走一边问,“不吃饭了吗?”
素音道,“小姐在琴楼摆了饭桌。”
宋繁花哦一声,心想,今天怎就摆在琴楼了?
宋繁花不知道的是,杜莞丝一早就起来了,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姚宴江今天要用的琴可否调好,姚宴江说调好了,又把她带到琴楼,让她亲自试了一下,杜莞丝试好后就不下去了,姚宴江问她,“不下去吃饭了?”
杜莞丝嗯道,“我想在这里吃,你给我单独摆一桌上来,等繁花醒了,也让她与我一起吃。”
姚宴江不解地问,“为何要单独吃?”
杜莞丝的目光越过琴楼的高阁,望向稀薄日光的天外,有片刻的出神,稍顷,她说,“本来是昨天就弹琴的,但因为昨天出了那样的事儿,琴没弹成,今日我不想再因为别的什么事儿影响弹琴的心情,已经推辞了一日,不能再推辞一日了,我在这里吃饭,能保持一颗平常的心,若下去了,我不保证我等会儿还能不能弹得下去。”
姚宴江知道杜莞丝爱琴重琴,他也是爱琴的人,比任何人都理解她,尤其,杜莞丝爱云苏,指不定下去看到云苏的脸没有恢复,她又堵心了,姚宴江想到这里,明白地点点头,“也好,我下去让人另备一桌上来。”
杜莞丝没应声,低头去拨弄琴弦。
宋繁花上来之后看到杜莞丝一个人在弹琴,弹的是小调,不是什么名曲,听了一阵子之后,宋繁花奇异地挑挑眉,笑问,“这是我们衡州出名的小调,醉红颜呢。”
杜莞丝闻言抬头,笑道,“确实是衡州小调。”
宋繁花道,“你也会的?”
杜莞丝应道,“老早就会弹了。”只不过,从没有一次弹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那思君不归的女子。
杜莞丝将琴推开,走到饭桌前,冲宋繁花说,“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先一起练一练江山笑,虽说我确实根据你的曲谱学会了这首我渴望已久的名曲,可那天听了你在府门外弹的江山笑后,我真怕我一会儿给你丢了脸。”
宋繁花着过去,坐在她对面,笑着说,“我怕我给你丢脸呢。”
杜莞丝道,“不会。”
宋繁花道,“我这上不得台面的琴技你都觉得不会丢脸,你又如何会给我丢脸呢?”她拿起筷子,慢慢地开始吃起饭来。
杜莞丝看她一眼,也拿起筷子吃饭。
而在她们二人吃饭的时候,玉楼也开始了用早膳,用早膳的时候,饭桌上多了一个人,赵化青。
段萧看一眼赵化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进餐,进餐的时候,也没问宋繁花去了哪里,今日她要弹琴,大概是去了琴楼。
不知为何,今日的饭桌异常的安静,少了一个宋繁花,似乎就少了一个世界。
云苏也没说话,只顾低头吃饭。
吃罢饭,几个人陆续散开,姚宴江、华子俊、裴津、武光相继去了离琴楼最近的第三屋阁楼,秦暮雪派人去把卫炎喊了过来,云苏把赵化青喊到书房,下达第一个杀令,灭千姬。
赵化青多余话不说,收到命令,转身就走了。
段萧一个人慢腾腾地走在前往武林人士聚拢的会场,昨天的那个位置很好,抬眼就能看到宋繁花,他今日还想坐那个位置,无方和朱礼聪一左一右隐在暗处。
段萧来的早,这个时候会场上还没有多少人,他轻轻松松就找到那个位置坐了下来,坐下去之后就闭上眼睛,仰靠在假山石上打起了盹。
日头一点儿一点儿地从望天壁的后方斜射过来,带着五月初的稀薄温暖,静静洒落在整个会场,随着日头推进,会场渐渐的热闹起来,不一会儿就人山人海了。
烈火带着易过容的木生水过来,一眼瞧见段萧,脚步顿了顿,扭头见卫炎没来,挑了挑眉,将木生水放在身后,他往段萧跟前一坐。
两个人昨日都是秦府护卫队的人员,一起说话不引人注意,如今,段萧面目陌生,与秦府卫队说话就会怪异,是以,二人虽一左一右地坐着,却没说话。
过一会儿之后,烈火率先密语传音,“昨天半夜,有人来找我要醉暖香。”
段萧微微一怔,微瞌的眸淡淡扯开一条缝,却没有张开,也用密语传音问,“谁?”
烈火道,“一个自称是王七的人,说是宋繁花派来的。”
段萧倏的一下睁开了眼,眼中波光一闪,漆黑的眉目里渗进日头的火焰,他脸色一沉,却是半句话都不说,只仰起脸来看向琴楼,半晌后,他收回视线,对烈火问,“你给了?”
烈火道,“给了。”
段萧问,“她可有说做什么?”
烈火道,“没有。”
段萧沉声不言,修长玉手按压在假山石壁上,虽然没有做敲击的动作,却是惯性地思考了起来,以他对宋繁花的了解,她突然召唤出暗军,又让暗军跑到烈火那里要醉暖香,必然是又要搞事情,搞什么事情?
段萧将所有有可能宋繁花会做的事都想了出来,有很多,却不敢确定她具体是做哪一个,是不是他所猜测出来的这几个,是以,他按兵不动,又瞌上眸,用密音说,“我知道了。”
烈火便不言了。
过一会儿之后,段萧用密音传话给他,“千姬今日会有危险,我觉得你最好去她身边比较保险。”
烈火眉头猝然蹙起,二话不说,抓起木生水,站起身就走了。
烈火走后没有多久,琴楼上有琴音泄出,却不是江山笑。
江山笑的曲子在从琼州离开往三元湖拔进的时候宋繁花在马车上给段萧弹过,那个时候宋繁花用的是姚家祖传的天字琴,天字琴乃上古神琴,自然比一般琴要优美动听的多,既不是江山笑,段萧就没功夫去关注,再次瞌着微目,却不想,刚闭眼没多久,会场上忽地一片喧哗,接着就是人群激动的嚷嚷声。
“莞丝出来了,莞丝!”
段萧慢腾腾地睁开眼,却在看到杜莞丝身边的宋繁花时,眸光一顿。
宋繁花穿着白色长裙,衬着她雪色的肌肤闪闪发亮,黑发虽短,却被五彩潋滟的丝带拖曳出另一种迷人的风情,下巴没有原来的尖,可圆润中带着饱满的气势,人往那里一站,下巴微微一抬,就有排山倒海般的富贵之气呼啸而来,她此刻面带微笑,神情慵懒,看着底下的众人,丝毫不惊不惧,飞扬在眉尾眼梢的樱花像羽化成精的蝶,正张开翅膀,翱翔欲飞,微风吹拂,阳光倾射,她沐浴在光中,似莅临人间的仙女。
段萧眉头微拧,他看着这样的宋繁花,听着周围的人在一眼之后传来的惊叹之音,当然,他们惊叹的,不止止是杜莞丝。
有很多人在问,“杜莞丝旁边那姑娘是谁?没见过呢。”
有人说,“第一次见有女子与杜莞丝站一起能不被比不下来的,这姑娘气势不弱啊。”
有人道,“比莞丝胖了点,但容色不输于莞丝。”
有人道,“她就是要与莞丝一起弹琴的女子吗?”
有人唏嘘,“敢与莞丝一起弹江山笑,这女子定然是另一个风华绝代。”
……
很多人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段萧一一听着,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等过了今天,他要不停地把宋繁花养肥,胖了就没人惦记了。
底下很热闹,个个声音激动,群情激奋,大喊着杜莞丝。
玉楼内,坐在琴楼对面的云苏、秦暮雪、姚宴江、华子俊、裴津、武光等人看着对面的两个女子,都是赞不绝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欣赏眼光,可此时此刻,看着站在那里一白一红的两个女子,这几个男人,包括秦暮雪在内,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艳。
秦暮雪看一眼云苏,笑着说,“昨日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看不上莞丝,却看上了宋繁花,今日一见,我大概明白了。”
云苏静默不语,只视线落在宋繁花的脸上,看了一会儿之后又收回,他冲倾心吩咐,“开始吧。”
倾心应一声,下去通知林新竹。
林新竹今天负责整个会场之事,倾心一说开始,林新竹就上了台。
宋繁花看着底下的林新竹,不冷不热地笑了声,等林新竹讲完开场白,讲完今日的琴会内容,宋繁花就与杜莞丝转身坐回了琴前。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落指于弦面。
江山笑是一首爱情曲,杜莞丝想弹给云苏,宋繁花想弹给段萧,二人心中各有所弹,自然就各有情调,曲是同曲,不同的人弹之,却是不同的风格,不同的韵味。
宋繁花弹琴,张扬无忌,肆如水风。
杜莞丝弹琴,天上人间,独一无二。
这二人合奏江山笑,可想而知,是何等壮阔的天外神曲,一曲江山笑,笑尽天下无红颜,这是千百年前燕国太子赠送于赵国公主的爱情之曲,意为,天下除你,再无红颜。
底下的哄闹声、尖叫声、激动声、一一散去,只余琴音在半空横揽的玉刹阁中回荡又回荡。
后来,岁月散去,时光老去,纵然参加了此次玉刹阁群雄汇聚的江湖人士有多半都死了,有多半不知所踪,有多半垂垂老亦,纵然后来,这琴音因为一柄本应沉埋在地土里的玲珑玉剑给中断,却也止不住后人对今天此曲的津津乐道与无限向往和憧憬。
琴弹到一半,四周鸦雀无声,宋繁花耳中却传入一道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隐于暗中杨豹的声音,他说,“七哥那边已经办妥了。”
宋繁花没应话,琴音却忽地一转,这一转,天地神音陡然一溃,却又走入另一道极光之音,杜莞丝一愣,宋繁花猛地注入内力,另一手抓住杜莞丝的手,砰然一击,两音相撞,似有天籁从头顶罩下,更似有倾盆大雨弥天而来,网罩在众人头顶,来此玉刹阁的人都是武林人士,自怀各种绝学,武功都不弱,明知道天空中不可能飘落琴雨,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抬头往天上看去。
这一看,纷纷惊住,琴音抖玉,泻虹三寸。
姚宴江率先拍桌而起,心潮起伏地冲到阑干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癫狂激动,“原来比之那一次在杜府门外听到的江山笑,这才是真正的绝音。”
云苏也攥紧了椅子的扶手,心中难以言明那股随着音声而起的澎湃情绪。
华子俊身不由已地赞叹道,“真是闻此一曲,从此再无琴音了。”
裴津道,“这一次来玉刹阁,来的很值得。”
武光淡声说,“回去得跟上头描绘一下今日的情景。”
华子俊和裴津都把目光转向他,二人心中同时在想,三太子听过宋繁花弹琴吗?
秦暮雪沉醉在琴音里,什么话都不说。
底下,段萧也被这惊天的琴音给震住了,目光经久不散,落在琴楼那一角显露出来的女人的脸上,然后一点一点地聚集收拢,又一点一点地放出光来。
杜莞丝被宋繁花的琴音带偏,微愠地瞪着她,“做什么突然变了?”
宋繁花笑道,“这是你教我的。”
杜莞丝怔忡莫名,“我?”
宋繁花看着她笑,却没法说是如何教的,又在哪里教的,她只是轻轻柔柔地道,“嗯,你是天生的琴者,现在还小,所以,才能没完全发挥出来,也没有被逼到悲伤尽头,所以,没有激发真正的潜能,但其实,你的江山笑要比我弹的好多了,我只是班门弄斧。”
杜莞丝不解地蹙眉。
宋繁花却是松开她的手,说,“最后一段了,我们再相濡以沫弹一次。”
杜莞丝看着她侧过去的白皙的脸,想问的话终究没问,浅淡地嗯一声,将此曲完美结束。
结束后,众人却没回神,所有的人,包括段萧、云苏、姚宴江、秦暮雪、华子俊、裴津、武光等人全都沉浸在这秒不可言的琴音里无法回神,很久很久之后,众人才堪堪从这莫大的失控中回神,然后,全场哗然了,而在哗然中,林新竹又走上了台阶,只不过,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忽地,眼前的视线被银光斩断,接着,一柄剑横空而来,带着凌厉剑流铿的一声打入地底石基,插在他的面前。
剑身玉,柄琉璃。
林新竹怔然一愣,当看清面前的剑时,脑袋轰然一震,顷刻间,神识就不清晰了,他好像看到了玉裳,看到了当年她飞身纵入高台,一剑挑开百丈擂的潇洒英姿,下巴一抬,她冲他说,“我来领教。”
林新竹眼前一片混乱,周围似乎有嘈杂声持续不断地传来,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看到了玉裳,看到了她在向他发招,玲珑剑谱不是天下无敌的,可只有玉裳一个人会,林新竹不知道自己此刻站的位置是百丈擂台还是玉刹阁,他只想留住玉裳,只想留住她。
林新竹神色凄迷,宋繁花单手御剑,玲珑剑谱被她运用的得心应手。
众人都被这一突然而来的惊变吓破了胆。
杜莞丝冲过来就要抓宋繁花的手,却被宋繁花一个定身穴给定住了。
段萧看着场中突来之变,嘴角一勾,站起了身。
云苏脸色沉怒,立刻吩咐倾心说,“出动玉刹阁的所有府卫,清理底下的江湖人士,赶至玉刹阁外,你速下去,把林新竹带上来,他中了千左门的一醉暖香,很危险。”
倾心一听到醉暖香脸色就变了,急速转身离去,可是,在她出动了所有玉刹阁的府卫后,宋繁花抛出九霄盟,五大堂主现身,九霄盟旗下所有人正式踏入江湖,对上玉刹阁。
而台上,林新竹已经被玲珑玉剑刺激的失去了全部神智,他对着剑痴痴地喊,“玉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