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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乡,沈府。
沈今安看着眼前惊为天人的男子——七尺素衣,貌如神只,如仙倌降世——倒不愧是大齐有史以来第一个入朝四载便位高权重、深受百姓敬仰的丞相。
竟不曾想小栖预料得分毫不差,果真这当权之人五日内便找来了——还是位高如此的丞相。
“沈县令意下如何?”男子嗓音清寒寡淡,如木叶入耳,平白在春光中潋滟了一湖凄清月色。
“先生早前已有预料,愿同大人一见。”沈今安仍是不卑不亢,低垂着眉眼,轻挽长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人,这边请。”
顾听桉轻轻颔首,云袖后挽,淡淡道:“不必客气,此番是顾某有劳。”
沈今安闻言,顺势道:“大人还需谅解,先生自言不过一介草民,相貌鄙陋,恐污了大人眼,只求隔幕一谈便罢。”
话落,顾听桉幽凉如古海隔岸的桃花眸深了深,未再言。
沈今安以为对方是不愿,立道:“先生与下官至不过忘年之交,下官也难以干涉其行事,还望大人恕罪……”
顾听桉轻声道:“沈县令言重了,在此般大齐下,你能两袖清风地守着长乐乡三十余年,不改初心,亦是顾某所敬佩的——今日,先生既只愿隔幕相谈,我自愿同。”
沈今安不曾想顾听桉如此谦逊,无半分倨傲之色,全然是坦诚之言。看来皆言大齐丞相白玉清骨、渊清玉絜也并非空穴来风,“谢大人体谅了。”
不时几步,两人走到一处静谧小楼处。院中一棵不知名的树种,枝繁叶茂,遮蔽了大半烈阳,叶影便婆娑地打在充盈细沙的土地上。
顾听桉抬眸望了望楼上,未有人影,只那树枝入内,倒带给人别样的幽清——其景在边陲之地倒是少有的雅致与清凉。
“大人请入,下官先行离开。”沈今安低声道,见对方颔首,便看了眼楼上而后静静离开了。
顾听桉抬步入内,上楼的木梯有些久了,一踩上去便有“咯吱”的陈旧声。一到楼上,果真见半堂隔了一块青绿的幕布。
顾听桉走到中央后,停了脚步,音色寡淡清和,“先生,在下来此愿同隔幕一谈。”
幕后,一道清疏平静的女声淡淡的就穿过了满树斑驳,似一道静谧清风洄游在不属于它的大漠边陲,“大人有礼,草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若大人如今还愿一听,草民便聊表拙见。”
顾听桉听着那清疏的嗓音,眸色不由一愣。这嗓音似乎曾在自己的记忆中出现过,可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只他也不曾想到这幕布后的人竟是一名年轻女子。他话语中没有江晏栖想象中的轻视,清沉的嗓音平静出口,“谋略与胆魄不分男女,先生但说无妨。”
江晏栖听着男子依旧谦温的嗓音,清透的柳叶眸不由深了几分,本以为今日她要多费口舌,“北暮今蠢蠢欲动,尤在长乐乡金矿消息一出后。概大齐一旦有所动势,他们便会按耐不住——月不曾有盈亏,可留之于万世。若大人了解北暮南境的部于将军,大概可以一举三得。”此话,江晏栖说得隐晦而简洁。
顾听桉凝着那片青绿幕布,部于不过查尔科手下副将,他身上能有何玄机呢?
只是听这句一举三得,顾听桉寡淡的桃花眸便深了深,宛若亘古长流的深海。
眼前这女子果真不简单。
年岁尚轻,常居边陲,却能将朝堂之事与他国之事全然掌握。
细嚼着“月不曾有盈亏,留之于万世”,顾听桉轻轻抬眉。此番,女子倒是同他所想一般——长乐乡的金矿,它可以勾得外界波云诡谲,波涛汹涌,却永远只能停留在长乐乡。
永恒的诱饵,远比单纯的金钱更勾人心。
“在下受教,可问先生一句名姓?”顾听桉言辞谦逊,音色仍是寡淡冷清。
江晏栖清透的柳眸闪过淡淡幽光,平静道:“鄙姓江。”
话落,顾听桉幽清的桃花眸一滞,江……他想起了。他同她的确不曾有交集,不过他曾见过她父亲,也曾……见过她。
八年前顾听桉曾到过长乐乡来寻江晏栖的父亲——江悬。只是命运弄人,他方离开长乐乡,江晏栖的父亲便离世了。
虽是因病而逝,到底有他几分原因。
在顾听桉心境寡淡的回忆中极少有浓墨重彩的人,江晏栖算一个。
八年前这出自乡野的女子便满身清骨,仪态从容,是无人堪比的清净风华,实给他留下太深印象。
“在下记住了,此番劳江先生。”
“大人言重。”女子嗓音绵沉若雪,却又带着浸透无垠之水的清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