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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以后,柴玮轩终于当上清散王爷,没有了督练兵马,日夜备战的圣意,瑞王乐得培养青年将领们练兵,自己只不时到各大军营巡视,从军到民修养生意,何乐而不为?
皇帝宠爱贤妃,徐蕊却总是冷冷的,眉眼间常带悲凉愁思,这个经历亡国之痛的小女人身上有着一丝血性男儿的气质,这一切都使皇帝感到新奇,每日在玉芙殿流连忘返,对朝政也不再那么尽心。
今日皇帝又辍朝,这已经是半个月来的第五次,妻子带女儿去了普照寺进香,自己这会闲着做什么呢?柴玮轩闲闲骑在马上,指尖轻轻敲着缰绳。
“瑞王殿下,殿下。”柴玮轩回过头,原来是赵子成。他现在已离了兵部,在御史台任职。他私下里与柴玮轩颇为亲近,又因着父亲的缘故,少了一些下级官员对瑞王的刻意逢迎,柴玮轩对他也很随意。
“今日又无事了,不如咱们去喝酒,我可知道一个好地方,你要不要回府请王妃示下?”
赵子成酒量虽不行,酒品却是不错,柴玮轩挺喜欢与他一起。
“臭小子,口不择言,小心我让王妃告诉她表姐,你小子前晚上宿在平康里。”
“哎,别别别,王爷,镇国大王爷,我可是冤枉,冤枉啊。你也知道我这三杯倒的脾气,哪经得住你们几位劝酒,我在凝香楼宿一夜,那也是身不由己啊。”
柴玮轩见他急着分辩,也不再逗他。赵子成又凑上前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管新鲜,那可是我提前一个月就预定下的,本来准备带我娘子去,可她这几日身子不适,那地方定上不容易,不去怪可惜的,咱们去。”
赵子成敢带自己娘子,料想不是什么烟柳之地,柴玮轩笑道:“你夫妇选的地方,我们去,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你要是带王妃去,她也一定喜欢。我问你,现在汴京城最时兴的是什么?”
如云刚进府,孙名涛赶上来递过一张笺纸,原来是柴玮轩留的,要妻子便服出城,在南门外相见。如云抿嘴而笑,看看时候不早,匆匆换上一身湖绿纱衫单骑出府。
按着笺纸上的路线,出城南十里,在官道路口右转,进入一条翠竹掩映的小径,微风拂来,竹叶沙沙作响,夏日的燥热也被遮去几分。如云轻轻吸一口气,松开缰绳,放慢马蹄,感受这突来的清凉。
行至百步,竹林尽头几间农舍散落,稻田穿插其间,屋舍间以桃树梨树相隔,恰似成都郊外景色。一名农户打扮的男子上前恭敬问道:“姑娘可有预定?”
如云愣了一下,照着笺纸上写的说道:“赵公子已在里面等候。”
男子行一礼,上前牵了马,一名农家女打扮的姑娘过来引路。如云打量她一眼,虽衣着简朴,模样却甚是俏丽,手脸肌肤白皙,并不似做粗重农活的农户女子。
来到一片稻田旁的农舍,农家女轻敲屋门,又垂手退到一旁,甚是懂礼仪,如云好奇地推开屋门,柴玮轩一身布衣,裹着青布头巾正坐在竹几旁喝茶。
“这是什么地方?透着一股子神秘。”
柴玮轩放下茶杯,笑着走过来:“喜欢吗?这里叫’听花读雨舍’,是一处三个月前新开的食坊,模仿蜀地农家,厨师全是地道蜀人,仅有十余间布置成农舍的雅间,物以稀为贵,开业不久,已在整个京城声名远播,每日供不应求,这可是我提前一个月定下的。”说这最后一句时,他想起早先从赵子成手上抢过预定的情景,心里觉得好笑。
如云四处打量,这房间外表简朴,内里古雅,一处清溪流经每间屋舍,阡陌交通野趣横生,每屋开门见农田,屋舍之间又互不干扰。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现在京城从宫里开始兴起吃川菜,迅速流行到民间,这’听花读雨’的老板也真有眼光。”
柴玮轩过来拉住她:“最好整个京城的人都爱上娘子家乡风土人情,咱们不出京师也能怀乡。好了,难得这段时间得空闲陪你,先别操心川菜怎么流行的,来点评一下厨师的手艺吧。”
说话间几道菜上桌,酸菜鱼、水煮牛肉、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宫爆鸡丁,另配两味民间小吃,蛋烘糕和叶儿粑。
如云笑看了几眼,“花样是不错的。”
她闲闲吃着,又想起一事,“今日我带令仪去普照寺进香,她闲不住,到处乱跑,蹿到后山那片芙蓉园。没想到那么大的一片山,已经被围了起来,还有羽林军把守。你女儿想进去,守院子的校尉说,皇上下令封了这园,不让闲人踩踏破坏,定要留给贤妃看漫山芙蓉。为这事,令仪哭了一路回来。”
柴玮轩笑着摇摇头,夹一块鱼片到妻子碗里,“唉,‘从此君王不早朝’,兵部交到我手里的折子也还压着。”
还没吃两口,只见一名富商模样的中年胖子快步走进来,额头上微微冒着汗,对柴玮轩夫妇不住点头哈腰,“真对不住公子夫人,小店这就要歇业了,这几颗明珠是小人的赔罪,下次公子再来,不用预定,小店随时为公子留上好的房间,实在对不住您。”说着,从怀里捧出一个小漆盒,盒子里四颗浑圆润泽的珠子不住滚动。
柴玮轩放下筷子,不动声色。老板继续打千作揖道:“小人知道,光临小店的贵客,在汴京城里非富即贵,小人谁都得罪不起,可……可今天是真没法子,公子您多多包涵。”
如云略一思索心中大致明了,故意说道:“老板,这时辰还早,怎么就要歇业?”
“小,小人不知,只是大有来头的贵人传下话来,这时候不许接待一切客人,小店要筹备整齐,闭门谢客。”
“既筹备整齐又闭门谢客?”如云望着丈夫一笑,两人起身牵手走了出去。
其他屋舍里也陆续有客人出来,跟在后面的店员不住作揖赔不是。涵养好的,拂袖而去,脾气火爆的,高声抱怨,店家只在耳边轻轻说一句什么,抱怨声立时停住。
柴玮轩轻叹道:“贤妃自进宫,从不曾笑,没想到父皇为了博她一笑,竟愿意白龙鱼服,陪她来这市井之地。”
如云“嗤”笑一声,靠近他肩头小声道:“你为了博我一笑,不也布衣来这市井之地。”
柴玮轩眼角含笑抬手搂住她肩头,两人快步走出田舍。
“公子、夫人请留步。”
听到不男不女尖锐的嗓音,如云暗自捏了捏丈夫的手,两人转身,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杨一,身着平民服饰,稍稍施礼。
“杨公公有事?”如云敛容正色。
杨一神色恭敬地屈膝垂首道:“公子夫人恕奴婢不能施全礼之罪,皇……老爷请公子和夫人过去。”
这时农舍周围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客人们三五成群或走或站,再仔细看去,原来却都是熟识的御前侍卫,胡百岁,唐于飞也身着便服站在其间。
柴玮轩视若无睹,拉着妻子,大步朝太监指的农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