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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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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姐姐到来之后,艾语然会经常出去溜达。她会挽着姐姐的手顶着大太阳陪她买菜、会趁父母不在要求姐姐带她逛街、就算生理期来了也非要吃冰激凌……简直就是个黏人的小妖精。

    宁城哪里都好,这里有逛不完的公园,吃不完的海鲜,偶尔还能去游乐园刺激一下,多好啊。

    是的,艾语然也特别喜欢这种生活,喜欢到处逛,到处去看一看。可是再怎么努力,内心也觉得无比的空虚,是差点什么呢,是什么没有来到身边呢?思绪一下被拉回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日子。

    文逍雅是文家幺女,这么多年过去,艾语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文家最小的外孙。文老七十四岁喜迎外孙,老来得外孙女的快活感似乎又让他年轻了几岁。

    跟着大儿子进城之后,二老每天做的就是跳广场舞,饭后散步遛狗。时不时回乡下去经营自己年轻时摘的果树,老家的房子也一直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却没人居住。

    艾伊然和艾语然托付给他俩之后,就像是收到使命一样,弄得体体面面的来到女儿家,专心带两个孩子上学。艾伊然听话懂事,二老没操什么心;小的个就不一样了,一稍不留神,她就跑出去在院子里玩,让二老费了好多精力。

    想起自己的调皮,艾语然有时候都忍不住笑,怎么女孩子家家的,成天就想着往外面跑呢。

    人世间的情感与乐趣大概都源自于生活,喜怒哀乐很简单,有时候就是一点微妙的改变。艾语然年纪不大,却经历了大部分人没有的童年。那天她一个人出去买吃的,无意间看到一个很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那个老人长得很像自己的外公,只是,对方的脸上多了一种素未谋面的表情。

    小的时候,父母没有时间管自己,呼吸不到同一个城市的空气。偶尔他们忙的时候,两三个月连电话都打不到一个。艾语然从小身体差,经常感冒发烧。都是靠外公外婆悉心的照顾。

    记得有一年春天,艾语然偷偷和表哥出去骑自行车,由于只有一辆车,表哥又不忍心看着小姑娘追着车子跑,于是让她坐在车头的位置,并再三嘱咐要把脚张开。可是艾语然坚持了一会就坚持不住了,试着偷懒,没想到脚就卡在前轮了。

    表哥回家怕被骂,于是一直瞒着,艾语然因为疼痛,就一直在哭。最后表哥把真想说了出来,挨了一顿打。

    艾语然被快速送到医院,她现在都还记得一个七旬老人背着自己着急的样子。更忘不了他老人家那操碎心的表情。

    艾语然出院后,每天都被关在家里哪也去不了,约好周末和小伙伴去玩的事也泡汤了。小姑娘自尊心很强,自己都伤成这样了,好了一半就要被送去学校上学,每每下课就假装趴在桌子上睡觉,生怕有同学来问她情况。可是就算是这样,她都感觉到同学的异样眼光,并且在一旁指指点点的神情。昔日班上的好朋友也不来找自己玩了,每天在学校就是度日如年,心情烦躁得很。

    有一次放学,大家都收拾东西回家了,就剩艾语然和值日的同学。外公迟迟没有来接艾语然,可把她急坏了。这段时间情绪一直不稳定的她,对这一切都是讨厌至极。以至于最后她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外公身上,小小年纪就说出很刺耳的语言。

    外公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平时家里重要的决定都是外公说了算。艾语然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现在对自己百依百顺,还以为是自己的气势压过了他而感到得意。

    如今艾语然想来,当年自己的做法真是过分。老人这么大的岁数了,每天来接自己,还要把她背回家,两公里的路歇都没有歇一下就赶紧回家了。当年在他脸颊上的汗水,像是流到了艾语然心里,保存得越久,就让她觉得越愧疚。

    高三那年,下学期快高考的时候,外公离开了人间。对于艾语然来说,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都塌下来了。

    一切都来得很突然,至少在一年前,艾语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身边会没有这个老人出现。艾语然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她那天晚上一宿都没睡,心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过往的点点滴滴。现在不管她叫多少声外公,都没有人有资格答应了。她心中留给老人的位置,也再无人替代,就这样静悄悄的,被老天夺去了拥有的权利。

    艾语然看到外公冰冷的身体躺在自己的面前,忍了很久的眼泪哗的一下如泉水般流了出来。这种痛,比自己犯错被大人打来得猛烈,比作业没交被老师惩罚来得更汹涌。心如刀割的感觉,她在失去亲人之后,才知道痛彻心扉这四个字是什么滋味。从此这世间,没有任何人称得上那声“外公”。

    命运像是给艾语然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笑话中至亲离开的时间选了自己快高考的日子。家里人都自己她的倔脾气,也认为她是大人了可以承受这样的打击。外公火化那天是学校拍毕业照,二者不可得兼,艾语然果断放弃了去学校。除了身边的几个好友知道她怎么了,其他人一概不清楚她的处境。甚至有同学在班群里说这个女孩玩大牌,还调侃她说人家要考清华北大,哪有时间来理他们拍什么毕业照。

    这种话听着很令人伤心,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一向都这样不讨别人喜欢。好在艾语然从来都和这些人没有共同语言,平日里也不怎么聊得来。

    艾语然在班上有很多好朋友,那天听到了这句话,孟知琳直接冲到人家宿舍指着那几个女生的鼻子骂了一顿,下午看到那几个男生又没事找事的把人家说了一通。后来艾语然知道这些的时候,特别感动,人生中能拥有三五几个这样的知己,无疑是自己莫大的幸运。

    火葬那天,艾语然哭得撕心裂肺,她知道过了这个早上,有那么一个人,她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两个人的距离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远。她哭得几乎昏厥,守在外公面前迟迟不肯离开。做完告别仪式,时间到了,外公被一点一点的送进里面,从此与人世阴阳两隔。

    艾语然跪在地上,情绪失控,火葬场里的哭声淹没了外面的喧哗,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最后一次了。

    那天就连艾伊然都没有安慰到她。艾伊然心里也很痛,听说她在外面晕了过去。虽然她很这个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从来没有人因为这层身份把她看作外人。这些年她的心里一直存在着感激,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和这个家庭牵连着。

    艾伊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妹妹,这种场面,她也是第一次经历。从小沉着冷静的她,也在痛苦中一直挣扎。她应该哭一会就好了吧,路还长,她应该可以自己想通的。艾伊然一直这么想的,以至于她不敢靠近自己的妹妹。她怕自己的不开心会牵引着妹妹,从那段阴霾中很久都走不出来。

    外公下葬那天,是高考的前两天。在家静了很久,艾语然都没有把书拿起来看几眼。她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一个地方就傻傻发呆,一想就是几个小时。有同学来约她去看考场,人家敲了半天的门她都没有理,最后只好放弃。昔日的活泼好动一点都不存在,身上那股灵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好像结束了,这扇心门,可能没人再能打开了。

    孟知琳是艾语然最好的朋友,她趁父母上班偷偷跑去艾语然家门口等了好久。

    艾语然以前和她说过,她想离开这座城市,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利用大学的时光,争取去很多美丽的地方。如今交通这么发达,只要你想出发,随时都可以在路上。

    艾语然真的给她开门了!听了艾语然的话,才知道梦想从来没有被她放弃,她只是有些接受不了这突然的事实。她拿上录取通知书,都不知道给谁炫耀,听谁夸她。

    孟知琳给艾语然看了很多照片,其中就有西藏。艾语然曾经说:她一定会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去西藏,因为西藏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只有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才能见证自己的爱情。

    如今眼看可以摆脱高中起早贪黑的生活,却又被生活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还要逼着她在高考路上大放光彩。

    孟知琳说:外公一辈子积德行善,做了这么多好事,去的一定是天堂。将来的一天她相信他们一定还会重逢,就算不能见面,他老人家也一定在看不见的地方,见证她的成长。到时候她去到西藏,就离外公近了很多步,那时候她替外公实现上大学的梦想,一定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那两天孟知琳一直陪在艾语然身边,每天都必须洗头的艾语然如今却忍得了自己的油头。她把艾语然带去卫生间给艾语然把头发洗了。虽然情绪波动不大,却也发生了一些小变化。她会给孟知琳说水进她的衣服里面了,右耳上面的泡泡还没清洗干净等。

    孟知琳一边嫌弃她事多,一边也在按她说的照做。好朋友大概就是这样,无论对方怎么嫌弃都会不离不弃。这一点,孟知琳做得特别好,她真的很适合做闺蜜和好朋友。

    人来到人间,一定是被爱充斥着占多数。一定会有不喜欢你的人,但一定也有更多爱你的人。大家一同生活在地球村,本就应该互相照应。很多时候理念不同才会分道扬镳。

    世间从来不缺少爱,也从来不缺少害。学会去权衡两者的关系,是一个很有必要的过程。走过很多的坎叫做成长,赢过很多的比赛叫做胜利。认真对待事情,每天都是开心的一天。

    艾语然不明白父母口中的为自己铺的路,却也在生活中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有钱给生活带来的便利。她不会因为买不起喜欢的衣服感到焦虑,不会因为没钱买不起喜欢的零食而发愁。久而久之,她渐渐懂得父母的心意,眼前所拥有的,不就都是父母所给予的吗?

    小时候艾语然出过一次车祸,她和外婆一起逛街,偷懒想坐车回家,没想到路上出了车祸。车窗玻璃坏了弹了一片打在艾语然的左眼上面一点点,因此被缝了好多针。

    那段时间妈妈在家里,听到消息后立刻赶到现场。由于车祸堵车,前方又是红绿灯,等她赶到女儿还在不远处的车上动不了。想都没想,她赶紧上前抱住女儿一阵狂奔去医院。着急的她泪水滴下来落在了艾语然的脸上。

    那是艾语然第一次感觉到母爱,感觉到自己在母亲的心里这么重要。文逍雅算半个娇生惯养的女人,可是此刻的她没有半点犹豫,看着女儿的血一点点淌下,晕血症没犯,她的心却跟着痛得不行,从来没有见她这么不顾一切过……

    人间处处都是温度,没有一个人的心冰冷到零下还继续在行动。人总能被值得流泪的事感化,总会受自己在乎的人或多或少的影响。人类能发展到今天,就已经能证明爱战胜了邪恶。

    早上的阳光是暖的,它足以滋润一群为生活奋斗的人。每个人都在履行自己的责任,这样的同时,不妨也停下来爱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