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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酒)
留王府的上午,是络绎不绝的挑夫,挑来的羔羊与美酒,今日有场宴会,没有别的目的,只是照常如此,对于唯一留守帝都的留王,无论是勋贵,还是新贵,无论是才子,还是佳人,都清楚他们也许可以得到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接近大夏第一人的机会,不是别的,只是因为留王是夏帝的胞弟。
可能求官,可能求名,可能求得寂寞宫廷,每个人都有目的,带着目的而来,带着目的而走,留王早已厌倦这样的生活,曾经他羡慕兄长也敬爱兄长,他羡慕兄长可以玩的欢快,夏帝年少之时曾教坊司扬名,这样的浪荡子也能当皇帝,他敬爱兄长知道的总是比他多一些,就凭这个他竟然当上皇帝,父王驾崩,他的兄长,成了如今的夏帝,一个喜怒无常,一个被江湖游侠每天臭骂的人物。
若真做书立状,读书人会毫不吝啬的在某年某月某日,用最官方的废话,含蓄又豪不留情的点评,昏庸无道暴君,亡国之相。
如果说的是我,我会怎么样,像皇兄一样焚书,像夏帝一样坑儒,像那人一样怒斥史官:
改不改,不改,你就去死吧!你不改,你儿子不改,你孙子也不改,都去死吧!
如此流氓行径,如何能成为大夏之主,刚这样想,旁边的门客幕僚传来消息,比如今日有不想邀请的客人,带着礼物异宝笑容满面,这种讨人厌的假笑;今日想邀请的客人,自视清高,不与藩王为伍,心有夏帝,心有天下,我去他娘的清高。
留王的表情在可恨与可恶间变化,最终变成一种无奈,自己要当一个怀仁的人,一个礼贤下士的人,若坐上那个位置后,要坐的更好。
“王爷,或者称陛下。”有知王爷心中所想的聪明人,奉承道。
“住嘴,隔墙有耳。”留王嘴里这么说,脸上笑意却越发的浓,只要这样做,哪怕吃亏一点,但只要这么做,才是大夏百姓之幸。
幕僚中几人相视一眼:“王爷,大事即将到来,那世子殿下却不奉令留守府内…”
“你管的事情太多了。”留王脸色一变,只要一个眼神过去这群人都瑟瑟发抖,直呼饶命,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才是权力:“休要论,他与我说过,要为那事做好筹备,不愧是我子,我子胜过你子。”
“下去吧!好好会一会这群权贵。”留王看向院子,花正香,意正浓,闲庭正好,他才明白不是后来才想这样干,这是我的夙愿,凭什么不是我。
那群幕僚下去后,脸上的土色变得正常,擦掉强挤出的眼泪,脱掉袍子,露出一层层闷汗的兽皮,一个个彼此拱手,露出你也是的笑。
一个新来的行色匆匆的幕僚在转头后,面容又变,变成一种恐惧,这事情一定要汇报出去。
奶奶的,装的累死了。
华灯初上,红彤彤的灯笼里照耀着涂成红漆的大门,这种朱红色代表的是尊贵,一位位客人穿的好点的带着民脂民膏,穿着坏点的带着父母亲族的棺材本,迈入进一个与外面不同的世界。
美貌侍女穿行在席间,捧来珍馐美味,带来玉液琼浆,乐声绕梁,一王府的金盏银盏,七彩明光。
这是一场数千人服务的百人宴会。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笾豆有楚,肴核维旅。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设,举酬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发彼有的,以祈尔爵……
“谢王爷赏赐。”一位年轻人喝着赐得美酒,感恩戴德的站起来,走到行道中,扑通一跪,原本他以为自己家道中落,父亲让他带着祖传的秘宝,今日一定可以得到王爷的赏识。可一进王府,曾经也算名门大户的年轻人,被这一切所震惊,原来祖传的秘宝不算什么,原来王府里的才是真正的宝贝,原来他不算什么。
与他同桌的大部分是跟他有着一样经历的人,可是没想到留王独赐他一杯酒,年轻人感动的哭了,那位高权重的王爷,走上前笑着扶起他:“原来是贤侄啊!当年你的父亲曾与我相识军中,今日一见,原来你也长得那么大了,不妨来我府中做事,再续家缘。”
“多谢王爷,定不负我父与王爷相识的恩情。”年轻人浑身颤抖着,哭的更凶了,他终于不辜负父母,他终于不在忍受平庸,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啊!
“贤侄,本王并非因为你的父亲。”留王这话一出口,年轻人傻眼了,所有人看着这位大夏亲王走到那张桌子前:“本王是因为你的确有才华,不忍你被埋没,还有你们,我大夏真正有才的年轻人们,为何他们这样对你们。”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坐在最上桌的那群人面容一变。
“多谢王爷,定不负今日之恩。”那几张桌子上一众年轻人跪在地上,留王点点头,来到最上桌的位置,悲意十足的说道:“他们的祖辈是我大夏的功勋,他们那一战流的血不必他们少。”
“凭什么我们世族得不到该有的赏赐,凭什么那些贱民可以占据着朝堂。”一句话像是点燃了什么,最上桌的一半人拍着桌子,一半人看着他们拍桌子,眼中充满着恨意。
“都是齐天,都是夏帝,都是那该死的科举。”
大夏读书人有时也满感恩夏帝,愿意在史书上留下最光彩的一笔,就是这科举取士制度,让他们也有机会进入朝堂,而不是让士只属于某群人。
“该死,还有那死的运河,凭什么齐天要占用我们的土地,这是我们的祖先从妖蛮异族手中抢过来的,还有那个人,他凭什么不阻止,他不是我们捧上来的吗?”
留王目光扫了一眼皇族里的几个默不作声的族老,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上座的与下座的都是门户,只不过是一个被齐天灭掉的,一个是马上要被齐天灭掉的,他装作惊恐的样子:“休要揣测圣意,族叔千万不要多想,各位只是被欺压的惨了。”
“揣测圣意不可,但有奸贼谗言,这得除。”那几个皇族的老东西沉声道:“运河开辟三年,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姬昊定是要毁祖宗基业。”
所有大门族的人看向这几个族老,姬昊不是夏帝的本名的,这么说的意思莫不是要那么干。
“皇帝的确是被蒙骗,我们要除掉那个奸贼。”有人说完,众人面色一变,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不怕那个人,只是齐天太可恶了,就为了留王世子那件事情,强令他们交出土地,如此可恶,他们看向留王,眼神有些责怪,都是你的好儿子。
留王正色道:“各位该得到的,谁也拿不走,大夏还有很多土地。”
这群人分化出一半,剩下的四分之一在踌躇着什么,那几个皇族族老扫视他们一眼:“赵家后生,你忘记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没忘!是被齐天以侵占土地的罪名凌迟,他说既然你愿意做大坝之蚁分他们的土地,那就把你分了去回养百姓。
“钱家后生,你忘记那一日的事情了吗?”
一位裹在袍子里的门族掀开了帽子,露出那张像是被啃咬过的脸庞,没有鼻子,一只眼睛,牙齿外露,他不过只是贪了一点钱,就被天狗拿入阴阳司,他声嘶力竭的喊道:“怎敢忘记那日阴阳司里万鼠啃咬。”
一半人又去了一半,对于这八分之一的人,有人问道:“你们的家族的后代,可还没定下爵位。”
这不是阴阳司的事情,这是那人的愚蠢:“若真做,那个人谁来当。”
皇族族老看向留王:“我觉得姬鸣不错,你们觉得呢?”
这大夏果然还是姬家的,你们决定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众门族看向诚惶诚恐,一脸别瞎说,我没答应的留王,的确不错,至少活的没那么累:“对于阴阳司,你想怎么做。”
装模作样的留王举起杯中的酒:“原本没办法,但这不是有在座的各位吗?他再怎么说也是我姬家的臣子。”
望着杯中的酒倒映着留王的脸庞,倒映着这一片的金碧辉煌,也倒映出门族那一张张的脸庞。
蛀蚁举杯:“赵家干了。”
硕鼠举杯:“前家干了。”
……
族老举起杯子:“你想怎么做,就这么做吧!但大夏还是我们姬家的。”
留王笑道,走到行道中央,对着一府的门族高喊道:“我们生来尊贵,我们祖先花费多少心血,才有脚下的这一片土地,岂能属于贱民,荣耀属于我们。”
老人懂了,年轻人懵了,父辈让他们今天无论什么事情,都听留王的,这句话说的多么好啊!
荣耀属于我们。这是宴会的高潮,这是一群年轻人与硕鼠蛀蚁的狂欢,他们睁开眼睛,仇恨的对着那群仆人丫鬟,他们凭什么可以享受这片土地,这属于我们的,属于皇族与背后的门族。
有人挥着拳头,打到了一个仆人,有人拖过美貌的侍女,粗暴的撕开他们的衣服,侍女就像木头人一般不说话,她仅有的一丝属于人的理智,让她看见那个方向。
疯癫的气氛,狂妄的乐曲声里,一位少年离开那张极偏僻的桌子,离的很远,很远,他像是在想一个问题,像是恍然大悟一个真相。
少年书生腰间那黑白的玉牌,在欲望与奢华里保持着仅有的清明。
这片天又暗了下来。