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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宫。
淑妃疲惫不堪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木桐跪在脚踏上,动作轻柔地为她捶腿。
半月前皇后突然病了,太后发话暂时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由她和娴妃,于是平日最会躲闲的她也不得不沾手这后宫的各种事务了。
娴妃倒是爱揽权,可太后吩咐了是共同掌管后宫,若是娴妃那里出了纰漏,自己这里也落不了好,所以就连偷懒也偷不得。
见主子如此疲乏,木桐柔声道:“娘娘,不如请太医来开些安神的药吧。”
淑妃摆摆手,随手翻开桌上的话本,看了两页又觉得无趣。恰逢宫人来禀二公主和余三姑娘来了,她连忙点头让人进来。
二公主性子活泼,一见到淑妃就扑到她怀里撒娇,余叶珠则是规规矩矩地先行了礼。
“怎么还是这么没规矩。”淑妃笑着捏了捏安和的鼻子,然后叫起余叶珠,让木梧赐座。
安和公主撒娇道:“母妃,我带表姐去我院里玩好吗?”
“怎么,刚来就要走,不想和母妃说说话?”淑妃斜睨她一眼,故作生气。
“那我们先说说话再走。”安和笑嘻嘻地顺杆子往上爬,一点也不怕淑妃装出来的冷脸。
自己这个女儿最是调皮,淑妃拿她没办法,一时没忍住,破功笑了出来。她抬手叫宫人上茶,转头看着余叶珠关切问道:“你母亲近来可好?”
“母亲一切都好,劳娘娘挂念。”
闻言,淑妃点点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便换了个话题。
不知为何,余叶珠觉得自己每次来钟灵宫,姑母总是要问一问母亲的近况,然而从没问过关于父亲的事。她私下里也向母亲侧面打听了一番,只知道两人自小相识,但交情不深,姑母未出阁前是母亲的小姑子,那两年关系倒很好。旁的也就没有了。
二公主急着带余叶珠去看她新养的波斯猫,实在不耐烦听这些寒暄,坐了不到半刻钟就开始转动圆溜溜的眼珠子,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淑妃无奈一笑,打发两个小姑娘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木兰捧着册子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案上。
淑妃拿起来看了两眼,是这届秀女的名单。采选在即,各地来的秀女都已住在了采芳宫,这会子名单才整理好呈上来。
她看着这些名字就头疼,扔下册子往贵妃榻上躺。木桐还以为主子是因为采选的事不高兴,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打扇。
“画像呢?”淑妃闭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
木兰低着头,“回娘娘,采芳宫的姑姑说,画像先送到娴妃娘娘那里去了。”
榻上之人仍闭着眼睛没说话,许久才道:“下去吧。”
木兰默默退下,心里却为主子抱不平,暗道那娴妃也太目中无人,同是妃位却非要压娘娘一头。她哪里知道,自己的主子只想着,画像送到钟灵宫时怕是不堪入目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宫人从毓秀宫送来一沓子画像,淑妃展开一看,几乎都是皱巴巴的,有些甚至还染上了点点墨迹,可见娴妃的气有多大。她心中无语,翻了一遍就丢开了,懒得再看那不成样子的美人图,反正一月后就要大选,到时候直接见人吧。
她懒懒地翻看着手里的册子,心思却不知飞到何处。主子不说话,宫人们提心吊胆,动作越发轻了,不敢扰了清净。过了许久,淑妃才合上册子,声音飘忽地说了一句:“要回来了。”
三日后,西北传来捷报,匈奴节节败退,献上土地和美人请求休战。圣上龙颜大悦,下令召西北大将军回京,朝中大臣一片哗然,只因从未听说过有一位西北大将军的存在。
半月后,西北大将军入京,圣上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萧氏坐在位子上,看着此时在半跪在圣上跟前的人,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双玉手紧紧地抓住衣摆,面色苍白。
余叶蓁和余叶珠都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搭在萧氏手背上,低声问道:“母亲,您怎么了?”
萧氏恍若未闻,直直地望着那人。余叶蓁咬了咬牙,总觉得再不做点什么就会出大麻烦,她借着袖子的遮掩将自己的酒杯挪到边上,小桌似乎抖了一下,酒杯一下倒在萧氏身上将她惊醒。
酒水很快在她裙上晕开,萧氏反应过来,在宫女的引导下悄悄起身离开了宴席。圣上还在大肆夸奖着大将军,那人却仿佛有所感,余光往萧氏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直到宴席结束,萧氏也没回来,淑妃带着落单的余叶蓁姐妹回了钟灵宫,萧氏正在偏殿呆呆地坐着。
淑妃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日,大臣们才知道,这位西北大将军就是十几年前宁阳伯府那位不知所踪的三公子,一时间递进宁阳伯府的拜帖络绎不绝。
从那日回府后,萧氏就病了,家事暂时又交给了秦氏。
乐竹端着药碗进来,小声道:“太太,该喝药了。”
榻上之人面如金纸,衣衫单薄地靠在软枕上,望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松出神。
乐竹不忍再看,低着头又喊了一声,带着些许哭意。
萧氏回神,接过药碗放在小桌上,拉着乐竹的手,轻飘飘地问:“你哭什么?”
乐竹摇头,泪流不止,仿佛又回到了姑娘那年病重的时候。
“他回来了。”萧氏拿帕子替她拭去泪水,神情冷淡地开口。她原也以为自己会流泪,可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没有了,也许在出嫁的那一年就已流尽了。
“姑娘……”乐竹抽噎着唤了一声,随即跪了下来,“姑娘听我一句劝,再怎么样也别糟践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姑娘难受,可姑娘如今还有三小姐有五少爷,姑娘如今病了难道就打算一直病着,再不管三小姐和五少爷了吗?”
萧氏一时怔住,过了半晌,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哑着嗓子道:“下去吧。”
半月后萧氏病愈,重新开始管家。去荣安堂请安的时候,老太太递给她一张帖子,是来自宁阳伯老夫人办的赏花宴,还请了余家的三位姑娘一起。
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正是初秋,昨夜还下了雨,乐竹特意多带了一件披风出门。
马车车厢空间很大,正中间还摆了一张小几,放了些糕饼和茶水。车厢两侧有暗格,里面放着一些常备药物、几方帕子及零食干果等。余叶蓁和二妹妹、三妹妹坐在车厢右侧,萧氏坐在左侧。
因为是赏花宴,半夏特意早早地把余叶蓁叫起来,替她梳了个飞仙髻,再配上一套珍珠头面,显得端庄大方。
她如今也十一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做稚气打扮,余叶菡也是类似的装扮,只不过戴的是宝石头面,看起来比余叶蓁还要成熟一点。余叶珠年纪小些,双螺髻上只戴了一朵粉色珠花和粉色珍珠单簪,倒是符合她的年纪。姊妹三人衣裙类似,皆是浅色对襟衫裙,缀有兰花刺绣。
一路上三姐妹有说有笑,萧氏在一旁品茶,偶尔接几句话,嘴里一直噙着淡淡笑意。
秋季自然是赏菊为佳,故而宁阳伯府特意摆了好些名贵的品种。余叶蓁也养花,而且还是个精通的,自然看得出这些花的好坏。
赏花宴虽是老夫人办的,迎来送往的却是伯府的二太太,老夫人则是坐在花厅,和众位夫人说话。来赴宴女客都带了家中的女孩子来,有像余叶珠一般八九岁的,也有十七八岁左右的,年龄差距着实太大了些。
二太太带着姑娘们沿着花盆摆放的位置在院子里逛了一圈,然后姑娘们各自结伴,单独赏花去了。余叶蓁觉得宁阳伯府养的菊花倒是不错,一时看入了神反倒落了单。
她也不着急,沿着那几盆墨菊独自欣赏。一个略有些高挑的姑娘红着脸走过来,十分不好意思道:“你……你能给我讲讲这些花的种类吗?”
余叶蓁温柔一笑,“自然可以。”
她指了指最近的这几株白菊,道:“此花名为瑶台玉凤,通体雪白,花瓣层叠紧簇,恍若瑶台仙子,所以叫瑶台玉凤。”
有了话题聊起天来就容易了,余叶蓁也成功和这位姑娘结识,原来她叫李玉茹,是户部左侍郎的女儿,只是因体弱自幼养在苏州,今年才回京。两人年纪相仿,相谈甚欢,这位李姑娘虽然身子骨不太好但性子豁达,而且也不是那等喜欢标榜自己的才女,正好投了余叶蓁的气味。
待余叶菡找来时,见到的就是大姐姐正和一个陌生姑娘聊得兴起,她好奇地上前,余叶蓁见了她便介绍两人认识。
那头余叶珠则是在跟大理寺左少卿之女赵璇说话。
赵璇前世是太子侧妃,但却并非自愿嫁给太子,她自小与表哥有婚约,当初太子觊觎她的美色便请皇后指了她当侧妃。左少卿欣然嫁女,直接背弃婚约,火急火燎地将赵璇送到了太子手上。
嫁进东宫后不过一年,她便香消玉殒,如今余叶珠有心帮她躲过这一劫,只因当初她不曾对自己有过敌意。
赵璇知道余叶珠是有名的才女和神童,她如今不过半大孩童,对天才自然有着崇拜之情,所以当余叶珠向她搭话时,她便兴高采烈地接过话头。
两个小姑娘越聊越投机,余叶珠也觉得赵璇性子可爱,有什么说什么,而且也并不娇气。
在两人相约以后互相到府上玩耍的时候,一阵争执声从后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