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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方震惊地说,“吕子纶怎么会知道云苏受了伤?少爷也说了,京城与陵安城可是千里之遥的,就算是传信也没这么快,至少得天亮了,依少爷的意思是,昨天晚上苏进、苏昱、苏墨突然撤离就是因为知道云苏走了,那么,也就是说,云苏刚受伤,吕子纶就知道了?”
段萧沉着脸道,“这就是吕氏一族的能力。”
无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云苏这一被救,那往后可就真的杀不了他了。
他有这种想法,段萧也有这种想法,眉心间拢着一抹戾气,更有一抹驱散不开的浓沉暗影,但很快那抹戾气消散了,浓沉暗影也从眸底徐徐散开,你不能算准每一次意外,却可以对意外做出最明智的应对,云苏昨夜若不是拉着宋繁花陪葬,那他能不能活着走出白鹭院还真说不定,云苏以前中过一次醉暖香,便对这种毒有了免疫抵抗,所以他才那般有恃无恐,可他不知道,醉暖香配合阴间鬼间剑和心头爱,便是致命的毒药,能催毙人的心神,令人丧失一切行动力,原本计划应该万无一失,但偏偏,云苏这个人太强大不说,定力也十足十的惊人,还是个心思诡诈的,拉了宋繁花一起赴死亡魂路。
段萧不可能看着宋繁花死,原本逼杀苏八公的计划就中途断了,而这一断,苏八公就成了云苏的护身符,有苏八公这个人在,云苏即便奄奄一息,那也死不了了,段萧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苏八公出了琼州就真的什么人没带,明面上没出来的人,不代表没在暗处窥视。
原本环环相扣,白鹭院有宋繁花设伏埋杀,苏客府有段萧单刀阻命,苏进、苏昱、苏墨又被阻在城外,城门大关,城内的祖孙二人只能是砧板上的鱼,却偏偏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棋局上简单的一子,却扭转了整个战局,无声硝烟战场,自此,脱了手,段萧低垂着英俊眉色想了想,力定地出声说,“明日回京。”
无方顿时一怔,出声说,“明日你不是要与安逸山一起去苏客府的吗?”
段萧慢慢冷笑,“云苏都不在了,我还去做什么,原本可以趁胜追击,趁他奄奄一息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也顺便的拿回解药,如今他人一走,棋眼全散,举棋已无用,那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无方道,“那安逸山怎么办?”
段萧眯了一下眼,扬头望向一侧的书架,半个身子倚在宽大的椅背里,提到安逸山,就不得不顾虑另一件事,段萧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声说,“明日一早我随安逸山去苏客府,你们准备回京之事,等我从苏客府回来,咱们就回京。”说到这,他又顿住,思臾片刻后说,“先备马车,是去一趟琼州再回京还是直接回京,等我问了软软再决定。”
无方听着这句软软,心里有些发笑,打趣地想,少爷你对宋繁花的爱称都从床上叫到床外来了,不过,这话他在心底打趣,却不敢拿出来讲,更不敢当真在面上笑出来,只得佯装严肃地嗯一声,问,“少爷今天晚上还歇在书房吗?”
段萧道,“嗯。”
无方说,“我下去给你打水。”
段萧轻点下头,无方退身下去,关上门。
段萧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想着前前后后的事,想着朱礼聪,想着云苏,想着苏八公,忽然,眸光一紧,嘴角逸出森冷寒笑,扬声就唤,“沈九。”
沈九没进来,隔着一扇窗站在外面,却是道,“我在。”
段萧说,“去城主府,今夜或明天朱礼聪会有危险,你跟七非要护好他。”
沈九什么都不问,嗯一声,转身就走。
段萧又想了一会儿,觉得暂时没什么事是令他放心不下的,等无方打了水来,洗洗就睡,第二天还没睡醒,无方就来敲门,段萧还躺在书房内的榻上睡的昏沉,主要是与宋繁花两地分睡,他很难入睡,每天晚上习惯了抱着她,哪怕不与她享尽人伦之欢,闻着她,抱着她那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如今没人抱,他能睡着才过了,昨晚几乎是翻腾了大半夜才睡着,严重的睡眠不足,被无方扰醒,段萧火气很大,闭着眼问,“什么事?”
无方隔着门说,“玉香要走了,六姑娘已经起床去送了。”
段萧睁开眼,缓慢坐起身,伸手扯过搭在镂花短屏上的衣服往身上穿,边穿边说,“打水来,我要洗脸。”
无方哦一声,动作迅速地去打水,打来,段萧已经穿戴好,还把书房的门打开了,他就站在门口,似乎是要出去,看到无方端着盆过来,他麻利地洗了把脸,擦干之后就往门口走,走出去,看到宋繁花正在与玉香说话,他顿了顿,还没走上前,宋繁花听到了脚步声,侧过头看了一眼,看到是他,笑着说,“你先站着,别过来,等我说完了你再过来。”
段萧霎时眼一瞪,晚上不能抱,白天还真不能近身了?他薄唇狠狠一抿,不爽之色顿凝于眉宇之间,他不听宋繁花的话,抬步就走过来。
虽然闻到她的气息他会难受,但只要他不多想,就不会触发噬心毒。
玉香看到他,对他说,“我先回燕洲了,我爹的身子骨确实不大好,我来的时候他正昏迷,虽然有胡叔在照顾看,我还是很担心,若不是苏八公来找风泽,我也不会离开玉府的,如今这事儿解决了,我得回去了。”
段萧是知道玉南王身体状况不好的,上次去燕洲玉府扑宋繁花,见了韩稹,韩稹提及过,但他不知道是什么病,抬眼望了一眼玉香,想问一嘴的,但见她面色很是担忧急切,怕是问了又得一会儿的唠叨解释,便没问,只往身边看了看,没见到风泽,就问,“你不带风泽一起回去?”
玉香笑着道,“你舍得让我带回去?”
段萧抿抿嘴,“我有什么不舍得的,他若是想走,我自是放行。”以前抓着风泽困着风泽,那是因为想用他当人肉盾来对付苏府的人,后来宋繁花与风樱结义了姐妹,段萧就把风泽当成自家人了,虽身在段家军中,却是用心培养的,如今苏府的事告一段落,风泽想回玉府,他也不拦,想了想,又说,“玉南王只知道风樱的存在,还不知道风泽的存在,但苏八公知道了,我觉得你还是把风泽带回去让他瞧一瞧,不然哪天苏八公上了玉府,向玉南王提及,玉南王却懵在鼓里,这不是纯心惹他不快?再者,他若是醒来,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孙子,他肯定很高兴的。”
玉香心想,是应该高兴的,可她暂时不想带,风泽也不愿意跟她回去,便道,“不用了。”
段萧就不多说了,看一眼她的装扮,又是一身男装,再看一眼她身后的马,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玉香点头,表示自己会小心的,又与宋繁花辞了行,翻身上马,离开。
段萧扭头冲身后的无方问,“安逸山开城门了吗?”
无方道,“好像没有啊。”
段萧道,“去通知他开城门。”
无方应一声,飞快地跑了。
等玉香和无方都离开后,花萧府门前就只剩下了段萧和宋繁花,还有环珠和绿佩,段萧背手看着宋繁花,从上至下无一丝遗漏地看了一遍,目光深邃温柔,有淡淡的隐忍克制,实在是,他虽然不想乱想,可一看到她就没办法不乱想,尤其,他有两天都没碰她了,没她的夜晚他压根就睡不着觉,可观眼前的女子,哪有休息不好的一丝颓态,发丝柔顺服贴,脸庞白嫩,精神奕奕,完全就是有他没他一个样儿,段萧很不是滋味,却又没办法不张口关心她,还是问一句,“还没吃饭吧,饿不饿?”
宋繁花看他一眼,见他眼底青影极重,就问,“昨晚没睡好?”
段萧重重地应一声,“嗯。”
宋繁花蹙眉问,“在想事?”
段萧又重重地应一声,“嗯。”
宋繁花问,“想什么事?”
段萧轻飘飘看她一眼,心想,你明知故问,却是说,“想回京的事儿。”
宋繁花一愣,“回京?”
段萧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发丝,又很快收回,改去牵她的手,宋繁花躲过去,瞪着他,“都说了等毒解了再碰我。”
段萧气闷,手痒的难受,见宋繁花转身不搭理他了,他在心里把云苏骂了个狗血淋头。
宋繁花喊了环珠和绿佩就进屋,让她们去厨房通知做饭。
段萧恨恨地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小片刻,跟着进屋,进屋后也不去书房,就跟在宋繁花身后去白鹭院。
宋繁花知道是段萧跟在身后,虽然距离有点儿远,却不影响他们的说话,宋繁花问,“这么快就回京了?”
段萧道,“嗯。”又问,“你还有事儿?”
宋繁花摇头,“没有。”
段萧就问,“那你是想回一趟琼州再进京还是直接进京?”
宋繁花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我觉得我先回琼州,你带着无方他们进京,你现在身上的毒还没解,我跟着不太妥当……”
话没说完,段萧就一个出声打断,“不行。”他很是坚定地说,“你必须跟着我。”
宋繁花苦口婆心地说,“我跟着你只会让你毒加剧,对你不利,你先回京,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我就过去。”
段萧道,“不行。”
宋繁花瞪着他,“听话!”
段萧眉头一挑,生平第一次被女人说听话,备感怪异,却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甜蜜感觉蔓延心膛,让他的心一拆为二,一半装着满满的甜,一半装着满满大男子脸面被剥的危机,两种感觉在心头计较,最终,拉扯成了一根无力的线,段萧有点哭笑不得,反说一句,“让我听话可以,但你得先听我的。”
宋繁花一噎。
段萧三两步冲上去,一把将她抱住,满满怀香入鼻,段萧低低地道,“软软,我宁可抱着你疼,也不要看不见你。”
宋繁花反手抱住他,脚踩在他的脚面,踮起去吻他的下巴,吻罢又攀紧他的身子,去勾他的唇。
段萧眼眸黑沉发亮,大概是太过意外了,竟一时傻怔住没反应,等宋繁花咬住了他,他立时的一个激灵,扬手就按住她的头,有条不紊却又极为凶猛地攻了进去,尝到那甜蜜的滋味,他不可扼制的加深加重,手也在她腰上开始重重的辗压,虽然只有一吻,却快感袭遍全身,而随着快感而来的,是心口上了绞刑架一般的钝痛。
段萧呼吸一沉,额头的汗滴了下来。
宋繁花疾速退出,伸手去擦他额头的汗,段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呼吸粗粗地喘着,一声一声,像沙漠上的风,带着闷沉的力度,等宋繁花将他额头上的汗擦干了,看一眼他心脏的地方,问,“疼吗?”
段萧低谙地道,“疼。”
宋繁花仰脸看他,“还非要让我跟着?”
段萧又伸手将她一抱,斩钉截铁地落一字,“嗯。”
宋繁花叹一声,说,“好吧,我跟你一起。”
段萧终于笑了,松开她,大步往前走了,这次换宋繁花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问前方走的远远的男人,“夜辰不是拿解药吗,还没拿到?”
段萧道,“拿不到了。”
宋繁花眉头一蹙,问,“为何?”
段萧把云苏前天晚上很可能已经被吕子纶救回京的前后猜测还有陵安城外苏进、苏昱、苏墨忽然撤兵的疑惑说于了宋繁花听,宋繁花听罢,冷哼一声,“狡兔三窟,釜底抽薪,由此可以明确一点儿,那就是吕府不灭,云苏哪怕到了奄奄一息的最后一刻也死不了,前日晚上若苏八公没出现,大概吕子纶也会出现。”
段萧道,“嗯,所以,要回京。”
宋繁花长袖一甩,慢慢道,“回京前先去一趟琼州,我要把五堂姐带上。”
段萧微微侧身看她,“你要带宋昭昭去京城?”
宋繁花笑道,“嗯,我五堂姐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京城呢,我带她去看看,去玩玩,三姐姐就算了,她现在有身孕,不能颠簸。”
说到宋清娇,段萧就为自己的兄弟岳文成高兴,扬了一下嘴角,笑着说,“嗯,那就先去琼州吧,我也看看文成跟你三姐。”
宋繁花应道,“好。”
二人又继续往前走,到了白鹭院,段萧让宋繁花去坐秋千,他在下面看着,二人一个在空中飞,一个在地上静静地凝望,等环珠和绿佩来告知说早饭做好了,二人就移到饭堂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除了他俩外就没别人了,环珠和绿佩没上桌,在外面吃,无方、沈九、朱礼聪、七非此刻都在城主府,风泽还在睡觉,这一次虽然只有他们二人,段萧与宋繁花却坐的很开,一个在上席,一个在下席。
吃饭吃了一小会儿,宋繁花开口说,“虽然云苏走了,夜辰拿不到解药,但封啸天已经去了千左门,不出意外,十天内他必会回来,到时候你的毒就能解了,若是封啸天那边出了意外,我们就等回了京找肖璟,也能找到解药。”
提到肖璟,段萧吃饭的动作慢慢停住,他问,“肖璟身上怎么会有千左门的那么多毒药跟解药?”
宋繁花笑着说,“因为千左门就是他创办的啊。”
段萧顿时一怔,眸底掀起惊风,他吃惊地说,“千左门是肖璟创办的?”
宋繁花点头,“嗯。”
段萧愕然,“他不止京城四公子之一的身份,他还有别的身份?”
宋繁花道,“千左门掌门。”
段萧瞪眼,一阵无语,又一阵唏嘘,半晌后他说,“京城当真是卧虎藏龙。”
宋繁花闻言哈哈一笑,想到曾经在衡州沈寒说过的话,他当时说小小衡州竟是卧虎藏龙的,这么说来,这天下间,到处都是卧虎藏龙啊,再用心想一想,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儿,她又笑起来。
段萧见她笑的那般高兴,也跟着笑起来,“这么说来,我的毒怎么样都能解了,肖璟目前是跟我站在一条船上的,不管他未来会如何,这么个时候,他不会对我袖手旁观的。”
宋繁花说,“正是。”
段萧很高兴,想到这磨人的毒能解开,比什么都让他开心,因为开心,饭也多吃了不少,而等吃罢,还没完全从能解毒的欢喜里抽身,无方,不,方信忽然神影飘踪,落在他面前。
段萧看到他,眼神一沉,还没说话,方信就道,“朱礼聪出事儿了。”
段萧脸一凝,立刻往外走。
宋繁花也连忙跟上。
段萧轻功用上,急往城主府赶,一边赶一边拧声问,“有那么多人守着他,不说你们几个了,就是城主府,那也是重兵把守的,怎么还会出事儿?”
方信摇头,表示不知。
段萧气的瞪他,可也没功夫去问了,急急来到城主府,门在大关着,他也没时间去敲门,直接撩起遮盖半腿的那截蔽膝,运功一纵,翻上高高的墙梁,又飞身下去,方信跟上,宋繁花也提步一飞,跟着翻墙而下。
三个人一前一后落下,被城主府里的守墙的府兵发现了,正要上前阻拦,段萧面沉如水,长袖一甩,手往身后背去的同时冷低着声音说,“退下。”
一句退下,本要上前走的府兵们全都站定不动了。
宋繁花看一眼这些人,没管,只管跟上。
方信将他们二人带到朱礼聪与安筝昨夜休息的院子,还没进院子就看到来来回回惊慌的府兵,等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安逸山,还有管家付先,没有安夫人,还有很多府兵,地上还有血,整个院内都有打斗的痕迹,院子里闹哄哄,段萧一进院安逸山就看到了他,忙喊一声,“将军。”
段萧沉着声音问,“非池呢?”
安逸山一脸凝重地说,“在屋里头呢。”
段萧连忙提步往屋里走,走了几步,想到朱礼聪昨日是刚成亲,如今不是一个人了,屋外面没有看到安筝,那必然是在屋里头的,眉头蹙了一蹙,脚步跟着一顿,侧身问跟上来的安逸山,“安夫人跟安筝也在屋里面?”
安逸山沉应一声,“嗯,筝儿受伤了,非池也受伤了,丫环也受伤了,不过筝儿伤的不重,大夫已经处理过,在一边儿休息,我夫人在照顾着,丫环跟非池伤的比较重,大夫还在处理。”
段萧听到屋里面是这么个情况,不再顾忌,直接进去了。
宋繁花跟在后面。
安逸山跟付先也跟上。
四个人进到屋里头,段萧先是抬眼看了一眼那扇架在方桌后面的大轩窗,这才伸手将宋繁花一拉,穿过那道垂直的鸳鸯锁金福抱喜迎子的屏风,过了屏风,屋内的情形一目了然,安筝坐在高跷椅上,安夫人坐在她的旁边在关心地叨唠着,旁边的贵妃榻上躺着丫环,大红喜床上躺着朱礼聪,有两个大夫,一人看诊一个。
段萧往四周看了眼,没有看到七非,也没看到沈九,更没看到无方,他将宋繁花的手松开,让她去看安筝,他去大床那边看朱礼聪。
宋繁花走到安筝面前,先是跟安夫人打了声招呼,这才看向安筝,问她,“伤哪儿了?”
安筝还没应话,安夫人已经是哎叹一声,指了指脖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伤到脖子了,真是想想都害怕,这要是剑再深一点儿,我家筝儿岂不就要……”
“娘。”安夫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安筝就出声打断她。
安夫人立刻警醒,连忙呸呸几声,改了话口说,“我儿福大命大,逢凶化吉。”
安筝笑了一笑,对宋繁花说,“我没事。”
宋繁花看向她的脖子,脖子上缠了一圈白色的绷带,绷带缠的很厚,让宋繁花没法看到受伤情况,但看安筝一脸毫无痛苦的样子,便想着这伤口应该是不深不疼的,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安筝斜对面,问她出事的详细情况。
另一边,大床上,段萧也在观察朱礼聪的受伤状况。
朱礼聪伤的比较严重,内伤加外伤,外伤已处理好,大夫也已经开了药,交待了注意事项,内伤就需要人帮忙恢复了,大夫一走,段萧就扶起朱礼聪,给他运功疗伤,等一个疗程过后,朱礼聪面色由白转红,有了一丝人气,段萧将他放下来,平躺,去洗水盆前洗了手,这才沿床边一坐,对他问,“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朱礼聪说,“总共四人,两刀两剑,行法诡异,从没见过,都是黑衣黑面的打扮,不知是何人。”
段萧又问,“可看到面目了?”
朱礼聪摇头,“他们来的时候正是夜酣人静,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睡了,大概是在三更过后,沈九最先发现,之后我与七非就加入了战局,一直战到四更天,我们以三抵四,最终难以抵挡,那四人大概是看着天亮了,不想再恋战,就一起朝我攻了来,险险丧命一刻,是……”说到这,朱礼聪顿了一顿,还是接着道,“是安筝替我挡了一剑,还有她的丫环。”
段萧听罢,嘴角抿起冷笑,“果然是冲着你来的。”
朱礼聪眼眸一动,“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
段萧没隐瞒,低声说,“是。”又道,“而我猜,来杀你的这四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苏八公派来的。”说到这,他即刻起身,先对朱礼聪说了句,“你好好养伤。”又转头对安逸山说,“随我去苏客府。”
安逸山一下子愣住,没想到这个时候了段萧还要去苏客府,他有点儿为难,因为他压根就不想去苏客府,他很清楚云苏向他施威的真正用意,虽然说有段萧跟着,他心里就有了胆气,可若是有机会不去,他自然是选择不去的。
安逸山迟疑地问,“现在?”
段萧没立马回答他,问了一句,“城门已经开了?”
安逸山道,“开了。”
段萧眯起眼,“那苏客府大概已经空了。”
安逸山一怔。
段萧道,“走吧,你不必担心这担心那的了,因为我料想没错的话,苏八公跟云苏在你吩咐开城门的时候就已经走了。”而朱礼聪说的那四个人,之所以看天色快亮掩旗息鼓不是因为不想再恋战,而是因为苏八公离开了,他们便护送苏八公去了。
当然,斩杀朱礼聪肯定也是他们这趟来的真正目地,只不过,他们可能没想到会耗战那么久。
与护送苏八公相比,杀朱礼聪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段萧都这般说了,安逸山自然不会再推辞,跟着他来到了苏客府,而诚如段萧所讲,苏客府真的空了,一个人都没有了。
安逸山心中窃喜,面上却不显,皱着眉头说,“跑的可真快。”
段萧往他脸上瞟去一眼,笑着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完,转身就走了。
安逸山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也跟着段萧离开。
段萧离开没有去城主府,安逸山见他是直直地往城门外去的,狐疑地看他一眼,问,“将军不回城主府?”
段萧慢声道,“嗯,我去城外,你回城主府去。”
安逸山哦一声,也不问他去城外干什么,他的城主府现在也是一团乱,需要收拾,便不跟随,在交叉口,二人分道扬镳。
段萧去城外,找到夜不鸣,让他发信给七非和沈九还有无方,看他们三人如今在何方。
夜不鸣吃惊地问,“他们三个不见了?”
段萧把城主府里发生的事跟他说了,并说,“他们三人应该是追那四个神秘人去了,我要知道方向。”
夜不鸣听罢,即刻发信。
等信的功夫,段萧又去找了肖璟,肖璟一个人坐在营帐内,面若磐玉,周身冷气无声而动,手中捧着一杯茶,却没有喝,只是看着,忽地,听到了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他将茶杯缓慢放下,抬头看过去,视线刚触及到营帐的帘子,那帘子就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段萧踏了进来。
肖璟一双寒江水清冷的眼没什么温度地看着段萧。
段萧走到一边儿坐下,支着额头问他,“噬心毒有没有暂缓压制之法?”
肖璟说,“有。”
段萧问,“是什么?”
肖璟道,“茶。”
段萧眉头一挑,大概以为肖璟在拿他取乐,但肖璟不是一个会取乐别人的人,那么,就真的是茶了?
段萧问,“什么茶?”
肖璟说,“岷山茶,通俗点儿讲就是地公茶,因为噬心虫寄长于冠心草,而冠心草是用地公茶浇灌的。”
段萧问,“你这里有这种茶吗?”
肖璟将手边的茶杯缓缓推了一下,说,“有。”
段萧看他一眼,站起身,直接走过去将那茶杯端了起来,喝掉,喝完,他问,“一杯有用吗?”
肖璟淡漠看他,“一杯能管七天,不让噬心毒发作。”
段萧笑道,“好,你再给我些茶叶,我回去自己泡着喝。”
肖璟摇摇头,说,“只一杯,第二杯就不起作用了,若你之前中过噬心毒,喝过这种茶,那你下次若是又中了噬心毒,这茶就一点儿都没用了,仅此一杯,只管一次作用。”
段萧顿时脸一垮。
肖璟说,“七天让你体内的毒不蔓延,不加重,已经足够了,七天后自然会有解药。”
段萧只得道,“好吧。”
搁了茶杯,又坐了下去,坐了没多大一会儿,夜不鸣掀帘进来,对他低耳说,“他们三人一路追跟,方向是往京城去的。”
段萧微眯着眼,手指敲在大腿上,不冷不热地说,“果然是入京了。”
夜不鸣问,“我们也回京吗?”
段萧笑道,“回,当然要回。”
他站起身,对此刻帐内的肖璟和夜不鸣说,“通知下去,今天拔营回京。”
这次说完,转身回了城主府。
肖璟、夜不鸣、薛少阳整顿所剩不多的部下,拔营回京。
段萧没有立马回京,带着宋繁花饶去了琼州,虽然朱礼聪受伤很重,段萧依然将他带着了,把他放在陵安城,段萧不放心,他怕苏八公再来个回头杀,所以,哪怕带着朱礼聪会拖慢行程,他还是带上了,而带上了朱礼聪,安筝自然也跟上,丫环也跟上,是以,马车备了四辆,安逸山又派了三十多名府中最精良的府兵护送,段萧有段家军,自然是不愿意带着这么多的人的,太累赘了,就推辞了安逸山的好意,安逸山也不勉强。
安夫人拉着安筝的手,依依不舍地垂泪。
安筝缓慢挣脱开她的手,笑着说,“娘不用担心女儿,有这么多人陪着女儿呢,女儿不会有危险,也不会寂寞的。”
安夫人道,“可娘舍不得你啊。”
安筝道,“女儿有空会回来看娘的,娘若无事也可以上京去找女儿。”
安夫人捏着帕子,还是很不舍,可不舍也没办法,女儿长大了,嫁人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更甭说朱礼聪这一根皇脉了,那是跟定了的,朱礼聪去哪儿,安筝就必须要跟哪儿的。
安夫人叮嘱着她,“娘之前教你的话,你都要一一记住。”
安筝笑道,“女儿记下了。”
安夫人终于忍痛地挥挥手,放她上车。
因为安筝受了伤,丫环也受了伤,宋繁花就把环珠和绿佩派过去伺候,一人照顾安筝,一人照顾那丫环,风泽则是随在朱礼聪的马车内,照顾他。
在三个伤号都稳稳当当地布置好后,宋繁花也与安逸山和安夫人辞行,然后上马车,只是,刚坐稳,车帘又被掀开,段萧钻了进来。
宋繁花一愣,立刻开口赶人,“你出去骑马。”
段萧好笑地问,“干嘛我要骑马?”
宋繁花道,“你一个大男人,又没受伤,坐什么马车?再说了,你身上的毒还没解,与我坐一个车厢,小心别人不挂,你倒先挂了。”
段萧笑着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冲外面说,“出发。”
车夫都是段家军的人,自然全都听段萧的话,他一发腔,马车就一前一后极有顺序地走了。
宋繁花瞪着段萧,段萧却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宋繁花又故伎重施,用吻他的方法让他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可这一招前一秒还管用,这一秒不管用了,她的吻一上来段萧就立马噙住,压在齿间细细摩挲。
宋繁花双眼登时瞪大。
段萧松开她的唇,留出一点儿说话的空间,对她低笑地道,“闭上眼睛。”
宋繁花诧异地问,“你不疼了?”
段萧蹙蹙眉,“疼的。”
宋繁花伸手打他,“那你还又抱又吻的?真心是想作死?”
段萧越发把她搂的紧了,几乎是用了勒的力量,薄唇压下来,辗吻着她的面颊、腮帮、耳根,最后含住那个小巧白皙的耳垂。
宋繁花被他进犯的心惊胆颤,一边躲一边小声低呼,“你小心你的毒!”
段萧一听,嗓音沉沉的酿开笑意,却是道,“真担心我的话就不要躲,让我好好吻吻。”
宋繁花一拳头往他脸上掴,这个精虫上脑的臭男人,命都不要了?
段萧接住她的拳头,按在身后,重重地吻了下来。
宋繁花气急怒急,抬腿就往他肩上踢,段萧一边儿挡她腿一边儿挡她手,还得防备着她拿头撞他,真是忙的不可开交,他真是郁结啊,接个吻而已,她要不要这般的大展拳脚?
段萧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可又想吻她,只能实话实说,“我今天找过肖璟了,他给我喝了一杯茶,说能暂且压制噬心毒七天的时间。”
宋繁花一听,立刻不蹬不踢了,睁着黑白分明又呆了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段萧伸手摸她脸,“我现在没事,碰你不会疼。”
宋繁花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后,气的大吼,“段萧!”
段萧笑道,“别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宋繁花怒骂,“你混蛋!看我担惊受怕你很高兴是不是?捉弄我很高兴是不是?”她恨声道,“你还想吻我?想得美,自此都不给你吻了。”
说着,她推开他就要往外冲。
段萧立马眼疾手快地将她抱住,冷声低喝,“不要命了,要跳马车?”
宋繁花瞪着他,“谁让你欺骗我!”
段萧好一阵无辜,“我何时欺骗你了?”
宋繁花冷声,“刚刚!”
段萧笑着偏头看她,“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哪里还有欺骗之说?你这指控不合理,想拿这个借口不让我吻你,也太拙劣了。”
宋繁花一噎,气的转身不理他。
段萧看着她转过去的白皙的后脖颈,喉结滚动,只觉得这隐隐冒出来的一茬雪白都是世间最迷人的催情谷,引人深陷,不可自拔,段萧咽咽喉咙,叹息一声说,“我只有七天的时间,若是七天后还没拿到解药,就不知道何时还能再碰你了,软软,你忍心见我这般难受吗?”
宋繁花扭头看他,脸上明显的有着松动。
段萧趁热打铁地说,“我不做过份,就只吻吻你。”说罢,强调地加一句,“真的。”
宋繁花不理他,若是谈到正事,他说的“真的”就绝对是真的,可若是这事……宋繁花直接拂开他的手,坐在了马车另一边墙壁下面的长榻上,对他道,“忍着。”
段萧额头一抽,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存心想我难受。”
宋繁花扭过头,直接闭上眼,不搭理他,这个男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地,那都是腹黑之极的,他千说万说,不就是想让她点头答应让他在马车上行欢好之事?她能答应他才怪!
宋繁花不搭腔,就闭着眼浅寐,段萧也拿她没办法,又不舍得强迫她,只好一个人气闷地坐在一边儿。
虽然朱礼聪受了伤,可因为有风泽的照看,倒也没出大事,六天后,一行人到达了琼州,这一次谁都没心情往外看风景,当然,琼州的风景宋繁花和段萧都看过,安筝和丫环虽然没看过,但这二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丫环躺在床上起不来,安筝微眯着眼,缓缓用手指触上了窗棱。
琼州,琼州,她在心底不可抑制地想到,这是云苏的故乡,云苏……
想到这个名字,似乎荒凉无迹的心头就生出了寸寸春草,盎然了那一片早已麻木的心。
安筝将自己缓缓靠在墙壁上,闭上眼,压下满眼的细雨裂恨,若不是衡州失利,她何以会与云苏越行越远?这一切都是宋繁花造成的,宋繁花……
大概有些人,生来就真的是天敌。
安筝,不,柳纤纤想到宋繁花,再想到段萧,那是一想一个恨,一想一个仇,而她在琼州看到宋世贤后,越发加重了这个恨,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宋世贤,她原以为,宋世贤爱她爱到死去活来,没了她,他的生命就不可能完整,而一个没有完整生命的男人,如何能正常生活?她一直欣慰解气的是,哪怕她报不了仇,宋世贤也被她毁了。
可事实上……
柳纤纤看着门口玉树临风温润硬朗的男人,面容与往昔如出一辙的英俊,但气势没了风雅,带了一丝岁月浸淀后的沉稳老辣,没有悲伤,没有颓靡,没有要死不活的状态。
柳纤纤心中的恨,心中的怒涛天而来。
他怎么可以活的这般坦然,他的痛呢,他的伤呢!
柳纤纤气的指尖埋进肉里,站在那里,浑身僵硬。
宋世贤老早就接到段萧发来的信,说这几天会带宋繁花回琼州,他一直在等,今天终于等到了,自是很高兴的,而听说了段萧要来琼州,韩廖自然也来了。
门口堵了很多人,宋世贤、宋清娇、宋昭昭、岳文成、韩廖、常安、戚烟、段萧、宋繁花、风泽、柳纤纤,还有好几辆马车,一时,把街道都堵的走不通了。
幸好这条街没人走,不然,得被投诉了。
宋繁花在门口与宋世贤、宋清娇、宋昭昭高兴地说话,没看到宋明艳跟温千叶,就咦了一声,问,“四堂姐跟四姐夫呢?”
宋清娇甩了下帕子,哎一声,“走了。”
宋繁花顿时一惊,“走了?”
宋昭昭道,“说是出去玩了,有四姐夫跟着,你也别担心了。”
宋繁花无语,“她倒是越玩越野了。”
宋清娇笑道,“可真是这样。”
宋昭昭也捂帕偷笑。
宋世贤倒是没说什么话,只对着段萧说,“赶了好几天的路,累了吧?我让人给你收拾了院子,还有你说的带伤病人,都备了院子,先进院子去休息,把病人安置好,需要什么我再派人去添。”
段萧念着朱礼聪的伤,便不推辞,应了宋世贤的话,让车夫把两辆马车驶进院里,又对宋繁花使个眼色,让她把安筝带过来,宋繁花想着可能要在宋府住上几日,便对宋世贤、宋清娇、宋昭昭还有岳文成和韩廖、常安、戚烟介绍了安筝,介绍罢,又向安筝一一介绍这些人,柳纤纤笑着与他们打招呼。
轮到宋世贤的时候,宋世贤看着她,目光平淡疏离,很是客气地喊了一声,“郡主。”
柳纤纤笑着没应,心口却没来由的一疼。
她想,他不认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