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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王抬起头时,眼中复杂激烈的情绪已经散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淡淡的窃喜和对焱光帝的孺慕。
焱光帝觉得这天见的人中,唯有德妃、苏娴和嘉王最让他高兴。
所以嘉王眼巴巴的盯着他,请求陪他膳的时候,焱光帝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让站在角落的梁太监去传膳。
他对儿子的耐心终究有限,很快就将注力放回德妃和苏娴身上,完全不顾嘉王还在场,话语间的内容越来越『露』骨。
相比妩媚娇软又善解人的苏娴,他更喜欢让平日里冷淡自持的德妃『露』出不同的表情,故在对德妃动手动脚的时候,暗示德妃嘉王还在。
德妃为后宫得宠时间最长的妃子,自然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能让焱光帝的兴致越来越高。
她的表情越羞窘,心中就越清,与苏娴默契的哄得焱光帝越来越舍不得她走。
嘉王低下头假装自己的不存在,满心皆是来到行宫后发生的种种事。
他已经知道焱光帝将收到红玉珠串的人当成‘『药』’,原本以为焱光帝四个月后‘『药』’,他还有时间寻找机会做计较。
想到四个月也许只是焱光帝故设下的障眼,嘉王委没办不心焦。
纪璟屿、纪新雪、虞珩手上都带着红玉珠串。
他......
就算距离焱光帝打算‘『药』’的时间确还有四个月,也不能忽略焱光帝因为身体情况突然发生变化而改变主的几率,或者生出提前将选定的‘『药』’移到别处的心思。
若是后者,纪新雪的真『性』别会成为整个嘉王府的催命符。
嘉王悄悄『摸』向广袖。
这里面有个三角形的油纸包,里面是......会他可以陪焱光帝膳。
吗?
真的现在就吗?
嘉王陷入犹豫。
焱光帝属的继承人是黎王不算秘密,不仅德妃知道,皇后和黎王知道,莫岣和白千里同样清楚,就连部朝臣都能猜到焱光帝的想。
果焱光帝突然驾崩,莫岣和白千里肯定会遵循焱光帝的愿,扶持黎王登上皇位。
他会亲手葬送十几年的心血。
“临渊?”苏娴想去推嘉王的肩膀却被焱光帝握住手,他抬脚怼在嘉王胸前,嗤笑道,“傻东西在想什么,此入神?”
嘉王骤然回神,顶着满脸汗水抬头,嘴边挂着憨笑,“在想阿耶赐儿的食邑,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哈哈哈哈哈!”焱光帝大笑,“不过是三千户食邑而已,加五百户,快去让白千里他加上。”
房间角落的太监跪在地上应是,悄无声息的走出殿内。
嘉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今日的焱光帝太好哄了。
但无论他何哄焱光帝,焱光帝都从未想过他除了食邑之外的赏赐。
就算来自嘉州的食邑多,对他又有什么的益处?
没过多久,宫女低眉顺眼的来回禀焱光帝膳食已经准备好,请焱光帝前去膳。
焱光帝痛快应声,见嘉王主动为他穿鞋,起身前特『揉』了『揉』嘉王的头,姿态随的模样,委不像是对待人。
德妃被嘉王拽住裙摆,借着整理衣服的动没随焱光帝一同起身,冷眼看着焱光帝搂着娇声软语的苏娴先离。
嘉王起身时,因为跪的太久朝前踉跄,靠着小跑过来的太监及时搀扶才没摔倒。
他顺势坐在地上让太监为他捶腿,昂头对德妃道,“儿子昨日做了好梦,醒来后就隐约觉得今日会有大事发生,没想到是这样的喜事,竟然有梦还没醒的错觉,生怕梦境过后喜事就变成......”
话还没说完,嘉王脸上已经『露』出晦气的表情,“呸!肯定是喜事!”
德妃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多大的人还此沉不住气,也不怕阿耶笑话。”
“怎么敢随揣测阿耶的想?”简嘉王的表情逐渐腼腆,“只牢记阿耶对的好,时刻为阿耶祈福,盼望阿耶福德长寿就够了。”
“但愿有神佛会被的诚心打动。”德妃捋着衣袍起身,朝嘉王的方向伸出手臂,示嘉王扶她去膳的地方。
膳的地方在偏厅,德妃和嘉王入内后被别引到不同的桌前。
两人没感到外,自从焱光帝登基后,陪焱光帝膳的规矩就是一人一桌,二十多年从未改变。
早先就陪焱光帝过来的苏娴也没在焱光帝身边,而是在另外的小桌处。
德妃落座后,嘉王主动走到焱光帝面前,眼含期盼的望着焱光帝,“阿耶,伺候您膳?”
焱光帝立刻摇头,“不必。”
嘉王眼『露』失落却不纠缠,转而去伺候德妃膳,苏娴似乎觉得独自膳无趣,也走到德妃和嘉王处。
没过多久,那边就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引得焱光帝频频看过去。
依照焱光帝的规矩,在他的宫殿无论上多少桌膳食,每个桌子上的菜『色』都不会重复。
他忽然觉得德妃桌子上的糕点似乎更好吃,心中不由对上菜的宫人升起不满,沉声道,“妙儿,将吃的糕点拿来朕尝尝。”
德妃高声应道,“臣妾这就来!”
她借着桌子和苏娴的遮挡抠破小指甲后面的薄膜,将东西都沾在食指和拇指上,精挑细选了枚淡黄『色』的糕点拿在手中。
走到焱光帝身侧,德妃福了下身,先张嘴咬下半口糕点,本就只有指节大的糕点一下子少了三之二。
没焱光帝口,德妃先笑弯了腰,抬头看向焱光帝时候嘴角有笑容,脸上却悄无声息的划过一滴泪,“臣妾已有多久没伺候过陛下?竟然忘了先口点心吃多少。”
焱光帝抬手覆在德妃脸上,心中涌起少有的温情,柔声道,“只是亲手呈的点心,哪怕没有味道也没关系。”
德妃闻言,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媚,抬手将剩下的糕点递到焱光帝嘴边。
感觉到焱光帝的唇舌碰到她的手指,德妃没缩回手却低头往焱光帝怀里缩,“妹妹和临渊还在呢。”
焱光帝几乎忘记上次看到德妃这般模样是什么时候,他反手扣住德妃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德妃喂他糕点的手腕,故一根一根的『舔』德妃的手指,“嗯?他在怎么了?”
德妃羞红着脸埋首在焱光帝胸前,“陛下。”
苏娴望着那边的情况,抬手扶了下头上的金蜻蜓,手指肚好贴在蜻蜓头部的位置,起身去与德妃‘争宠’。
嘉王听着不远处接连响起的嗦手指声音,眼中逐渐麻木。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焱光帝和嫔妃近距离接触,原来喜怒不定的焱光帝在女『色』前竟然此......不堪入目。
焱光帝嗦手指嗦了个饱,好在苏氏姐妹善解人,莺声燕语的为焱光帝布菜,哄他吃了不少东西,才不至于让焱光帝这顿饭白吃。
最后焱光帝面前桌上的那菜没够三个人吃,焱光帝让太监将没动筷的两桌菜也搬到他那里。
酒足饭饱,焱光帝立刻翻脸,无论人和儿子何祈求都不肯多留他半刻。
让莫岣亲自送他出门,就算是特他脸面。
莫岣只将三人送到内宫外,语气平波无澜的道,“恭喜大王。”
“同喜,大将军快回去吧,阿耶离不。”嘉王笑了笑,没有往常那般特与莫岣多说几句话。
莫岣从来都没察觉嘉王会故与他说话,也没觉得嘉王此时的冷淡有什么不对,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丝毫没有与嘉王客气一下,或者站在内宫门口,嘉王人先离的思。
嘉王随德妃和苏娴回到德妃的宫殿。
王妃满脸喜『色』的迎上来,“恭喜大王!。”
纪敏嫣、纪通和纪宝珊脸上也都是笑容,“恭喜阿耶!”
嘉王进入内宫后,内宫连出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嘉王加三千户食邑,第二道圣旨嘉王加五百户食邑。
嘉王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笑容,指着女儿道,“出嫁时,每人陪嫁五百户食邑。”
穷乡僻壤的食邑对他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对既没有封地,封号也不走心的女儿却是天大的面子。
即使食邑不能赠送,他和璟屿也可以按时将食邑的出息送去女儿。
王妃脸上的笑容僵住,满脸想问又不敢问的纠结。
其他人却没有王妃的复杂想。
德妃和苏娴同样看不上远在嘉州只有面子好看的食邑,嘉王也没将东西送外人,她还不至于为此心疼。
纪敏嫣是在议亲的年纪,已经白五百户食邑对她来说味什么。
她知道王妃会因此不高兴,也感觉到了后背上犹质的目光,却故移动脚步躲到德妃身后,恰到好处的躲王妃想拉她的手。
相比之下,纪通和纪宝珊的想简单得多,阿耶她贵重的嫁妆。喜事啊,怎么可能不高兴?
嘉王懒得理会王妃,耐心与女儿说了会话,见初时脸上皆带着惊慌的女儿都安下心来,又命人去他的宫殿住在那边的人传话报平安,才随着候已久的德妃和苏娴单独去暖阁说话。
进入暖阁后,有信任的宫人守在门窗处,嘉王苦笑着从袖袋中拿出完好无损的三角形油纸包。
做出选择的时候万般艰难,今尘埃落定,嘉王心中却唯有庆幸。
今天是他唯一的机会。
若不是德妃和苏娴也被召见,他就算运气好,见到刚好心情不错的焱光帝,也没机会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哄焱光帝将油纸包内的东西吃下去。
松年提着火盆悄无声息的走过来,他打油纸包『露』出里面接近白『色』的浅黄『色』细粉,将油纸平铺在火盆内。
然后打另一只手上的坛子,将坛中油倒入盆里,小木棍不停搅和盆里的油,直到细粉彻底融在油中,才将小木棍也扔进火盆里,拿起腰间的火折子和写满字迹的宣纸递嘉王。
嘉王亲手火折子点燃为焱光帝抄写的祈福经文,毫不犹豫的扔进火盆中。
火盆猛得蹿起极高的火焰,几乎撩到嘉王的衣摆,嘉王却没有退回半步,神『色』定定的望着越烧越旺的火盆。
松年拎着仍旧量不轻的坛子走到德妃和苏娴身边,与他同行的人还有捧着空火盆和面盆、温水盆的姑姑。
打头姑姑放下火盆后,从怀中取出个木盒,拿出里面与苏娴头上的金制蜻蜓簪一模一样的金簪替换苏娴头上的簪子,直接将从苏娴头上取下的金制蜻蜓簪放入尚且没有东西的火盆里。
松年提起坛子依次为德妃和苏嫔冲洗手,又了两个火盆,才将坛子中的油耗尽。
德妃和苏娴依次将手放入干粉和温水中洗手上的油渍,姑姑拿着柔软的『毛』刷和细牛『毛』的木棍仔细清理德妃和苏娴手指甲中留下的干粉痕迹。
因为德妃是将干粉藏在指甲中,比苏娴洗手的时候更仔细,需过两次干粉才能彻底祛除手上的油渍,皮肤也因此格外脆弱。
姑姑为德妃处理手指甲中的干粉时,不小心蹭破德妃指甲缝隙处的皮肤,立刻脸『色』大变,慌忙的跪在地上,“娘娘,这.......”
她是德妃的心腹,大概能猜到德妃为什么此奇怪且郑重的方式清理指甲。
指甲处留下伤口,万一引起别人的疑心可怎么办?
德妃瞟了眼伤口,冷淡的口,“莫慌,继续。”
姑姑被德妃的冷静感染,磕了个头逐渐恢复平静,以更小心的态度为德妃清理剩下的指甲,汗水屡次顺着眼角流入眼皮内,眼睛带来火辣辣的感觉,她都始终没敢眨眼,总算是顺利将德妃剩下的指甲清理干净。
德妃和苏娴的指甲清理好,三个火盆中的火焰也逐渐变小,暖阁内的仆人只剩下松年和为德妃、苏娴清理指甲的姑姑,他铁钳将火盆拽到角落。
先将已经乌黑的金簪扒拉出来,然后拿着写满祈福经文的宣纸依次放入火盆中,保证火盆彻底熄灭的时候能留下纸灰。
苏娴担心始终呆立在原地的嘉王,德妃使了个眼『色』。
德妃却故去端窄桌上的茶水不看苏娴。
天下就没有比阿娴更宠儿子的人。
已经让他愿了,还能怎样?
无论结局何,都是纪临渊自己选择的路。
“临渊?”苏娴起身绕到嘉王面前,眼中浮现不忍,“若是心中不痛快就与姨母说,说出来心情就好了。”
嘉王回过神来,轻声道,“姨母,不甘心。”
没苏娴说话,嘉王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但不后悔。”
不后悔为那个位置筹谋十几年,最后关头却没有为那个位置赌,而是为自己为靠着他活的人赌。
便是赌错了,他也只是损失本就不曾属于过他的东西。
德妃人离后,焱光帝独自在突然变得冷寂的偏厅坐了半晌,直到看见莫岣折返回来才口,“他走了?”
莫岣点头,重复嘉王在内宫门口对他说的话。
“他果然有孝心,可惜是在苏氏姐妹手中长大,终究少了见识,不堪大任。”焱光帝眼中的遗憾越来越浓。
当年皇后怎么选了黎王那根榆木,没将嘉王束在身边?
“皇后娘娘提过这件事,您怜惜德妃娘娘和苏嫔娘娘养育嘉王不易,没有同。”梁太监小声答道。
焱光帝这才发现他竟然不知不觉的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他脸『色』陡变,拿起桌上的酒壶就往梁太监头上砸,怒喝道,“放肆!”
梁太监想不到焱光帝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却怕焱光帝砸不到他会更生气,凭本能瞄准酒壶落地的位置扑过去,险之又险的接住酒壶,“老奴知错了,后请圣人息怒。”
焱光帝脸『色』难看的注视梁太监半晌,想到身边还没有能替代梁太监的人,只命人杖责梁太监五下就拂袖而去。
皇后已经圈定黎王,还想圈嘉王?
做梦!
焱光帝没回寝殿,而是去自从来到猎山行宫后几乎没有踏足过的书房。
这里除了焱光帝的御案,还有个只有御案五之一大的小桌,白千里在小桌处替焱光帝批复奏折。
见到焱光帝,白千里立刻起身跪到地上,“圣人。”
焱光帝轻哼一声,径直越过白千里,在专属于他的御案后坐下,“最近可有不老的人?”
白千里跪在地上转身,毕恭毕敬的道,“回禀陛下,剑南道南部与岭南道西部的交界处很不太平,原属南诏的各部异动频频。另外关内道北部和陇右道也......”
她的话还没说完,焱光帝已经失去耐心,“好了,不与说这烦心事,只告诉长安是否安稳,京畿有没有出现异动。”
白千里从善流的改口,为焱光帝解答疑『惑』,“坊州卫、同州卫、华州卫、岐州卫和邠州卫已经彻底接手长安和长安皇宫的各项驻防,长安并没有因为陛下和金吾卫离受到影响,京畿......”
‘哐!’
茶盏敲击在桌子上的清脆响声次打断白千里的话。
书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焱光帝本不想对白千里发火,他虽然本『性』苛刻,但对有的人向来宽容,在他眼中最有的人就是莫岣和白千里,所以他即使生气也没口训斥白千里。
他和金吾卫离长安,怎么会没长安带来任何影响?
焱光帝勉强忍下心中莫名的焦躁,他决定说点能让自己心情好的事,“崔氏近日何?”
已经挨过罚的梁公公虚弱的道,“远大师亲自为崔氏调养身体,最多过五日,崔氏就能入『药』。”
“五日”焱光帝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目光逐渐『迷』离。
他觉得胸腔很不舒服。
早在很久之前,焱光帝就会有这种感受。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非常焦躁,忍不住四处找茬发泄心中的烦闷。
从两个月前始,胸腔的不适越来越强烈,焱光帝却逐渐学会忍受这种不适,他不想让别人察觉到他的疲态,哪怕是莫岣和白千里也不行。
感觉到胸腔前所未有的疼痛,焱光帝心中升起巨大的惶恐。
不行,他不到五天后!
他病了,必须立刻吃『药』!
“让远立刻熬『药』!”焱光帝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发现莫岣想抬头,焱光帝想也不想的拿起御案上的砚台扔过去,暴呵道,“低头,不许看!”
莫岣顺从的低下头,提醒焱光帝,“远大师说最适合熬『药』的吉日是一百零八天后,五日后已经最近的可以熬『药』的吉日,果改时间,『药』效也许会不足。”
和尚献上的『药』方总共有两位主『药』。
一味主『药』是生辰八字格外旺焱光帝的良妃,辅『药』是同月出生不同年纪的妃嫔。
这人是‘瑞气’。
另一味主『药』是被赐红玉珠串的太学学子,除了纪柳和纪新雪,这两个在很多年前就险成为『药』材的人,其他人都是宗室各府的嫡长子。
他是‘贵气’。
和尚需在熬『药』的时候根据『药』汤的『色』泽和变化判断『药』效是否足够,果『药』效不够就加更多的辅『药』。
太学其他‘学堂’的人,包括襄王、嘉王和黎王在内都可以是辅『药』。
焱光帝没有说话。
在场的众人都不敢抬头,沉默的跪在地上焱光帝考虑清楚。
果这个时候有人肯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焱光帝已经闭眼歪倒在椅子上陷入昏『迷』。
焱光帝醒的很快,他睁眼皮后,茫然的待昏花的双眼聚焦,不所以的看向周围。
他为什么没在寝殿而是在书房,难道是在做梦?
沉思的功夫,焱光帝记起他今日又召见了许多人,有太学的学生,六郎府上那个不争气的小东西,还有苏氏姐妹和嘉王。
然后呢?
他在苏氏姐妹和嘉王身上找到曾经气风发的感觉,突然升起兴致来书房看看......他昏了过去!
焱光帝颤抖着手掌放在胸口的位置,他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疼,世上怎么会有此剧烈的疼痛?
他不能死,他吃『药』!
“快!立刻让远为熬『药』!”焱光帝以为自己在声嘶力竭的大吼,际上却只发出比平常人还虚弱的声音。
众人却早就习惯了焱光帝的虚弱,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口的人仍旧是莫岣,“远大师说最佳熬『药』时间是午时,圣人觉得日午始何?”
不!现在就始!
焱光帝越来越虚弱,虽然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怎么了?快来看看怎么了!
蠢货!
为什么不看?!
求求看看!
焱光帝的目光由惊慌变成愤怒,最后尽数化为绝望。
莫岣没得到焱光帝的回应,又问了一遍,“圣人可是远大师日午始熬『药』?”
这次莫岣只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就磕头起身,垂着头离书房。
日午始熬『药』,今夜就将所有‘主『药』’和‘辅『药』’抓好,时间紧张,容不得半点耽搁。
其他人皆保持垂首的姿势跪在地上,生怕有任何不老的动被焱光帝抓住,惹得焱光帝怒火中烧。
过了不知多久,双腿发麻的白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悄悄抬头看了眼,对上焱光帝隐隐发紫的浮肿面孔,“圣人?!”
她立刻起身,边大步跑向焱光帝,边冷静的吩咐,“宣御医,去找莫岣回来。”
寂静的内宫顿时『乱』成一团。
在主持‘抓『药』’的莫岣惊闻焱光帝中毒,立刻赶回内宫,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其他情绪。
是极致的愤怒、哀痛和令人难以察觉的茫然。
他早就知道焱光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隐约感觉远和尚是个骗子,提供的『药』方不会有很显着的效果,但他从未想过焱光帝会突然命悬一线。
站在焱光帝床前沉默半晌后,莫岣命人封锁内宫,将焱光帝今日所有接触的人关押,物品封存交太医验毒。
白千里在角落沉默半晌,走到莫岣身边,“是否叫黎王前来。”
以焱光帝的身体情况,加上中毒的程度,他都白焱光帝十有八九挺不过这关,黎王是焱光帝中的继承人,来送焱光帝最后一程也无可厚非。
若是不是内宫的安全都掌握在莫岣手中,哪怕跑进来只老鼠都莫岣点头同,白千里早就按旧例唤朝臣和黎王来内宫......送焱光帝最后一程。
莫岣陡然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凶狠的瞪着比他矮大半头的白千里,仿佛是疯掉的孤狼,他的语气却极为克制,“圣人不喜欢他。”
白千里被莫岣的目光吓得后退两步却不肯轻易妥协,“难道让圣人孤零零的离?”
莫岣沉默半晌,闭上猩红的眼睛,轻声道,“让人去唤嘉王,果......让他为圣人穿寿衣。”
“疯了?!”
白千里万万没想到莫岣会这么说,不是确定莫岣不会做出任何违背焱光帝愿的事,她甚至怀疑莫岣是不是已经被嘉王收买。
让嘉王圣人穿寿衣?
这与当成朝臣的面说圣人属的继承人是嘉王有什么区别!
“还记得圣人属的继承人是谁吗?”白千里冷冷的望着莫岣。
莫岣以同样冷漠的目光回视白千里,“记得,是黎王。”
他愿遵从焱光帝的愿,拥护黎王继承皇位,和不允许黎王在焱光帝只剩下最后的时间,还在焱光帝面前碍眼,并不冲突。
让圣人顺心,是莫岣唯一的行事准则。
他不许黎王守在焱光帝身边却想让嘉王焱光帝穿寿衣的原因很简单。
圣人喜欢嘉王,不喜欢黎王。
仅此而已。
两人不欢而散,白千里不许莫岣叫嘉王来,也不提让黎王前来。
他别守在焱光帝的床头和床尾,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因为中毒面容丑陋的焱光帝。
过了三更,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焱光帝茫然的望着床帐,他似乎做了个梦,梦中见到阿耶、阿娘、阿兄和......那个人。
一家四口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从未提起过他,仿佛早就忘记了他存在。
浑浊的水珠顺着焱光帝的眼角落下。
莫岣和白千里并排跪在焱光帝床边,“陛下?”
两人的呼唤让焱光帝陡然回神,他转头看向莫岣和白千里,眼中的茫然褪去,失去识前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焱光帝眼中浮现戾气,抬手朝着莫岣脸扇去。
莫岣眼中闪过震惊,眼泪毫无知觉的顺着眼眶流下,抬手覆盖在焱光帝『摸』着他脸的手掌上,“圣人?”
力气尽失的焱光帝完全没心思去管莫岣对他的误解,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为什么无挣脱莫岣的手?
为什么?!
这种无能为力,就是快死了的感觉吗?
他的『药』呢?
“『药』!”焱光帝凭着对生存的渴望冲破喉间的无力。
莫岣沉声道,“御医话说您已经毒入肺腑,已经来不及......”
他没忍心将话说完。
御医说若是焱光帝心态平和,最多还能熬一天,否则随时都可能驾崩。
远和尚所说的『药』却需至少五天的时间才能熬成。
焱光帝歪头看向莫岣,他不白莫岣话中的思。
什么叫毒入肺腑?
有什么事来不及?
快去他熬『药』!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身体阻止了焱光帝发疯,他疲惫的闭上眼睛积攒力气,在闭目养神的过程中逐渐想通的事情的经过。
他中毒了,马上就死了,他甚至觉得他已经没有继续喝『药』的必。
惶恐夹杂着怒火接连涌上焱光帝心头,从某个瞬间始,疼痛似乎在离他远去,他不难受,好不容易变得清晰的想度回归混沌。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焱光帝最后的力气说出他最想说的话,死死瞪圆的双眼逐渐失去焦距。
‘必是那三个小畜生下毒,让他陪葬!’
可惜在莫岣和白千里眼中,焱光帝最后的话只说了一半。
“必是那三个小畜生下毒......”
莫岣眼中闪过无措,颤抖着手放在焱光帝颈侧,后退半步将脑门贴在大理石铺的地面上长跪不起。
白千里也无相信焱光帝会此轻易的驾崩。
太医不是说还有一天吗?
圣人甚至连句完整的遗言都没留下。
知道莫岣不会出错,白千里仍旧在亲自验证焱光帝没有呼吸后,才怅然若失的跌坐在地上。
天边第一道霞光透过尚未彻底散去的雾霾映入室内,照亮焱光帝死不瞑目的脸,也照亮莫岣僵硬的身躯和白千里的脸上的泪痕。
整宿未睡的不止是内宫的人,整个行宫的人都提心吊胆整宿。
昨日焱光帝连续嘉王加食邑的圣旨刚传到各处不久,金吾卫突然围住所有宗室和勋贵的住所。
三年前,金吾卫尚且只围在亲王府外。
三年后,金吾卫却连宗室和勋贵的住处也围住,甚至直接破门抓人。
这般动静让朝臣心惊胆战,怎么可能睡得着觉?
自从嘉王被内宫的梁太监带走后,纪新雪人就也提不起说笑的兴致,听闻焱光帝接连嘉王加了两次食邑,他脸上的凝重才稍稍缓和。
嘉王遣人回宫殿报信,知道嘉王已经离内宫去了德妃宫中,纪新雪人才彻底放下心中大石,各自回房间膳。
彼时满脸笑容的他万万想不到,他会在膳的时候被闯入宫殿的金吾卫抓进内宫。
被抓出嘉王的宫殿时他还是四个人,被关入即使没点蜡烛也能看得出来四周金灿灿的房间里后,他就变成了三个人。
纪靖柔不见了!
发现少了个人,纪新雪飞扑到门口大喊,“忘了嘉王府的三娘子,纪靖柔!”
纪新雪、虞珩和纪璟屿拍着门叫喊半晌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黑暗的角落里忽然响起第四个人的声音,“这里本就没有纪靖柔。”
“啊!”
纪新雪被这个声音吓得放声尖叫,下识的抱住身侧的虞珩。
他不信玄学,但他怕鬼!
纪璟屿的反应也没比纪新雪好到哪里去,他紧贴着大门软倒在地上,目光发直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什,什么动静?”
唯有单手抱住纪新雪的虞珩能保持冷静,他从靴子中掏出柄匕首,“谁!滚出来!”
角落里的人既没因为吓到纪新雪和纪璟屿愧疚,也没被虞珩吓到,他神态麻木的口,“黎王府纪承琥。”
确定角落里是人,纪新雪和纪璟屿立刻恢复常,虞珩也将匕首藏回靴子里,没他问纪承琥有关纪靖柔的事,又有人被关了进来。
这次被关进来的人是伊王、振王的儿子和纪柳。
纪新雪『摸』向手腕上的红玉珠串,不必问纪承琥,他已经知道这里为什么没有纪靖柔。
纪成也被抓进来后,四个人『摸』黑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其他人也不傻,纷纷怀揣着侥幸,各自找隐秘的地方藏身。
殿内有很多人,却听不见半点声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众人提心吊胆整宿,彼此的面容由完全看不见逐渐变得隐约可见,然后逐渐清晰。
天亮了。
突然响起的钟声吓得殿内各个角落接连发出惊呼声,纪新雪和虞珩无声握紧彼此的手,手指间传来的疼痛带着真且安心的力量,无声抚平他突然被惊扰的情绪。
另一边的纪璟屿和纪成已经不顾形象的抱成一团。
好在只有接连不断的钟声,没有金吾卫闯进来抓人。
越来越多的人放松下来,纪新雪却感觉手指间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他侧头看向虞珩紧绷的侧脸,保持握着手的姿势挪到虞珩面,温柔的抱住虞珩,另一只手轻抚虞珩僵直的背脊,希望能以此让虞珩放松下来。
钟声停止后,虞珩猛地抬起落在地上的手,近乎蛮横的将纪新雪拽入怀中,响在纪新雪耳畔的声音沙哑的不像样子。
“阿雪,是丧钟,圣人......驾、崩、了。”
纪新雪猝不及防的被虞珩拽入怀中,想反抗却听见虞珩说焱光帝驾崩,顿时愣住。
帝王驾崩,丧钟响百次,复三百轮。
刚才的钟声有一百次?
纪新雪还没想不白心中的感受,眼中的泪水已经止不住的顺着脸颊落在虞珩的衣领上。
他紧紧回抱虞珩,哽咽口,“很伤心,才会哭。”
虞珩埋头在纪新雪肩上遮掩快控制不住的笑,小声道,“也很伤心。”
门外忽然传来不知是谁的哭喊。
“山陵崩,圣人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